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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钢半响没回神,良久才问道:“大夫说是什么原因了吗?营养不良?家里虐待?”

章柳摇了摇头,道:“不是,冯姐的公婆挺疼的这个孙子的,冯姐猜测说可能是因为除草剂。”

齐钢皱眉问道:“除草剂?什么玩意?”

章柳道:“冯姐说,大概是去年还是前年,他们村里有来推销种子和配套的除草剂的,说是种了这种种子不用自己除草,直接撒点儿配套的除草剂田里的野草就不长了,省事儿,现在村里青壮劳力都出去打工了,留下的老人许多年纪大了,很多农活干不动,有些就直接买这种子撒除草剂,那段时间贝贝经常在地里玩儿。”

齐钢问:“确定是这东西致病的吗?”

章柳道:“不确定,这都是猜测。”

齐钢手掌握拳挡在嘴前撑着下巴,很久没说话,最后出口了一句话,道:“章柳,别管了。”

在国内这个环境里,有时就是如此,做好人的成本太高,现在的情况,不管就是见死不救,但是管,这病要花多少钱?几百万?

一个保姆的儿子,值这么多吗?

是,章柳出事儿时冯姐是怎么守着几个女娃娃的,袁晨看见了,齐钢也看见了,但是这点儿情分值这么多吗?

贝贝要看病的话,冯姐肯定不可能分出精力再替章柳看妹妹们了。

一个不能再给你干活的保姆,还值这么多吗?

久病床前无孝子,就算是亲爹妈,病得久了花费得多了,亲生儿女都还可能反目呢,这个时代,光有良心和善意可是没用,良心和善意在拿钱来衡量买卖时,才能看出额度的大小,当然章柳的额度,比常人要大一些,因为他有钱,可是……一个保姆的儿子,值得他花费这么多额度吗?

“钢子,你让我静一静。”章柳靠在办公桌后面的椅子上说了这句话。

齐钢看了章柳一眼,数一数认识章柳的时间也不短了,他也知道章柳的性格别人说是说不听的,叹了口气,齐钢起身向外走了,道:“我把车给晨子开回去。”

齐钢走了,过了一会儿李雪也推门进来说:“柳哥,我下班了。”

章柳说:“太晚了,我让老张送你。”

李雪点头,道:“柳哥,我现在住的地方离公司太远了,我想过段时间宿舍那边整修好了,我就搬宿舍住去。”

章柳点头,道:“行,免得通勤花那么多时间。”

李雪也走了,章柳等着老张送完李雪回来接自己,靠在椅子背上,忍不住胡思乱想。

“圣人哦!要做圣人哦!”尖利嘲讽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章柳听到这个声音,有些不耐的支着额头扫了一眼对面出现的“崔尚昆”,只见“崔尚昆”像个小丑一样夸张讥讽的做出夸张表情,道:“要做圣人了啊!要做圣人了!”

一瞬间,“崔尚昆”消失了,下一瞬间他又出现在章柳的耳边,凄厉尖叫着嘲笑道:“你是好人啊!你大好人啊!你这么好心,怎么不把家产都捐了啊!你怎么不去做义工啊!装什么好人!世界上那么多穷人,那么多可怜人,你怎么不去拯救啊,圣人啊!做圣人啊!”

章柳的手指轻轻触摸颈项上带着的那枚玉观音,那是这具身体的主人的母亲唐美留给真正的章柳唯一的遗物。现在他身上,其他的玉饰,要么是在前段时间章复那事儿时卖了赔广告商了,要么就是给了崔尚昆让崔尚昆压制心魔去了,这是他唯一一块还贴身带着的玉饰了。许是觉得这是对他用这具身体活下来的一个继承和交代,章柳之贴身带着这个块玉观音。

清润的能量顺着指尖滑入经脉之中,章柳冷冷的看着嘲弄着他的“崔尚昆”,道:“他人可怜,与我何干,我不作孽,亦不想成圣。”

“崔尚昆”那张扭曲嘲讽的脸连同他的身影渐渐变得透明消失了。

章柳坐在那里,冷冷的没有表情,这个时候,他整个人像一座玉雕的人像钉在座位上一动不动。

师傅说,要修天道先修人/道,要修人/道,先修心道。

然而,心如何修行?

章柳以手支颌,细细的想去:他是刘灵时,最关心的人是父母,因为他还没来得及有妻子有孩子;他是谢雍时,和他关系亲近的只有师父,当师父去世了,他就越来越肆无忌惮、任性妄为了;现在他是章柳了,但生活里却似乎有越来越多他放不下的人。

他放不下冯姐。

他放不下曾经对他付出过真诚善意和关心的人,哪怕那份真诚和善意并不见得多么厚重。

那他犹豫什么?

他舍不得钱吗?

不是,救一个孩子的钱,现在他花得起。

那他还犹豫什么?

一个轻柔的声音从心底里冒出,在耳边呢喃道:“可是他们终究要死的。”

贝贝终究是要死的,冯姐终究是要死的,他们都是他生命里的过客,一旦他把这些人扛在肩上,放在心里,那等到失去他们的时候,该如何面对?

三世为人在他身上留下的痕迹远不止让他比常人的情绪更难起波澜,更多是……无爱无恨。

一切情绪的起伏都在流逝的时间冲刷下归于平静。

若是打破这份平静,那要如何承受在漫长的时光中,他终究要和每个人告别的痛楚?

他从未想过,在此之前,他懵懵懂懂,被种种情景裹挟着前进,浑浑噩噩靠着一股求生意志度过如此漫长的时间,而直到此时他才第一次的正视自己的内心。

《坛经》中云:“时有风吹幡动。一僧曰风动,一僧曰幡动。议论不已。惠能进曰:‘非风动,非幡动,仁者心动。”

他尚未修心,却已经在时光的冲刷下,几近无心。

无心变回有心,是会痛的。

是会痛的。

闭着眼睛,静默良久,最后章柳下了一个决定:给冯姐钱,让她给贝贝治病,然后他会再雇一个保姆,等贝贝的病好了,就送冯姐离开,从此以后,她和章家人,和自己,变回陌生人就好。

过了一会儿,有人敲了敲门,却是小杨

退开章柳办公室的门,小杨走进来,把手里的银行开放在章柳桌子上,道:“柳哥,花了五千多,本来三千多就能打住了,后面血液检查那里花得多了。”

说完这话,小杨就站在那里不说话等章柳回应。

章柳把那张银行开拿在手里,像那张明信片一样摆弄了一会儿,然后他抬头对小杨道:“小杨,坐。”

小杨“哦”了一声,坐到了章柳办公桌前的椅子上。

章柳看着小杨,道:“你叫杨心语,心爱的心,语言的语,没错吧。”

小杨笑得露出两颗小白牙,道:“没错,我还以为柳哥就记得我叫小杨,不记得我的名字了呢。”

章柳笑了,低头看了下自己手里的□□,道:“你不是帝都人,对吧。”

小杨笑得开心的点头,道:“恩,我是冀州人。”

章柳道:“我记得你和李雪聊天时说过,你妈妈是裁缝,你爸爸是出租车司机,家里的房子是在县城里,二室一厅,住了很多年了。”

小杨此时依旧在笑,但却是有点儿紧张的笑容了,道:“柳哥,你把我家里打听这么清楚啊。”

章柳笑了笑,没回应小杨这句话,接着道:“你知道这张卡里有多少钱吗?”

小杨有些紧张的摇摇头,道:“不知道,医院那里可以刷卡挂号付费,我直接刷得卡,没看里面有多少钱。”

章柳道:“这是我自己的卡,里面是我的私人存款,大概还剩个四百多万吧。”这是和长顺玉器行做交易买卖玉石剩下的钱,和崔尚昆的注资无关。

小杨瞬时瞪大了眼睛,半张着嘴说不出话来,四百多万是什么概念,她家当初买他们现在县城住着的这套房子花了二十万左右,还是东拼西凑把亲戚都借了个遍,可是柳哥随手一张卡就是四百多万啊,人比人气死人啊。

章柳看着小丫头张着嘴合不拢的样子,笑着道:“我把密码都告诉你了,你就没想过看看里面有多少钱,取走吗?”

本来张着嘴合不拢的小杨愣住了,半响才反应过来章柳话中的意思,然后她的脸颊开始充血,下意识的咬住了唇,一对大眼睛里开始有了愤怒和委屈两种情绪在翻滚,慢慢的,眼圈开始泛红,良久,小杨开口了,声音有些不够平顺,似乎在勉强抑制着自己,道:“我家是穷,我……我当然也喜欢钱,但是我不是小偷,我爸妈赚钱也许不多,可他们从小就教我堂堂正正的做人!”这话说完,小杨要意图控制一下,紧紧的抿着嘴,但是终究没抑制住,忍不住张嘴抽泣了一下,然后眼泪掉了下来,小杨似乎为自己的“软弱”觉得很丢脸,拼命的抬手去抹,但是她似乎太过“软弱”,那眼泪并不听号令,依旧在不断地往下掉。

章柳看到小杨哭了,从桌子上的纸抽里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小杨,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在赌气,小杨一扭头,没接,看到这一幕,章柳没生气,反倒笑了,淡淡的笑着对小杨道:“小杨,当时我们招人的时候,来面试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你一个大专毕业刚出校门的学生,什么都不会,你觉得我为什么别人都不留,就留下你呢?”

小杨抹完了眼泪,听到章柳这话,没出声

章柳也不介意,笑了笑,目光落在手里把玩的那张□□上,道:“今天你明白是为什么了吧。”

小杨愣了,半响,似乎明白了什么,怔怔的看着章柳。

章柳道:“你的实习期结束了,从明天开始公司正式和你签合同,你以后接手我经纪人的工作。”

小杨被这一连串的变化弄得有些懵,此时听到章柳的话,顾不上为刚才的“冤枉”生气了,急忙道:“我不行啊,我什么都不懂……”

章柳道:“不懂可以学,没人是一开始就懂的,李雪难道一开始就能管公司行政吗?”到现在章柳还记得第一次和郭翔、何泰来来风华娱乐时,那个空空荡荡的办公室里,李雪看到自己眼睛发亮好像一个小粉丝的蠢蠢的样子。

小杨咬着唇,红红的眼睛里有些不知所措的紧张情绪。

章柳的眼神微微放得柔和了,他对小杨道:“没人一开始就是全能的,你知道你现在的机会对于你这个年纪的人来说,是难得的吧,难道你想你的爸妈永远窝在那间小县城中连客厅都没有的小房间里吗?”

听章柳说到此处,小杨瞬时想起了父母,想起了家里那个狭小的屋子,想起爸妈每花一块钱都要精打细算却在自己毕业时寄来几千块钱说别委屈自己的记忆。眼睛里慢慢有坚毅浮现,小杨咬着唇,道:“柳哥,我……我真的什么都不懂,如果我有哪里做得不好,请你多包涵,但是我……我会努力的。”

章柳听到小杨这含蓄表态答应的话,笑着点了点头。

为什么在那么多现成的有经验的经纪人里选择什么都不是甚至学历都很差的小杨?就和今天小杨的表现一样,因为这个女孩子走进面试屋子的第一秒,他就看到了,这个叫做杨心语的女孩身上那极为清正的气脉。

这是个也许稚嫩但一定会很有底线和原则的孩子。

很奇怪,章柳想,也许自己和崔尚昆一样,都算不上一个好人,但是却为什么每次看到这些“好人”,那些芸芸众生、庸庸碌碌的凡人不经意见流露出的善念,却还是会觉得很温暖呢?

天晚了,章柳不放心杨心语一个人回去,让老钱载着自己和杨心语一起走,顺路给杨心语送回家,然后他自己回家的路上,章柳给冯姐打了电话,他对接电话的冯姐:“冯姐,你别多想了,安心给贝贝治病,钱的事情不用担心,咱们家的孩子,不用考虑缺钱的事情。”

在医院陪着贝贝住院的冯姐,颤抖着握着电话,听着电话里传来的章柳那带着刚成年的少年尚存稚嫩的清脆嗓音吐出的每一个字,哭了。

默默的哭泣颤抖,冯姐知道自己在给章柳添麻烦,章柳的辛苦她看得见,她是跟着章柳从在那个狭小的还需要打地铺的小房子里,一路陪着走到今天的,她知道章柳赚钱不容易,但是她说不出拒绝章柳帮忙的话,因为一个“不”字出口,等于是判了贝贝的死刑,因为她自己是绝对负担不了给贝贝治病的庞大医药费的。

她是一个母亲啊,她怎么做得出判自己的儿子“死刑”的事情。

可是,可是……

捂着嘴哭泣的冯姐却在心里疯狂的怨恨自己,她止不住的哭泣,她听到章柳说出“咱们家的孩子”这几个字时,她好怨恨自己,她忍不住的想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