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家主公,何人也?”陆离磁性犹如胸腔共振的声音,带着一丝未曾消退的杀气,令人胆颤。
倨叉手道,“禀陆将军,我家主公是纳兰氏新任家主!”
尚京的纳兰氏,他也曾听说过,家主一个赛一个的俊,又一个个英年早逝,氏族不知所起,蹊跷的很,在此出现,也不知是敌是友,
陆离心下生疑,却依旧是大步走上山去。
山顶的风渐渐大了起来,陆离的披风烈烈作响,他在黑色的帷帐前驻足。
倨叉手道,“主公,陆将军到了。”
“外头风大,请陆将军进来一叙。”白苏沙哑舒缓的声音,显得有些虚弱,约莫是方才吐的厉害了。
陆离只言未说,挥手挑起帐幔便躬身走了进去。
白苏脸色苍白,瘫软的靠在香蓉身上,香蓉给她揉着太阳穴,这情形,乍一看还倒是权贵带着爱姬郊游来了。
陆离凌厉的目光定格在白苏玲珑的五官上,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纳兰氏?”
与此同时,他身上陡然迸发的杀气,令整个山头的人都为之战栗。
白苏本就不准备瞒着他,她与陆离虽然闹了许多不愉快,到现在也不认为他是个好人,但无疑,陆离此人不会用那些卑鄙不入流的手段害人,他若是想杀人,定然提剑便取了那人性命。
“久违了,陆将军。”白苏笑吟吟的看着他,“请坐。”
她面色苍白,却在他的杀气之下笑的从容淡然,陆离心中微微一动,在她对面的软垫上跪坐下来,杀气也随之消散。
“你做了什么?”陆离沉沉的目光紧锁着她的眼睛,无形中给人一种不能喘息的压力。
白苏道,“哦,我本是随连州之后往石城去,途经此处时恰巧撞破北魏军的埋伏,又恰巧杀了南门的守军,从一个姓左的都督口中逼问出他们的布局,因而猜测可能是赵膺设下的圈套。”
“我问的是今晚。”陆离强调。
“今晚啊,素车队中恰好带了许多迷药,于是便设好陷阱,用左都督的军令骗得北门援军两千,又令人假扮北魏军,提前通知东、西两门的守军,说陆将军攻城,人手不足,匡他们前去援助,大约......嗯,就是这样。”白苏仔细的回忆一下,确认自己有没有什么说漏了。
白苏这么骗守军都集中在一处,令雍军速战速决,可以避免有人逃跑报信,而且她还估算自己的能力,分担了两千人,最大限度的减少了雍军在狄城被牵绊的时间。
陆离心中惊骇,面前这个柔弱的妇人,居然如此诡诈,将五千人马玩弄于股掌之中,于是看着她的眼神不自觉的多了一丝探究,“你怎么肯定他们就会上当?”
白苏笑道,“这还要感谢左都督和他儿子,赵膺以五千人做饵,然区区五千人如何能敌得过陆将军的铁骑?因而这些人必然是有来无回的,左都督若是知晓此事,定不会带着自己儿子陪葬,他们之所以轻易上当,想来是赵膺骗他们说大战将在石城,此地并不重要,又或者,说是会有援军前来。”
这些品级低的将领个个都天真的要命,他们装作大军前行,而狄城距离尚京只有五百里的距离,雍军怎么可能允许他们深入一国的心脏?
要不,怎么都只能做个低级将领。
“你如何知道这五千人就不是死士?”陆离对白苏越来越好奇了,怪不得她有本事把顾连州迷的神魂颠倒,原来有手段的。
“死士?”白苏嗤笑一声,光凭景震的荒唐劲儿,还有左都督不惜一切的要救他性命,也能判断这群人压根就不是能豁出性命的。
但白苏总不能说她用非常手段逼迫他们,毕竟一个妇人背上“歹毒”之名,可不怎么好听。
于是只好另找一个解释,“方才篝火一燃起,那些骑兵一冲出包围,便没有返回,可见这些兵卒不仅不是死士,而且并不隶属赵膺主力军。”
如果赵膺的主力军就是这个素质,纵使他再神,也不能如此迅速的就占领了大散关,一路轻松的逼近政阳。
陆离久久没有答话,一双黑如墨的眼眸死死的盯着她,那有如实质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皮肉,直达人的心脏。
白苏被他瞅的浑身发寒,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有问题?”
有问题,问题大了!陆离薄唇微抿,上下打量她几眼,忽然爆出一阵大笑,雄厚且有磁性的声音震的人头脑嗡嗡作响。
白苏被他吓了一跳,想离她远一些,又怕惹怒了他,只好将臀部微不可查的向后挪了挪,纵然不过是毫厘的差别,心理上却是好受了些。
陆离自然也是看见了她这动作,不知为何,看着她这般模样,心里说不出的气闷。
他猛然伸手,一把将白苏扯入怀中,“你这妇人倒是有些意思,石城如今只有十万守军,若是我今日不回,德均纵有通天之能,也得被困死在里面,所以,你应该知道怎么做。”
香蓉惊叫声卡在喉咙里,也不敢贸然去陆离手里抢人,只是睁大眼睛,恐惧的盯着他刚毅的俊颜。
白苏眸子一颤,“连州如此信任你,你便这么对待他?!他身处险境,你却在这里调戏他的妇人!卑鄙无耻!”
陆离裂嘴一笑,松开揽着她的手,勾起嘴角,“如此才像个妇人!”
白苏微微一怔,她一听闻顾连州有危险,就立刻慌了,全然不复方才的闲适从容,原来陆离是看不惯她一切尽在掌握之中的样子。
“想必将军也看够了素的妇人之态,是否该返回石城了?”白苏催促道。
陆离眯起狭长的眼睛,隐隐透出一点危险的光芒,“少对本将军指手划脚,不要逼我出手劈了你!”
陆离对白苏是有一点好奇,也有一点好感,可她画裸图之仇,郁结在心里找不到发泄出口,憋的他难受,尤其是看见白苏那一副淡然如水,没有一丝愧疚的模样,心里就更不爽了!
他起身呼啦一声撩开帐子,走了出去。
白苏和香蓉同时呼出一口气。
白苏还好,只是有点胆寒,香蓉就惨了点,汗水都已经湿透中衣,几缕发丝湿嗒嗒的黏在脸颊上。
多少人在陆离的气场之下,或失禁,或晕倒,香蓉还能勉强保持仪态,已经是很不容易了。
“呼!简直跟连州有的一拼。”白苏算是比较淡定的人了,但她就是很怕顾连州,尤其是他发火的时候,但又爱极了他冷酷的模样。
可是对陆离,就只有怕了。
“小姐......陆将军,像,像是还没走啊!”香蓉一便擦汗,一边向外看。
白苏蹭蹭的挪到帐子边围,从缝隙中向外看。
冬夜的风冷彻骨,刺的人眼睛发疼,一袭玄色戎装,绛色披风,宛若雕像一般迎风而立,披风扬在身后宛若一面旗帜,猎猎作响。
陆离久经沙场,自然不会对战事儿戏,白苏方才只是有些慌了,现在静下来想想,他只身一人来此,想必大军都已经先返回了,骠骑大将军之下,还有各种将军、副将,不可能事事都要陆离亲为。
白苏也不催促他,但是也不敢先走人,便就这么缩在帐子里,香蓉壮着胆子跑下山去拿了一条薄被给白苏披上。
白苏忽然想起来,自己手里还攥着两个麻烦呢,虽不情愿,还是从帐子里挪到了陆离的身边。
“陆将军。”白苏讪笑着,盯着他刀刻一般的侧面。
陆离连头也没转,毫无情绪的蹦出两个字,“何事。”
白苏也没有太高要求,她还怕陆离直接无视自己,能理她已经很不容易了,“孝节公主和康乐郡主也在此呢,将军可否派些人送她们回尚京?”
白苏心想,你要是不派人,我可就随便找个地方把她们扔了。
陆离忽然转过头,“孝节公主是德均的正妻,你便不嫉妒她?还救她?”
陆离在边关,恐怕对这些事情不很关注,不知道孝节公主同剑客“私奔”一事。
本来白苏想说,孝节公主已经被退婚了,而且名声尽毁,她有什么好嫉妒的,但听陆离的语气似乎缓和不少,仿佛对她这种作为很是赞赏,白苏立刻抓住时机表明态度,楚楚道,“夫主便是素的天,他的妻子,素便是拼了命也要保护周全的。”
陆离点点头,“难怪德均如此重视你,原也有几分贤德的。”
白苏抽了抽嘴角,暗自思忖,难道这陆大将军居然是喜欢“圣母型”的女人?
简直是没品位!白瞎了一双贼拉狼的眼。
“原本孝节公主坚持要去政阳,但是妾刚从那里过来,知道政阳战事将起,素担心夫主在前线万一挂心公主安危,不能全心迎战,岂不危险?素几番劝公主,她却不领情,只道我是存了私心,所以至今未果。”白苏继续塑造自己光辉的圣母形象。
白苏见陆离没有回应,幽幽道,“素也确是存了私心的,若是公主在政阳出了什么万一,将来夫主知道是因素没有劝解,心中怨嫌,素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此话一说,陆离果然有几分信了,想起白苏对陆扬说的那一番话,便更觉得白苏是个善良而且识大体的妇人。
不过,他也没有被白苏牵着鼻子走,毕竟她的不良形象在他心里已经根深蒂固了,而且方才就是这么个弱不禁风的妇人,令五千人马无一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