疗养院。
窗外鸟鸣啁啾,绿荫环绕,半开的窗帘映入一片清新之色。
窗前的人却消瘦得没什么生气,也没心思去看窗外的风景,只枯坐在椅子上发呆。
算上时间,宋望飞已经在这里住了一年半了。
自从上次撞破那两个贱人的私情和私生子的事,他先是气到昏迷,醒来后便发现自己被他们偷偷送往了外地。
他们眼见事情败露,便绑架了他以此要挟宋锦末给赎金。
他们做了两手准备。
若是宋锦末给了钱,他们就丢下宋望飞连夜逃出国外。
若是宋锦末不肯给钱,那他们之间的录音就会被汪田中以匿名方式发送到网上。
这个世界上多的是慷他人之慨的假圣母。
即使之前宋望飞做过再对不起宋锦末的事,一旦他表现出不想管宋望飞死活的想法,任由绑匪处置,那宋锦末将不再是“完美受害者”。
曾经那些可怜同情过他的人,反倒会指责他不孝、冷血,进而揣测出宋锦末没有这么单纯,甚至可能会说出:从前宋家虐待他也不是毫无缘由、两方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之类的话。
宋锦末`从小见识过的恶意太多,更何况被苏银珠几人虐待那么多年,对他们也有一定的了解。
就是得不到钱,他们也不会想让他的日子好过。
不过他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只会任人宰割的宋锦末`了。
不管他想不想救宋望飞,至少不能让他们抓住把柄做文章。
可宋望飞不知道他之前在电话里说的那些都是给外人看的。
他只知道在生命最危急的时候,是他这个唯一的儿子,他和孟清的孩子,还在不惜一切代价救他出来。
那一刻宋望飞心中的悔恨和对宋锦末这个儿子的爱达到了顶峰。
他觉得宋锦末没有骗他,他不仅活了下来,甚至还听说苏银珠那几人全部都进去了。
那通电话让他自信宋锦末这么在意他这个父亲,一定会不计前嫌把他接回去,届时他再把过往一切都推给苏银珠母子,他这个心软的儿子一定会原谅他的。
他已经坚决和苏银珠割席了,往后他还是顾尘寰的老丈人,兴许还能被宋锦末接过去和他一起住。
可他的身体确实不行了,之前接连受打击,又被绑架奔波,受到惊吓,被救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病恹恹的。
当他被成功解救出来后,等来的不是宋锦末激动相迎,而是顾尘寰的助理以他遭遇大难,精神受到损伤为由,直接带人把他送到这个私人疗养院。
若说他能得到什么顶级待遇,那他也想错了。
刚开始,高级病房有记者曾经来报道过,宋望飞起初不觉得有什么问题,满心激动地同他说自己和儿子冰释前嫌,肯定了宋锦末的孝顺和良善,以及多亏了儿婿派人细心照料云云。
他把宋锦末夸得天花乱坠,就是希望对方看到之后能够主动来找他,早点将他接到顾家去享福。
可他没想到的事,等到记者报道过后,疗养院就冷清了,他的待遇也一落千丈。
直到他发现这里的人不许他外出,还没收了他所有的通讯工具,兴许是为了不让他疯掉,每天可以阅读当天的报纸获取一下外界信息。
可这对曾经意气风发的宋望飞来说,也是一种莫大的折磨。
他这才慢慢意识到,自己被以另一种方式囚禁了。
除了记者在那一次顾尘寰在场露了个脸,此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而宋锦末,从头到尾都没有来见过他。
新闻上却报道着他曾经说过的那些话:宋锦末的孝心感动天地,不计前嫌原谅父亲,知道父亲身体不好,还专程接过来照料。
看到这些,宋望飞只觉得天旋地转,那些话都像是一个个耳光,狠狠打在他脸上。
反应过来的宋望飞慌了、他开始向那些人求证,祈求他们让宋锦末来见他,那些人却像是哑巴,除了让他吃药,不会和他说任何话,也不可能给他传递任何消息。
直到他打砸医院的设备,大吵大闹要见宋锦末,那些人才会疾言厉色训斥他几句,却也不会让他见到宋锦末。
次数多了,医院的人也不再跟他争执,只是换来的惩罚或许是少一顿饭吃。
他就这样被彻底遗忘在了疗养院,似乎没有人再记得他,也没人会提起。
曾拥有两任妻子和两个儿子,靠着前妻留下的产业,也够他顺风顺水二十年。
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有一天会感到孤独。
原本之前就接二连三被苏银珠母子气得精神错乱,加上长期压抑孤独的环境,宋望飞现在身心更不好了。
可顾尘寰也不会给他好好医治,顶多就是吊着他一口气罢了。
宋望飞说不上来是什么心情,有时候会后悔自己当初偏宠苏银珠母子,背叛了自己原配妻子和儿子,要是他当初对宋锦末好一点,就不会是这个结果了。
有时候他又会对这对夫夫破口大骂,指着这两人狼心狗肺,不顾亲情,浑然忘了自己以前做的事。
也有时,他会痛哭流涕,苦苦哀求想要让顾尘寰放他出去。
直到这天,他终于见到了想见的人。
病房门口久违地出现了许久未见的身影。
宋锦末`的手搭在门把上,漠然地朝这边看来。
宋望飞和他对视,总觉得这样的宋锦末`跟之前见面的时候有哪些不一样了。
可他还是不可置信地起身,快步走过来,神情激动到面部抽搐,甚至痛哭出声,“锦末、锦末是你吗?好孩子,你终于来看爸了吗?”
宋锦末`看他扑过来,皱着眉躲开,神情中满是嫌恶。
他在房间里打量了一番,陈设简单枯燥,空气中充斥着一股消毒水味道,却仍旧掩盖不了那股腐朽和颓靡的气息。
顾尘寰只让人看着他,隔三差五打理一下卫生,也不至于让他饿死,但总归不会让他太好过。
望飞神情一僵,他对这个儿子心中有着莫大的怨恨,要不是他对自己如此冷漠,顾尘寰怎么会把他丢在这里不管?
可他等了这么久,终于能见到对方了,他很明白,出去的指望或许就在眼前。
因此他就是再不满宋锦末,也要努力挤出泪水,“你还在怨我吗?”
“锦末,过去那些事情都是苏银珠和宋锦羽那两个贱人做的,”他眼底闪动着真诚,“是我没有看住他们,被他们蒙蔽,这些年一直忽略了你,是爸的错,你能原谅爸吗?”
看宋锦末`没说话,他又继续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你肯定也在怨我,可我终究是你爸,我们之间的父子亲情是怎么也割不断的啊......”
“是啊,你可是我爸。”宋锦末`冷笑一声,幽幽地盯着他,这让宋望飞没来由觉得脊背发凉,一时不敢直视他。
“我有时候真想不明白,为什么你这种畜牲会是我爸?”
宋望飞面色一变,“你!”
他又忍着怒气,勉强挤出一丝悔恨之色,“锦末,我知道你还在怨我,可我这一年多里,妻离子散,一无所有,还被关在这里失去了自由,我已经受到惩罚了。”
“我发誓,我会改的,求你跟顾总说一声,让他放我出去好不好?”
“以后我一定会好好补偿你,你以前不是说我很少陪你吗?等爸出去了,一定天天陪在你身边,好吗?”
宋锦末`看了他片刻,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
“宋望飞,他们说你疯了,可我看你现在不还好好的么?演技不减当年啊。”
宋望飞有种被拆穿的恼怒,却又听对方道:“你得到什么惩罚?这些不都是你应得的?”
“你那点微不足道的感情,永远掺杂着算计和虚伪,让人作呕,就别在我面前惺惺作态了。”
宋望飞心里一慌,“你什么意思,我可是你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你就真的要这么对我吗?”
“你才不是我的亲人,不要恶心我。”
宋锦末`眨眨眼,笑容里多了几分真心实意,“再说,我现在也不是一个人了。”
宋望飞怔愣了下,没想到他竟然对自己厌恶到了这个地步。
宋锦末`端详着他惊愕狼狈的模样,十分不解,“啧,真搞不懂你们这群人,对待别人恨不得往死里弄,一朝落魄又开始觉得自己委屈无辜了?”
“宋望飞,你要脸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