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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届无域所选择的五十万年龄适合、资质大于平均值的死者,在初始评分的各项系数、尤其是处理事务的能力上,最出色的那个人毫无疑问是陆衡舟。

不过所有王都知道,相同资质的人,生活在平凡的生活之中的,相对数值肯定会比生活在陆衡舟和唐小排那种高压环境、或者是君彻那种本来就极端的战争条件下的人要低很多。才能和资质,同样还有疯狂和阴暗面,统统都是需要环境来发掘和考验的,所以无域这个极端环境被建立了出来。

比如晏钦,他的各项能力在进入无域之后,由于骤然间从和平得简直平庸、以至于他懒懒散散就能游刃有余的地方,进入到疯狂而凶残的适者生存的环境之中,尽管他的初始值并不如何突出,但是成长值绝对冠绝无域,这也是终黎陌一开始如此看中他的原因之一。

相比之下,晏临进入无域的时间不如晏钦长,更重要的是,她进入无域的时间比晏钦要晚,没有经历过无域之初、画地为王的混战时期,所以她的成长一直不如她的哥哥来得好。

但是晏临的特点一直很鲜明,她不容易依附别人,很难被洗脑,而且比几乎所有人都更能保持本心。

所以从心底里面说,不少温和中立派的王都是真的很希望晏临能够留下来,就像绝大多数立场明确的王都并不是很希望钟寸心留下来。

王之间对于无域的看法、对于战争的处置,甚至是在决策的方方面面,改革派和保守派的争斗都一直没有停止过。争取到更多的性格倾向于自己这一边的人存活并成为下一任的王,这就是投注的意义。

钟寸心的才能出类拔萃是一件有目共睹的事情,可是给他下注的人并不算很多,在整个游戏过程之中,相比于他的能力而言,他得到的筹码数远远低于他应得的,原因也相当简单。

没有人有把握,这个人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陆衡舟的悲天悯人,是天生的性格,即使对人类绝望,即使厌恶了人类,他也只是近乎自虐一样试图拯救人类。无论多少次洗去记忆,无论多少次改变他的生命轨迹,这一点一直都不会变。

而钟寸心不一样,他的心性无所谓善良和邪恶,也无所谓对错,在那种近乎冷漠的旁观之下,即便是王也心生胆寒,不敢肯定这个人成为王之后会用他那杰出的才能来做出什么。

所以现在这一刻,围观的诸位王,都心情复杂,难以言喻。

在晏临说出她要留下来之后,她听到钟寸心笑了起来。晏临抬起头,只觉得在几乎所有人目瞪口呆之中,这个青年的笑容显得尤为突出和诡异:“寸心,你……”

“没什么,只是总觉得迟早会听到这句话。”钟寸心毫无征兆地停下了笑,两步走了过来,“说真的,我一直觉得,你最后一定会这么做的。”

“阿临!”晏钦终于反应了过来她这句话的意思,作为一个兄长的本能甚至超过了理智让他立刻就想阻止,“你再想清楚一点,为什么突然想要留下来。”

到这个时候,晏临突然有点感动,即使是自己做出了如此无厘头的决定,她身边的人最多也就是要她再考虑一次,没有人喝斥她不懂事、直接要求她放弃。即使是这个时候,他们依然尊重她自己的选择权

晏临稍微摇了摇头,声音很轻,但是很坚决:“我决定了,不走了。”

然后她感觉到钟寸心抱住她的肩膀,带着一贯的懒散而不上心的声音,似乎这种事情也并没有什么所谓一样:“嗯,我陪你。”

晏钦愣了三秒,举双手表示投降:“说真的,我真的不想留下来。我没办法对无域本身的草菅人命视而不见,所以我做不到去成为王,接受‘无域’选拔的结果,因为这样,就好像承认了无域本身一样。”

“但是成为王,你就会有机会,从根本上去改变无域。”说话的是个听起来很没说服力的孩童的声音,然而说话的人却相当认真,“而你现在走了,很有可能什么都做不到。”

墨微抬起头,似乎是想要说什么,然而晏钦却抢先了一步,仰起头质问了一句:“角王,回答我,这个理由让多少代王为了能够能够改变无域而成为了王,最后却不得不成为帮凶?”

角抬起头,看向晏钦,毫无愧疚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我不知道,但是肯定很多。”

晏钦笑了一声:“我甚至不能够保证自己失去记忆之后依然是改革派,要是我那个时候理智判断这是必要的,少部分人的牺牲为了大多数人的幸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该怎么办?这个世界,每个人的生命都只有一次,对每个人而言都没有大多数和少部分之分,凭什么有些人应该牺牲他们的所有来为了别人。可是这个道理,是我站在少数人这一边才这么想的。要是我不再是少数人了,我会不会成为自己最恨的人?”

“会。”这一次接话的是聿,著名的中立派的聿,“忘掉曾经坚持的事情,改变想法,失去了对于血腥的体验和记忆,从而忘记了无域造成的痛苦,甚至是恢复了记忆的现在,我也坚持中立。这一切都会发生,抱着想要成为王来改变世界的目的成为王,最后却被那个位置同化,这种事情发生得太多,谁都没法儿保证,你不是那个人,所以我希望你们离开,起码保持着这份仇恨,维持着自己的本心。”

“说实话,我不觉得现在离开,然后以被通缉的身份来反抗王的统治所需要的时间比从内部慢慢改变他们要短。”钟寸心终于开了口,以一种一贯的漫不经心的态度这么说着,“最重要的事情是,真正需要解决的事情依然没有解决。”

在大家半是疑惑半是了然的目光中,钟寸心仰起头来,笑了一声:“就算革命成功了,推翻了王的统治,那又怎么样?那些需要被统治的星球依然不能放任不管,持续统治的疲惫的怠慢无法消除,你们还是需要方法来选择接班人。而这种重大事务,为了不被弄权者蒙蔽而生灵涂炭,为了真正考验一个人的品行与才能,濒临死亡的极端条件是必要的,假如不能制造出取代无域的方法,即使革命了,又能怎么样?无域还是被需要,还是要继续进行啊?”

“从最小的事情做起,慢慢地开始修正无域。”角这么说,“我们或许没办法以最快的速度改变无域,但是,我们能够修正一点,禁止孩童被选入无域,禁止穷凶极恶的犯人,诸如此类,或许艰难,但是可以从王的议会上一点一点争取到无域的改革。”

钟寸心把雪沾拎到自己面前,笑了笑:“说实话,我想到了一个主意,或许能够彻底终结无域。但是,一旦我失去记忆,我会忘掉这个方法,啊,这不是问题,现在告诉你们几位王就行了。不过我担心的是……我会忘掉我想要执行这个方法。”

这也是相当多的王不希望钟寸心成为王的原因,他的不可控性实在是超过一般人,结果到现在,听到他自己对把握自己的行为也没有信心,诸位王诡异地觉得非常同情

“我有个办法。”一直没说话的墨微终于开了口,她在指尖上迅速地写了一小段程序,笑着看向钟寸心,“可触发性的反记忆锁程序,和当初哥哥给我设置的一样,设定在某种特殊条件下,会自动被触发,然后攻击记忆锁。”

当着三位不打算走的王的面把这件事说出来,墨微也算是给了十足的信任了,到这个时候,一直沉默的封才终于给了点反应,苦笑着摇头:“角,你说得对,先前那一回合,是我输给陌了。你们安装程序吧,我会帮你们瞒下来的。”

既然晏临不打算走了,晏钦也打算留下来,本来就在担心陆衡舟的陆衡晓也顺势决定留下。

封把手里的昏迷着的小孩子都扔给漆雕简:“无域里头,大多数人都死有余辜,唯有孩子,力气和阅历大多都不够,我想绝大多数都罪不至死。他们的父母兄姊或是其他保护者想杀我,我杀了他们,这是他们罪有应得。而这些孩子你带走吧,没必要为了整个无域陪葬。简哥,就跟他们说,我是杀了他们保护者的大恶人,已经被你们打败了,这样好了。”

墨微走到梓梓跟前的时候,梓梓抬起头,盯着墨微看了好一会儿才摇了摇头:“我留下来,但是我不需要这个。”他偏过头去,“我没什么一定要记住的事情,从头再来或许会比较好。”

叶辰懒懒散散地看着墨微:“我不打算留下来了,所以离开的算我一个。我不喜欢规则这种东西,无拘无束的世界比较适合我。”

晏钦多看了她一眼,自从罗洱死后,即使乍看上去没什么不同,可是叶辰从骨子里渗透出来了疲倦。

墨微走到晏临面前的时候,晏临看着她,一时没说话。任是多么迫不得已,一个熟悉的、相处了一年多的人,在你面前突然变成另一个人,之前所有的相处都是她的伪装,这也实在是没法立刻接受。

墨微把手上的程序拍到晏临额头上,看了一会儿,突然轻声说了一句:“抱歉。”

晏临看着墨微转身,半晌才回了一句:“以后多小心。”

或许这一别就是永别,墨微和漆雕简还有叶辰带着几个孩子最后打算离开的时候,原本在墨微怀里的唐小骨突然反应过来即将发生的事情,猛地探出身去,抓住陆衡晓的衣服,瞪大了眼睛:“你们要带我去哪儿?我不要离开这里!”

陆衡晓一开始只当他是缺乏安全感,或者是依恋自己,仍旧想留在自己身边,就打算狠狠心掰开他的手指,却听到他愈发惊慌失措的声音:“我不走!我要留在这里!我不走!”

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看到素来安静沉默的唐小骨如此歇斯底里的样子,墨微和角都想再劝,却听见唐小骨骤然间变得更加高的声音:“我不走!姐姐还在这里!姐姐她还在这里啊!我答应过姐姐一直陪着她的!我说过不会留下姐姐一个人的!我不会一个人走!我不走!我不走!”

就像是某个一直被大家压抑着的开关,在这个瞬间突然被唐小骨打开了。每个人在无域中都失去过什么东西,只是他们都在强迫自己遗忘,强迫自己向前走,因为他们都知道,失去的,永远没法儿回头。

可是这个孩子,却用这种歇斯底里的方式告诉他们,有些伤痛,无论如何都不会治愈,不管过去了多少年,都不会改变。

聿走过来两步,把唐小骨接了起来,向角摇了摇头:“这个孩子跟着我,我的错,我来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