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陡然插话,三名副将纷纷投来不满的目光,所幸,白苏现在还是一身男装打扮,气质不俗,且是同陆离一起进来的,否则恐怕他们绝对有理由把她给拖出去乱棍打死。
荀句见过白苏几次,自是认得她,“这瓮中捉鳖是主公定下的计策,只不过......主公为了使城中雍军全部退出,亲自带兵与赵膺相抗,至今还不知下落。”
荀句连日来也是忧心忡忡,但他身为军师,必须要平心静气,才能确保自己做出准确的判断,要知道,他行差踏错一步,便有可能葬送无数性命。
白苏强自稳定心神,定定的看着荀句,“不知......下落?”
陆离看着她双眼由空洞渐渐清明,花瓣似的唇紧紧抿起,沉声道,“一会随我一起上战场吧。”
他此话一出,几名副将到了嘴边的不满,生生咽了下去。谁敢得罪陆离的人啊,即便心中对这个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少年有诸多不满,却也不敢表现出分毫。
一行人走入帐中,坐定之后,气氛压抑的令人气闷,陆离则是站在地图前,拧眉沉思。
等了约莫两刻,大帐帘子忽的被掀开,风中带着腥甜气息,伴随着这阵风,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满身是血的大步走了进来,他入帐便将把血淋淋大刀插在了门口,粗犷的声音震得人耳膜发颤,“奶奶个熊,赵膺那厮忒是狡猾,城墙上被淋了水,眼下都结成冰,根本爬不上去!”
白苏认得,此人正是那个震天狮吼的毛胡脸,黄校尉。
无人应声,黄校尉便是神经再粗大也发现了众人情绪不对,“将军,可是战事不利?”
黄校尉急急从战场上撤回来,讨教荀句法子,耽误一刻便牺牲数不清的兵卒性命。
“将军,先撤兵吧!”荀句起身拱手道。
陆离眉头的川字越拧越深,但他丝毫没有迟疑,下令道,“退兵。”
众人如何不知,只要一刻没有攻城成功,顾连州便多一分危险。他们并非是不相信顾连州的实力,而是赵膺此人歹毒阴狠,诡计多端,防不胜防。
“没有少师任何消息吗?”陆离转向荀句。
黄校尉本欲返回战场传消息,却听见陆离问此话,顿时一拍额头,大声道,“哎呀!险些误了大事,末将回来还有一事!”
黄校尉连忙回来,冲陆离叉手道,“回禀将军,那赵膺说是顾少师被俘,他已准备好一口上等的金丝楠木棺材,说是,将军要是愿意过去乖乖的躺进去,他便放了少师。”
陆离脸色陡然一愣,凌厉的目光几乎能把人凌迟,“此事暂且记在账上,战事一结束,自己去领一百军棍!”
这么天大的事情竟然也能忘记!若不是他问了一句,恐怕黄校尉真格的就忘记了。
但这也不能全怨他,以黄校尉急躁的性子,在战场上屡战受挫,怒气几乎攻心的人,不发狂都已经是奇迹了,让他回来禀报消息本来就是领军失职。
“是!”黄校尉也自知犯下大罪,他深知陆离为人处事,一百军棍相对来说算是轻的了。
“陈副将!即刻传信给赵膺,本将军要顾少师手书!”陆离冷冷下令道。
“末将领命!”一名副将领命出去。
“婆副将!立刻命左将军前来见我!”
“末将领命!”
陆离接连下两个命令,压着的怒气,在爆破的边缘,恐怕左将军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了。
荀句和另一位副将也极有眼力的退了下去,这下帐子里清静了。
陆离冷冷瞥了白苏一眼,“你放心,即便最坏的结果,也是本将军躺在那棺材里,断不是顾德均!”
他这话说得没有丝毫温度,也无任何感情,白苏却从中听到了几分萧索的意味。
陆离早就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他的萧索,只是因为遗憾不是死在战场上,而是死在敌人的阴谋诡计之下。
“这多半是赵膺的诓骗伎俩,他不会被赵膺抓到。”白苏声音反常的冷静,以顾连州的才智和身手,想保个自身安全不是问题。
但既然赵膺胆敢放出此话,想必他肯定顾连州还在城内,重重大军包围,他料顾连州插翅也不能飞了。
白苏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我想出去静一静。”她举步朝外走的时候,回头又补了一句,“我不会冲动的。”
陆离紧锁着眉头,一双狭长深邃的眼睛瞬也不瞬盯着她纤弱的背影,那么娇柔,每一步却走的从容而坚定。本来她若是慌乱不堪,还在陆离的意料之中,毕竟她连听说顾连州要独自守城的消息都乱了阵脚,然而此时的情形,全然超出他的想象。
他能看得出,她不似强自冷静,仿佛紧张到一定程度之后,自然而然就趋于平静。
白苏见军营中有个土坡,便向那里走了过去。
那土坡约莫有十几丈高,上面只有些枯草,一根树木也也无,白苏费了很大力气才爬上顶端,平时她这一身懒骨头,绝对不会毫无目的耗费自己体力,可她此刻急需做一些事情来发泄自己心中的隐忧。
“会没事的。”白苏喃喃自语。
站在土坡顶眺望,这里气候干燥,没有雪,入眼的都是黄土漫漫,以白苏的视力,也能隐约分辨出石城的城墙,还有大队向此处而来人马。
白苏眯着眼睛,迎风而立,不盈一握的纤腰在广袖的衬托下,越发娇弱,仿佛只要风再大那么一点点,就可以将她的腰吹折,连驻守的兵卒,也忍不住暗暗忧心。
“想去石城?”妫芷清冷的声音蓦然响起。
白苏动了动嘴唇,垂下眼帘,静默了一会才答道,“不去,我去只会成为他的累赘。”
白苏很有自知之明,她去了对顾连州没有丝毫帮助,只会徒增他的负担,说不得原来没有被抓住,有了她这个包袱之后,可就不一定了。
静静的带了半晌,白苏嗤笑一声,“这个赵膺,乃是个诡诈小人,实是我辈中人!”
白苏说的是事实,北魏和雍国都已直爽豪放为大丈夫的标准,然而,看赵膺此人用计,丝毫没有豪放热血,极尽无耻之能,白苏也不得不感叹,也不敢不想尽办法弄死他!
一山难容二虎,管他是公还是母!这一贯是白苏的行事风格,当然,顾连州那个腹黑男不算,因为那是她的男人,也就是与她一拨的。
“休要事事都把我算上,我与你,不是一类。”妫芷本就冷冽的声音,更加刺骨。
白苏笑道,“是,你是救死扶伤的大神医,是心怀苍生的圣人,断断不是我这种卑鄙小人能比,那么,神圣,您老去石城查探消息的话,可能全身而退?”
“你要惜命。”妫芷忽然没头没尾的说道,纵然白苏自认为脑子好使,却也一时想不明白,她说这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然而不等白苏继续想,只听她又道,“我最初遇见你的时候,你求生的欲望那么热切,然而近来,你心中有了比自己性命还要重要的人,但我仍希望你,无论何时何地,都能珍惜自己性命。”
白苏一怔,妫芷从来都是毒言毒语,可从未说出这样情真意切的话啊!
若是平时,连白苏都不会说出这样郑重而煽情的话,因此妫芷如此一说,她心中不禁有些惶然,急道,“妫芷,你出来。”
“放心,只是有感而发罢了,区区几十万人马,拦不住我,只是你要记住我说的话。”妫芷声音渐渐远离,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已经极为飘渺。
你可不要骗我,白苏在心中道。
妫芷在她心中的地位绝不下于顾连州,白苏不会为了救顾连州,就拿妫芷的命不当一回事。
但想到妫芷从来没有骗过她,也就稍微放下心来。
白苏在土坡上站了一会儿,转身正要下去时,却发现,下面一袭战衣的娇颜,显然已经等待白苏已久了,见她转过身来,冲她嫣然一笑,“师云!”
“李婞!”白苏微微一怔。
李婞已经身手矫健的跃了上来,她本来长得就颇有些英姿,一袭战衣的模样愈发将她的气质衬托的卓尔不群。
白苏看着这样的她,心中也欢喜,赞道,“你这般姿容,尚京怕是没有一个娇娇比得!”
“师云取笑我!”在李婞心中,白苏是亦师亦友,态度尊敬之余,也比较随意。
白苏道,“你请战了?”
雍国的武皇后便是出自李氏,所以她一个女子一身戎装出现在军营里,白苏也不觉得奇怪,也不会觉得她是胡闹,但令白苏不解的是,她之弟李元拙身在南方战场,她怎么会选择请战北疆。
“是啊!”她脸上有些淡淡的红晕。
白苏心中微微一动,便明白了,她是奔着顾风雅来的呢!虽说嘴上嫌弃他幼稚又火爆,但竟是芳心暗许了。
“云姬!”
两人还未来得及叙旧,便听闻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