白苏被冷落,起初还有些姬妾来清园找找麻烦,但是白苏反应淡漠,那些人觉得乏味,也就不再过来了,这恰合了白苏的心意。
十二被接回来后,除了话少些,与往日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仿佛又回到了成妆院的日子,白苏命人把榻搬到院中的树荫下,成日里就躺在榻上。
其间又命人把成妆院的白芽奇兰都挖了过来,白苏躺在榻上,眯着眼睛看这一切,眼中尽是平静和满足,树荫斑驳的落在巴掌大的脸上,苍白的肌肤竟反射着如雪的莹白光芒。
“小姐,这是几日来送去纳兰府上的帖子。”十三将一沓帖子放到白苏手中。
“去叫医女来。”白苏一边翻看帖子,头也不抬的吩咐道。
十三想说些什么,却终是咽了下去,迈着碎步跑去厢房找妫芷。
白苏清楚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杀楚辰那日,她还能行动自如,回来后不过短短半个月,她已经不能起榻了。
清园里的月桂刚刚绽放,香气不如盛放时香浓,却甚是合白苏的喜好,她闭上眼,缓缓吞吐着香气,活着的满足感充溢心头。
生着一日便珍惜一日,可是她却不满足,心底某个地方空落落的,就这么死了,可真是遗憾啊。
咣啷!瓷器碎裂。
十二尖利的声音忽然穿透耳膜。“小姐,小姐!”
白苏懒懒的扬起眼睫,无奈的道,“咋咋呼呼,我的十二可算是回来了。”
我的十二可算是回来了.......
十二扑在塌沿,拽着白苏的衣袖,嚎啕大哭,仿佛将这些日的恐惧压抑全部都哭了出来,“小姐您方才.......奴婢还以为您......”
白苏拍拍她的肩膀,“好了好了,我这还没死呢......”
“呸呸呸!小姐可不能胡说,好人会长命百岁的!”十二红肿着眼睛,哽咽道。
“她可不是什么好人。”随后而来的妫芷淡淡下了结论。
“是啊,但是有句话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白苏拍拍十二的手,安慰道,“快把地上收拾了吧。”
妫芷瞥一眼榻上的请帖,神色严肃,“你如此情形还想着往外跑?可是嫌命太长了?”
白苏笑的十分懒散,“若是我命绝于此,若是不认认真真地求得他原谅,我此生有憾啊!”
妫芷脸更黑,却没有说什么,从袖中掏出一只黑陶小瓶,丢在她身上,“这是虎狼之药,你身子亏空,服用此药会损根坏本。”
“你实话告诉我,我真的还有什么根本可坏吗?”白苏握着手中的药,如果她的身体还有一丝希望,她绝不会服用。
妫芷与她对视良久,看见白苏眼中隐隐闪动的希望,终是一言不发的转身离去。
不是她医术不精,正是因为她太精通医术,才清楚的了解,白苏的身体如今只剩下一层脆弱的空壳子,心脉尽损,精元根基坍塌。
服不服那药,也只是早几日晚几日的功夫,若是能和烛武联手,用巫术,说不定还会有一线希望.......
白苏靠在榻上,紧紧握着手中的药,静默半晌,缓缓拔出瓶塞,里面黑色的液体散发出呛鼻的中药味,她扯了扯嘴角,仰头灌了下去。
喝完药,白苏倒在榻上,瓶子从她手中滑落,掉在草丛之中,只发出一点轻微的声音。
不一会儿,药力开始发作,一股滚烫如岩浆似的热流从腹中流向四肢百骸,所到之处,如利刃划过,似是血管被划裂的疼痛,便是白苏如此能忍痛的人,也不禁发出闷哼。
额头上的汗水细细密密,唇泛白干裂。
隐藏在树上的暗卫,静静俯看着树下榻上的娇弱女子,那张在湖蓝色锦被映衬下的苍白容颜,五官精致,面上没有丝毫血色,紧紧皱着眉头,宛如一朵娇美而脆弱的铃兰,连他这种看管了生死之人,也都不禁为之心痛。
整整过了半个时辰,药力才渐渐退去,从始至终,她只是静静的躺着,皱着眉头,间或发出一声痛楚的闷哼。
清风乍起,拂过白苏被汗水浸润的身子,略微有些凉,白苏拢了拢被子,捂了片刻,才披起大氅,穿上木屐,步履蹒跚的朝主屋走去。
那个过于萧瑟的单薄背影,让他恨不能上前去扶上一把。
十三、香蓉,都站在厢房的拐角处,见她背影走远,十二蓦然放声嚎啕大哭。
白苏在已经不止一次的服这种药,每次服药过后,都不允许她们接近,以往白苏只是闷不吭声的躺在榻上,她们还以为是睡着了,并没有太在意,若不是今日撞破,谁也不知道白苏承受着怎样的痛苦。
香蓉紧紧绞着帕子,她当初选择跟随白苏,是羡慕十三她们快乐,又受尊重的日子,而自来了少师府,祸事就是一件接着一件,可是,她不后悔。
十三拎起裙裾,顺着青石道,哒哒的向主屋跑去。
十二和香蓉,也随后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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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殿中,顾连州端坐在几前,凝神专注的看着近几个月来政议。
朝中近来局势渐渐有了动荡,隐伏在暗中的角逐,随着宁国昭德公主的即将嫁入,而渐渐浮出水面。
好在皇上如今身体康健,还能够给顾连州一个缓冲的时机。他虽是太子少师,从表面看来,早就被绑上了太子的战车,可是顾连州从来只教四书五经,从不与太子讨论政议。
如今的局势,不得不逼着他做出一个抉择,如今,他只能选择一方势力,却没有放弃的权利。
看看沙漏,上面还有二分之一的沙子,顾连州微微拢起眉头。
已半个月不曾见过白苏,以往,他也是一个人这么过来的,现在却觉得时间尤其漫长。
顾连州伸手从袖中摸出一块帕子,唇角扬起一丝笑意,但随即又敛去。
那个女人,半个月过去,居然不来请罪!每日里就知道种花晒太阳,似乎根本就没有把他放在心上!
“主公。”窗外暗卫的声音响起。
顾连州收起帕子,道,“何事?”
“属下,今日见了云姬服用虎狼之药,似乎是......似乎是已经......。”暗卫小心翼翼的措辞。
他每日傍晚都会过来汇报云姬的一举一动,虽则,自家主公贬斥了云姬,可是他能看出,主公还是对她未曾忘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