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挤得正热闹时,只闻门口有人道,“看来,老夫来的正是时候啊!”
当下,一群人纷纷散开,恭敬的对着门口作揖,“见过丞相大人!”
张丞相笑呵呵的道,“诸位不必拘礼,老夫刚到石城便受城主之邀,不过是过来凑凑热闹。”
石城城主那鹏是个四十余岁的中年人,广袖大袍,长相儒雅俊逸,他才与顾连州打了招呼,见张丞相来了,连忙应了过去。
一群人心底无不暗骂,张丞相和稀泥竟然能和到北疆来了,有他在场,他们还怎么好拉拢顾少师呢?但转而一想,尚京一乱,这头老狐狸就立刻卷铺盖逃之夭夭,说不定也有另投别主的意思,若是能将他拉拢住,肯定也是大功一件!况且拉拢顾少师的难度一点也不比拉拢张丞相低。
众人这么想着,不由得纷纷抬眼去看张丞相,这一看之下,顿时有些傻眼了。
——张丞相身后一名二八佳人,居然也是一袭青色白鹤大袖曲裾,虽略有不同,但这娇娇,与顾连州身侧的白苏无论气质还是长相,都有三四分相类,让人不多想都难。
顾连州向来淡漠的眸子中闪过一丝怒火,快的无人察觉,但白苏却能感受的到他细微的变化。
张丞相自然也看见了,但他全作不知,上前与顾连州寒暄。
张妩垂眸敛目盯着自己的脚尖,却也发现了厅中气氛不同,飞快的抬眸看了一眼,顾连州和白苏的青色白鹤大袖实在是太耀眼,她第一眼便看见了,一张巴掌大的俏脸唰的一红,而后是一片雪白。
收回眼神的时候,恰好迎上丞相夫人淡淡的一瞥,那眼眸中的怒火与鄙夷,令她的心一下子沉入了谷底。
这下丢脸的可不指她一个人!这件白鹤大袖甚是有名,尚京无人不知顾连州宠爱师云,还曾经与她着同样的袍服,张妩在大庭广众之下,穿这件衣服,其心目的,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
如果白苏和顾连州不穿此裳,除了顾连州外,应当也不会有多少人刻意提起此事。
张妩原本以为白苏不会来,更没有料到顾连州和白苏会同时穿着这件衣服前来赴宴,所以才穿了这件衣服,定然能够吸引顾连州的注意,但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居然这么巧就给碰上了。
众人也都存了巴结张丞相的心思,所以只有片刻的幸灾乐祸,立刻便敛了心神,全当此事不存在。
男人们都入了席,聚作一堆讨论时事,妇人们便被另置一席,丞相夫人过来同白苏打招呼,张妩和张氏几名娇娇也都跟了过来,其他夫人娇娇见有好戏可看,也佯装过来与白苏打招呼,凑了过来。
张妩惨白着一张小脸,却硬是要装着云淡风轻,白苏也不屑与她计较,况且顾连州对张丞相的建议态度不明确,白苏也不好随便得罪丞相夫人,便给了她几分薄面,浅浅笑着与她聊了起来。
众人一见没什么好看的,正欲散去,却忽闻一个清脆的声音道,“咦,两位姐姐的衣服是一个样子呢!”
登时,众人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但是无论欢喜还是忧心,清一色的带着八卦的神情。
白苏眸光微转,落在声音来处,那位身着樱桃色曲裾的娇娇似乎刚从门口进来,身材高挑匀称,但那张还带着婴儿肥的小脸,显得极为稚嫩,约莫才十三四岁的模样,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皮肤白皙,眼眶深凹,鼻梁高挺,颇有异国风情。
“这位是......”丞相夫人心中自然猜到少女的身份,但她须得把话题扯开了,所以带着温和的笑意询问她。
那少女灿然一笑,两颊带着深深的梨涡,“我叫那吉,我父亲是城主,平素哥哥们都叫我阿吉,我见夫人和蔼的很,夫人也叫我阿吉可好?”
那吉不仅没有继续方才的话题,反而欲和丞相夫人攀上了交情,白苏拢着袖子,面上始终带着浅浅的笑意,这那吉究竟是天真活泼,还是城府极深,还有待观察。
丞相夫人笑意盈盈的上前拉住那吉的手,夸赞道,“娇娇真是好模样,俊俏的也与别的娇娇不同,嘴巴又甜,真是教人一见便喜欢。”
很少人能对丞相夫人的和蔼起反感,那吉歪头问道,“夫人是谁?”
“娇娇,这是丞相夫人呢!”那吉身后的侍婢小声提醒道。
那吉一听如此,连忙裣衽为礼,丞相夫人扶起她,携着她的手走到最上首的座位去,众位夫人娇娇也都依次落座。
白苏的身份仅在丞相夫人之下,便顺着丞相夫人左手跪坐下来,而丞相家的娇娇则是坐在丞相夫人身后一排。
那吉转头好奇的看了看白苏,又看了看张妩,明眸中满是疑惑,终于还是没忍住,向白苏欠了欠身,询问道,“娇娇是?”
因着白苏年龄不过十六岁,又不喜欢高髻,便梳着简单的堕马髻,令那吉一时有些迷惑,丞相家的娇娇都坐在第二排了,任是她想象力再丰富,也猜不着白苏是谁。
白苏抿唇一笑,隔花笼雾的眼眸看向那吉,声若风过竹林,沙沙细雨,“素可不是娇娇了呢!我的夫君是顾连州顾少师。”
“呀!”那吉惊呼一声,“就是雍国第一美男子的顾少师?”
她这话一出,引得众人咯咯笑了起来,一名浅绛色曲裾的妇人笑道,“阿吉可真是天真可爱,雍国除了连州公子,还能有哪个顾少师呢?”
那吉点点头,嗔道,“你那夫君可是把静女的人和魂儿全勾走了呢!害我一个人无聊的很,可巧的是又来了这么多娇娇,我可欢喜的很。阿吉也很喜欢顾夫人,夫人气度高华,阿吉以往可从未见过,日后我可以去找你玩么?”
静女,是凌氏追着顾连州到尚京的娇娇,倒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可是被白苏三两句话便吓住了,恐怕如今还深陷相思呢!
白苏微笑着点了点头,心中对这个那吉又高看了几分,她这活泼似也是真活泼,但又聪明的很,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哪些是旁人喜欢听的,哪些又是旁人最忌讳的,一会儿功夫,竟将一群人都逗的前仰后合。
那边男人们时不时的朝这里瞟过来,有几个使者心中暗道失策,怎么没有把自家夫人也带来,这边走顾连州的路子走不通,可以迂回一点,从他夫人入手,自古以来,枕边的温柔风可是最有力的风啊!
而携了夫人、姬妾来的信使,一边乐和着,一边给她们使眼色,令自家夫人、姬妾赶紧上去套近乎,甭管少师夫人,还是丞相夫人,可都是极有用的!
白苏一时忙的不可开交,一群人过来给她敬酒,酒樽中的是沙枣酒,满是沙枣的酸甜味道,白苏不知,又因近来有些害喜,甚喜欢酸味,便也不曾排斥。
事实上,这沙枣酒的酒精度数极低,喝一些也没什么,但那一波又一拨的敬酒,着实令人吃不消,即便白苏每次都只是轻轻的抿一小口,几轮下来,面上也浮起了淡淡的红晕,使得她的容色,美艳了五六分。
那吉呆呆的望着近在咫尺的一张玉颜,寻不到丝毫瑕疵,且越看,越是觉得她美丽不可方物。
顾连州坐在丞相的下首,余光一直留意着白苏,见她渐渐露了颜色,这边不少男人的目光时不时的看向她,心中很不是滋味。
“阿吉,我不能再喝了,我先前没想到这竟是酒,已喝了不少,若是醉了可就要出丑了。”白苏不着痕迹的挪了挪屁股,她第一回醉酒,可是被顾连州打了屁股呢,而且这回怀着孩子,无论如何也不能多喝。
“怎么会出丑呢,夫人,你现在可令阿吉都移不开眼了。”那吉从未见过一个人红脸和平时颜色差距如此之大的,心中甚是好奇。
白苏有些燥热,在筹光交错中,隐隐有些头昏,便道,“我出去吹吹风,片刻就回。”
说罢也不管那些劝酒的人,提起裙摆落荒而逃,便就是她提着裙摆小跑的模样,令许多一直关注她的人都看痴了。
张妩轻轻咬着唇,心中又是羡慕又是嫉妒,一个人怎么能连这么狼狈的动作,都做的如此可爱洒脱?
顾连州看见白苏奔了出去,心微微一紧,便想跟着出去看看,然而被那些使者缠着脱不开身,只能强压下起伏的情绪,保持着漠然而又疏离的姿态,寻机会脱身。
白苏也并未走远,只在殿前荷花池上的廊桥上吹风,吹着吹着,便一阵作呕,急忙伏在栏杆上吐了几口酸水,但方才直起身,又是一阵干呕。
之前白苏的妊娠反应一直都不是很明显,主要表现为嗜睡,只偶尔有想吐的时候,想来是今日饮了沙枣酒,有些刺激身子了。
“娇娇小心!”
白苏正伏在栏杆上呕吐,身后陡然被人搂着,连拖带拽的抱离了栏杆,一个华丽的旋转,身子向后一仰,腰却被人紧紧箍住。
原本就晕乎乎的白苏只觉的天旋地转,缓了好一会,才堪堪抬起头,瞧见了那个多管闲事的混蛋。
他身着暗金色大袍,墨发在头顶挽了个髻,同色的纶上镶着一块祖母绿,五官很深邃,眼窝深凹,鼻梁高挺,看着与那吉有几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