怯死求生,死而复生。
杀戮不止,向死而生。
大海不像大地被那杀神处处封印,而如今蕴含的极端杀戮,亦是无穷无尽。
……
申鹤的灵虚。
如今,有一片方圆几十里的血泊。
而血泊中央,有一位赤身的少女。
过臀的红黑渐变的发丝散乱铺开,被粘稠的鲜血浸染半个身体的少女木讷地看着这天边的白净。
粉嫩的肌肤与部分漆黑的发色部分浸泡在这血泊中。
露出血面的部分,肌肤的白与发丝的黑,在这血红的池水里如此明显。
纯洁与妖艳相互交织着,勾起无尽欲望的轮廓,诱惑得让人想犯罪。
少女那幽紫的瞳孔泛空着 。
微微抬起那柔弱洁白的手,粘稠的血水沿着指缝低滴入少女的眼睛。将这双本就毫无美感的眼睛再次污秽。
“……”
权能的原因,让她不断吸收这具躯体所处环境的杀意气息。
没了自己的干扰,那个突破桎梏的凡人施展的力量更是空前的可怕。
而如今……她除了还活着,一无所有。
正如千年来她无数次借权能躲避清算,并暗中积蓄力量后的无数次的心理暗示:
「不计一切代价,活着,才是关键。」
每次的目的都达到了。
甚至因为这卑劣的权能,少女的理智没有受到丝毫磨损。
虽形体已经在数千年前被那真正的杀神给一枪戳爆,可神格融合下的灵魂也得以延续。
没有哪一个活的这么久的魔神会像她一样的经历。
逃避磨损啊,权能的特殊逃避磨损啊。
就连那杀神都躲不了的磨损……
她是赢家。
靠逃避那场肮脏战争后有轮回璃月地脉,不断积攒权能而成了为数不多的赢家。
——但她不是胜者。
胜者不会逃避。
而她逃避。
无时无刻在逃避……
逃避死亡……
逃避磨损……
逃避威胁……
“逃避……”
少女喃喃着。
知晓事情的残酷,所以逃避。
知晓弱者的抱团毫无意义,只能逃避。
因为弱者自以为坚不可摧的保护,在某些人眼里,能轻易践踏。
一切都会灰飞烟灭。
所以,只能借用自己的权能不断逃避。
不断苟且偷生。
“逃避之魔神安朵斯……”
少女口中轻喃。
哈哈……
似乎在自己身上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她的清脆笑声从小至大,逐渐张扬,逐渐放肆。
而唯一可以听到她的笑声的人类此刻在拯救璃月后因极度虚弱陷入了昏迷,连灵虚都进不来。
眼下唯一能听到这毫不掩饰的笑声的存在就她自己一个!
她大笑着,狂笑着,肆笑着。
笑到像那些脆弱的人类一样,像那个喜欢以灰尘洗脸的家伙一样……
掉眼泪。
她的眼泪是血色的。
如此可笑,如此滑稽,如此丑陋……
可到后面,她的笑声,不知何时笑声染了一丝异样的情绪。
原本笑自己的眼泪只是几粒红宝石挤在眼角。
可到后面,笑自己的眼泪越发堆积,堆积成线,顺着脸庞两边流入血泊。
沾血的玉臂捂住双眼,她笑着,身体的抖动导致粘稠的血泊激起浅浅的波纹。
没谁可怜她,也没谁在意她!
在意她的存在早已经死了!
而如今,所有知晓她存在的人,都在提防她,都在排斥她,都想杀了她!
杀人者,人恒杀之……
在如今,只有被唾弃,被抛弃的份。
所以,一如既往的,想要不达到那个结局,又要逃避,又要活着……
老鼠只能躲在阴暗潮道才可叽喳存活,一旦跑进光暖阳街,不说阳光刺眼,便有无数怒骂晦气带着无数棍棒重脚……无情消灭。
为什么嗜杀之魔神不嗜杀?
明明权能这么邪恶,可权能为何没让其在诞生之时就堕化嗜杀……
为什么……明明没有理智,才能会肆无忌惮地制造杀戮……
为什么,为什么让我像那些家伙一样,生有爱人的心……
“安安……”
为什么……
“安安……”
“……”
一道几千年都没有听见的声音。
安朵斯将手臂退去,慢慢睁开眼睛。
自己视线被猩红布满的前方,是一个被黏稠的鲜血所汇聚的少女,低头腰身。
是她在轻唤这个名字。
这个提瓦特除了自己,有且仅有一个傻子知道的名字。
眼前这个被腥臭鲜血所浇筑的少女,她看不清她的表情。
可她的呼唤,浑浊中还夹杂着沙哑的呻吟。
她似乎在心疼。
……
心疼……
心疼谁。
心疼谁?
你在心疼谁?!!
下一刻——
滔天的杀意如同血啸铺天盖地。
瞬间吞没那个喊着少女名字的血淋淋的人。
待血啸平息,原本躺着的安朵斯已经消失不见,而是……
一手死死掐住这个血色身影的脖子,一手瞬间洞穿了那身影脆弱黏稠的心脏。
带着极致的疯狂,安朵斯眼角的血泪滴落在身影的脸上。
就几乎脸贴着脸,嘴贴着嘴,她死死地盯着这个呼唤自己那个幼稚到如同凡人孩童间的亲昵叫法的少女,她一字一顿,咆哮着:
“你!有什么资格!心疼我?!!”
“尘之魔神!哈艮图斯——”
“死了——就别活着!!”
“你这种弱者,活着也终会死!”
“你连逃避都逃避不了!!”
“那岩神找遍提瓦特都找不到救你的方法!谁还能救你?!!”
“好好去死!别影响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可以吗?啊!!!”
“你这比我肮脏万倍的权能!!!”
“就该像随处可见的灰尘一样永远安寂!!!”
“别出现在我的视线!永远!!永远!!!”
“当初我就不该与你这种废物有任何瓜葛!!!”
像是对待此生最痛恨的敌人,少女带着无尽的愤怒,咒骂着她。
“……”
可那血色身影没有恐惧也没有因少女对自己的怒吼而流泪。
她缓缓伸出手想要抚摸安朵斯的脸颊,嘴里想说什么的时候……
下一秒——
轰——
权能发动。
整个血泊,以安朵斯为中心,发出剧烈的血爆。
一道规模大到骇人的血花绽放在这纯白的天地,使之污浊。
滔天血雨降落,又受着力量牵引,围着在站在血泊中央,那说不上妖娆,但也算有致的赤裸神躯。
此刻,被那血雨染尽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血水顺着拳头紧握,张开,掌心的伤口血液不知道是自己还是这血雨。
少女轻仰头,任由血液染身。
粘稠的窒息感……让人沉沦。
一件血黑色华丽无比的衣服在少女身上形成。身上的气味不再是血的腥臭,而是一股让人不知不觉沉溺杀戮的芳香。
她神情冰冷,眼眸漆黑如渊。
然后,从血泊中心缓缓向血泊边缘的一个方向走去——那个方向的终点,是一栋破旧的房子。
行走途中,血泊从没半腰到臀部,再到大腿……几十里的距离,不到百步……便已到边缘。
猩红的鲜血在少女光洁的大腿中褪去。
最后,踩着冰凉的脚丫离开了这黏热的血泊。
赤足行走,缓缓在纯白的大地上留下清晰的血印。
但这血泊还存在着,没了她的镇压,里面残存的无数不甘疯狂带着杀意的意志开始作乱。
这些都是不久前那些败者的余烬。
“……”
可安朵斯继续向那栋小屋走去,似乎对后面越发狂躁的血泊不为所动。
“……”
终于,她那漆黑幽紫的眼眸闪烁一丝血色。
继续行走的同时,没有回头,只是左手向身后血泊的方向微微一张。
强大的吸力让那血泊中的一切都汇聚在安朵斯的手上,在手上形成夸张的血色风暴。
最后,几十里的血泊化为手中的一颗小小的血球。
接着,她轻轻一握,所有的残存意志瞬间平息,化为最基本的碎片。
只有无尽的杀意还可以在这不足一个拳头的牢笼中苟延残喘。
……
除了眼前这栋房屋,这白色天地内,只有安朵斯一人。
看着这矮小的房屋,外面残破不堪,里面又是另一副景象。
“……”
站在门槛前,眼神淡漠。
安朵斯轻轻踏入。
而在踏入这门槛的同时,自己的容貌外表衣着又在变化。
……
“阿湫大人!我快饿死啦!”
方桌前,一位中年男人坐在长椅上,装着一副快要饿死的样子,趴在桌子上。
“你这家伙……天天都是这样的说法,哪天有饿死了啊……”
厨房内,走出一位美丽柔和的女子。
虽然年龄不再青春,但岁月在她脸上没有刻出皱纹,反倒多了几分贤惠与温和。
她有些无奈地说着,可手上端着的恰是男人心心念念的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龙须面。
吃了二十多年了,男人一次都没腻。
“哇……一如既往的香!!”
夸完,男人拿起筷子就是干。
“你呀……真是一如既往的嘴甜。”
同坐在他身边的长椅上,女子笑着。看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撑着脑袋,眼神温柔。
“算算时间,已经有两个月没见到鹤儿了……”
“唔嗯(喝汤)……没事儿,闺女她学仙法忙的很……忘了我俩也没事儿。”
“你呀……她小时候你可看的比谁都重要,现在倒是对鹤儿……”
“她已经长大独立了,更何况拜入了仙门,我这当爹的不打扰她已经是最好了。过好小日子,不打扰她……就已经是闺女最希望的了。”
“嗐……鹤儿拜入仙门便一定要斩断凡……”
这时,门开了。
“鹤儿?!”
走进屋里。
见到来者,那名坐在长椅上的女子面露喜色,连忙跑到黑发女子的身前,搂在怀里,满怀欣喜。
“……”
感受对方身体的温暖,“申鹤”有些沉默。
“嗯?鹤儿,你的身体怎么这么凉?是学习仙法的缘故?还是你那神之眼的影响?上次抱你,不是这样的啊?”
在抱住身前的黑发女子的瞬间,通体的冰冷让重湫一时间有些无措。
“……”
一头墨发的“申鹤”依然在沉默,看着自己的父母,没有说出任何话。
“鹤儿……你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有什么难过的事都说出来,别憋着心里难受。”
看到印象里虽仙气飘飘但很是活泼的女儿如今一言不发,女子神情肉眼可见的慌张与心疼。
“真是怪了,难不成你又被6岁时后山封印的邪灵给附身了?”
眉头微皱,男人也是走到“申鹤”面前,伸出手指……
“对不起。”
“申鹤”开口了。
“嗯?这是什么话?”
女儿突然的道歉懵了两人,面面相觑。
“嗜杀之权不该用于善良之辈……但她的天赋千年罕见,又恰好共有「孤辰」「劫煞」……此契机一旦错过,再无二次。”
“好在你等因此身「孤辰」「劫煞」而死……有因果维系,倒也方便。”
“……鹤儿,你在说什么啊?”
“「孤辰」「劫煞」不是已经过去了吗?”
对于眼前对于“女儿”的异常,依旧没有什么防备的夫妇,安朵斯神情宁静。
随后在他们的注视下,黑发申鹤缓缓变成了一位穿着血黑色神装的安朵斯。
在他们的震惊下,安朵斯缓缓伸出两手,分别伸出两指,合手,二指指天,二指指地。
「唤脉引灵——」
一股力量笼罩在这对懵逼的夫妇上。
以及……
意念微动。
开始想有所行动的夫妇忽然发现自己被未知的力量给定住,动弹不得,就连话都说不出来。就在他们惊恐的时候,一个隐秘的地方,原本存在于他们女儿的闺房……
一个红绳串着两枚圆形方孔的金属物件,出现在安朵斯眼前。
她看着这个手饰,那两枚金属物件上,镌刻着两个不是提瓦特的奇怪符号——空,鹤。
此物玄虚,在它出现不久,自西边地脉中心便发生剧变,自己能明显感知到一些记忆都有些错乱。
并且,里面似乎含有一种超越魔神位格的力量。自己目前参悟的一种比魔神还厉害的力量,是那个字……是那个平平无奇的凡人写下的文字。
她试着去牵引……
闭眼凝神,安朵斯试图将这红绳里面藏着的力量……
“……”
等等——
下一刻,一股清脆的金属落地碰撞声,那枚铜钱手串掉落在地上。
这……这是什么力量?
在察觉到里面有一股自己都无法看清的力量,安朵斯就立马放弃了。
掌握不了的,立马放弃。
不行……
不能动它。
随后看着这对夫妇,安朵斯动用权能,借权能之特殊沟通地脉。
「明灵……」
然后,眼神微凝。
「塑身……」
……
……
……
我是弱者。
毋庸置疑,因为强者不会逃避。
可对于你们凡人来说,我是强者。
这世界就是如此。
强者,拯救弱者或毁灭弱者……
都轻而易举。
对于你们,我也是如此。
在你们凡人眼里,魔神,也是无所不能。
……
……
“……”
最后,她看着眼前的一切,消失的夫妇,以及消失的房屋。
这灵虚除了自己,再无其他。
接着,安朵斯手上出现一根死之羽。
承载杀性的,从来是羽毛,而不是杯子。
藏锋守拙,才能在失去一些貌似很重要的东西的代价后,留有后路。
逃避,相应的就要欺骗。
她成功了,欺骗了所有人。
包括那位强的可怕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