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苏神色淡淡,恍若未闻,转而问道,“宁皇这次大宴是个什么由头,总不能莫名其妙的欢宴吧?”
“奴婢不知,宁国还不曾传出大宴的消息,约莫小姐这帖子是最先送到的。”十三回道,正是因为如此,所以起初她才觉得,是不是宁皇故意引小姐过去。
白苏将请柬往几上一丢,懒懒道,“反正还有几日,令举善堂的斥候密切注意一下,另外派人去滇南问问婆七,可有医女的消息,务必在一个月内传回消息。”
白苏正与十三交代些事情,十二却将顾翛抱了过来,原来这小家伙一觉竟是睡醒了。
自打他五个月大时,醒着的时间就渐渐多了,常常睁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四处张望,每每看见白苏都咧着嘴乐个不停,加之小模样生的可爱,又不爱哭闹,如玉雕一般的小人儿,把院子里的每个人的心都俘虏了。
“小姐,小主子可真让人心疼,醒了这么久,也没哭没闹,自己在玩儿着呢。”十二把顾翛递在白苏手中,一边还恋恋不舍的逗着他,小家伙倒也给十二面子,咯咯直笑。
白苏抱着顾翛坐到摇椅上,道,“这都是随了我的性子,我小时候也是不哭不闹的。”
众人也都是后来才入白府,所以并没发现白苏话中的漏洞,素女的阿娘在她出生后不就香消玉殒了,而她的奶娘也在她五岁时就死了,哪里又会知道自己的小时候,而白苏的妈妈没事就会在病床跟前同她讲小时候的乖巧,小时候窘事。
“小姐,到建邺来回至少需要三日,您这一走,小主子可怎么办?”十三问道。
顾翛现在还没有断奶,她到哪里去,应是要带上他,不过却是心疼的很,顾翛还不满周岁便因着她长途跋涉,幸而这一路上也没生病,这次又要带着他去涉险,心里实在很不情愿。
宁温他究竟想要做什么?真是不能忘情?要真是如此,那她和顾翛也没什么危险,就怕他拿她没娘俩威胁顾连州。
“晚膳后叫倨过来,商量进退之策。”白苏心中叹息,即便是从前,宁温手上并没有多少势力之时,白苏也不敢确保自己能从他手中逃脱,如今他已然是宁皇,自己便如羊入虎口啊!
白苏低头看了看顾翛,道,“你去雍国找几个干净些的奶娘回来,阿翛不能同我一起去。”
有顾翛在,要是出了什么万一,她定然不容易逃脱,不过三日而已,“阿翛,一定会撑过去的对吧?”
白苏心里不由恨起宁温来,拿妫芷的消息逼她前去赴宴,这本身就是赤果果的阴谋,至于他究竟要做什么,白苏想遍了所有可能,也无非是要挟顾连州之类,她头一回这么鄙视自己严重匮乏的想象力。
当晚,白苏便找了倨来,找了建邺城的地图,布置逃跑的路线,除了逃跑,她不知道自己在别人家的地盘上还能怎么样。
第三天的时候,十三在雍国边境的一个小镇上找到了一名奶娘。
那妇人俯身跪在厅中,看不见面貌,但见体型和她侧脸露出的皮肤,约莫也是不过三十岁,一袭浅灰色曲裾,衣服洗的发白,头发梳的十分整齐,一看便知道是极爱干净的女人。
“抬起头来。”白苏现在十分适应地主婆的做派。
那妇人抬起头来,露出一张白皙而清秀的脸庞,比想象的要年轻,瓜子脸,柳眉杏眼,虽美得很俗气,但不得不承认,长得十分标致。
白苏微微蹙眉,十三见状,立刻道,“小姐,这妇人是原本罗镇亭长家娇娇的侍婢,被亭长所辱,生下来的孩儿被亭长夫人抱了去,她却被赶了出来,流落街头,奴婢见她算是干净,便将其带了回来。”
白苏点点头,心里知道时间仓促,十三也定然费了不少心思,才寻着这一个还算看得过去的。
“你叫什么名字?”白苏问道。
“奴婢叫冬香。”妇人躬身答道。
“香蓉,去唤医者前来。”白苏往几上靠了靠,淡淡吩咐。
举善堂的那名医者一直都住在别苑之中,随时候传,香蓉只去了片刻,便将那名医者领了过来。
白苏道,“请先生为她诊脉,看看身体如何。”
“是。”医者应了一声,在侧坐上跪坐下来,香蓉则领着那妇人到侧坐前,将手腕伸了出来。
白苏静静的等候着,目光不自觉的便被医者所吸引,他明明是平凡的面孔,身着平凡的袍服,却有着一种和煦如春风的气质,他的一举一动,却无比引人。
一番望闻听切,医者转向白苏,似乎是欲答话,却再看见白苏的时候微微怔了怔,旋即才道,“此妇身体康健,无病。”
“甚好。”白苏弯着眼睛,又多打量冬香几眼,除了对她与亭长之事不满之外,其他方面倒也挑不出什么毛病。
医者忍不住看了白苏一眼,他第一次为白苏诊脉时,还不知道她就是举善堂暗中的主人,只觉得她说话的声音过于闲散慵懒,而在来姜国的路上知道自己的主公竟是个妇人,而后又听见了这个熟悉的声音,那时候,他心中的震撼无以复加。
白苏自然也察觉了医者的目光,但也不曾怪他无礼,面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冲他微微颔首,“有劳先生了。”
然后她便示意香蓉送他出去后,便领着冬香去了内室。
顾翛在床榻上被小七逗的依依呀呀的哼哼,小七拿着荷包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小家伙抓不到,气的满脸通红。
“夫人。”小七看见白苏领了个陌生妇人进来,便下意识的将顾翛往怀中搂了搂。
顾翛看见白苏,连忙张牙舞爪的要抱,亮晶晶的大眼睛,瞬也不瞬的盯着她。
白苏伸手接过顾翛,抱到冬香面前,笑吟吟的道,“这便是你的小主子,他中午时没吃,你喂他试试。”
冬香小心翼翼的接过顾翛,看见顾翛的小脸时,不由怔住,她不是没有见过婴儿,却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婴儿,如玉雕似的小人儿,一双墨玉似的眼睛润润得,瞅着人的时候便能让人连心尖儿都化了。
冬香连原本的一点点害羞都忘记了,不由自主的扯开衣带,将胸脯凑到他跟前。
顾翛顿了顿,愣愣的看着冬香,又看了看凑在嘴边的东西,皱了皱眉头,小拳头收了又放放了又收,终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白苏在思绪还未反应过来时,人已经伸手过去,把顾翛给抱了过来,之后才轻斥道,“有的吃你便吃着,我若不在,你还要把自己饿着不成?”
顾翛回到白苏怀中,立刻便停了哭声,他哪里能听得懂白苏说些什么,只知道自己又回到了母亲的怀里,一凑一凑的便往白苏怀里拱。顾翛每次想吃奶的时候,便会做这个动作。
但是这回拱了半天,也没见白苏有动静,便可怜巴巴的望着白苏,小嘴一撇一撇,说不尽的委屈。
白苏本想把他饿上一饿,然后在让冬香喂,终究是没狠下心来,令小七把冬香领了下去,扯开衣襟给他喂奶。
顾翛吃的欢快,白苏却烦恼了,这个样子,怎么能她放心离开呢?从姜国到宁国的都城建邺,往返都需要三日的时间,若是再耽误几日,可不得把顾翛给饿死。
但能不去吗?万一妫芷没死,却又陷入困境怎么办?妫芷身中相思缠,思维很有可能不清楚了。
只是白苏想不通,妫芷身上的巫命已经全部耗去,按她之前的说法,应该相思缠之毒不出半月就能使她毙命,现在已经六个月过去了,她真的还活着吗?
“小姐,举善堂来消息了。”香蓉进来道。
白苏嗯了一声,示意她继续说。
香蓉道,“这次大宴是祝宁皇登基......各国使臣都已经陆陆续续到达建邺......”
香蓉很想告诉她,这次雍国的使臣是顾连州,而且他是自请前来,估计目的也不在宁国上,而是奔着白苏和大子来的,只是白苏下令过不许她们任何传递关于顾连州的消息......
白苏听着香蓉略有些迟疑的声音,不由抬头道,“有什么事就说吧,莫要吞吞吐吐。”
香蓉心道知道总能有个心理准备,一咬牙便道,“顾......顾大人,他也来了。”
白苏心中猛地一跳,这几个月来,她刻意不去听那个人的消息,不去想那个人,也很少再做梦了,可见这段时间来,确实是忘了这个人的,然而,再一听见他的消息,依旧不能自己。
“或许,我真的不该出去这一趟。”白苏垂下眼眸,轻轻拍着顾翛的身子。
香蓉看着白苏明显黯然的眼眸,轻轻咬唇,心中后悔这么鲁莽的就把消息说了出来,连忙转移话题道,“小姐,小主子吃饱了还有些精神头呢,院子里的石榴树开花了呢,火红的一片,像是彩霞,不如抱小主子出去瞧瞧?”
白苏顿了顿,道,“好。”
这厢还未站起身来,便听见急急的脚步声,白苏转过头,便对上了十三几乎揪成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