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影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黄尚书。与想象中老奸巨猾的样子不同,他是个和蔼可亲的胖老头,笑起来眼睛还弯弯的,有着飘逸的白胡须。
黄尚书笑呵呵地看着苏黄哲的报告,招招手说道:“小安司直,你上前来。”
安影小心翼翼地往前踏了两步,站在桌前。
黄尚书仔细看了看安影,说道:“不容易啊,我们刑部难得有个出彩的女官。前面几起案子你都做得很不错。听苏侍郎说,你建议把刑部档案制作细化?具体什么想法,你也说说。我觉得这想法不错。”
安影没想到黄尚书会提起这个,原本这是她为了查看案卷的借口。
安影稍微想了一下,说道:“现在的档案就是把办案中的所有材料扎在一起,封面只有案子的日期和地点。”
“如果后面发生相关案子,比如说同样的杀人手法,或者同样的地段,很有可能是相关性。这就全靠办案人员的经验。若是像苏大人、陈大人还有郭大人这样,经手的案子多,有些事情就在脑子里。若是我这样的新手,完全不能联想到相关性。”
“所以,我是建议在做案卷的时候全部按在规定的格式制作。封面内容要包括案件时间、地点、主要涉案人员姓名、作案手法。”
“封面的简单信息制作成册,以供刑部办案人员检阅。”
“此外,案件的物证往往因为肮脏或者体型过大,在结案以后就草草处理。这也不是很妥当。我建议设立一处仓库,把所有物证按案卷顺序好好存储。物证和档案可以分开储存。”
黄尚书边听边点头,“嗯,你小小年纪想的很长远。”
苏黄哲补充道:“之前我听她说这个想法的时候,觉得旧案重新翻做,代价就大了一些。今年的新案倒是可以按着这个方式做起来看看。”
黄尚书拿过纸笔写了条子,“我觉得这个想法很不错。这样吧,你先做一部分看看效果。”
苏黄哲眉头微微一动,小心地说道:“那安司直位卑言轻......”
“哦,对,你看我病了一段日子,人都糊涂了。”黄尚书拍拍脑袋,又写了条子道:“安司直运气一直都不错。上次哪个案子来着,金陵府书院的案子吧?要呈到圣上面前,我给你提到了有品级的司直。”
安影赶紧抱拳说道:“多谢黄尚书提携,卑职一直记在心里。”
黄尚书笑呵呵地摆摆手,“哎呀,小事,再说了,一个没品级的录事在案卷里出现太多,倒显得我们刑部没人了似的。”
苏黄哲微笑不语。
“这次刚好有个主簿的位置空着,我和吏部的人打过招呼,这位置是留给我们刑部自己内部提拔。我看你就很合适。”黄尚书递过条子。
安影赶紧接过,高声道:“多谢黄尚书提携。”
黄尚书摸摸自己的胡须,笑着道:“你得谢你的苏侍郎,他可没少下心思。”
苏黄哲转身行礼道:“黄尚书言重了。刑部人事调动不都是您的意思?安主簿年少能干,颇有您当年的风采。”
几番客套话下来,安影觉得自己已经词穷。
出了黄尚书的公务房后,她扯了扯自己的脸皮,“我脸都笑僵了。”
苏黄哲道:“换一个七品的主簿,值!”
安影看着手里的条子,“哎,值是值,就是不知道后头的路会不会把我磕半死了。”
苏黄哲敲了敲她的脑袋,“小小年纪,心思这么重。放心做吧。”
好事成双。
趁着安影升职的喜事,杨家准备请期。
杨母在家念叨:“不就请期么,后头纳彩才是正经事。我们前边的顾家,请期就送了一只漆盒。你们爷俩这是请期就要把家底掏空,这后头还怎么过日子?”
杨冶和杨捕快不理会她的絮絮叨叨,俩人认真在红纸上写着礼单。
“我去东西大街上的李家绸缎铺子里定了一匹银红的茧绸和一匹细布。你去买些好酒,两坛,不不,还是六坛合适。”
杨冶提笔写了,又说道:“最近安影都在读书,再添些文房笔墨,她用得上。”
杨捕头忙不迭地点头道:“可不是么,还是你想得稳妥。她可真能干啊。这么些日子,都当上主簿了。这么一来,你将来若是外放出去,那她可怎么办?”
杨母顿时拉了脸下来,“怎么了,跟着丈夫外放她还不愿意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这道理还要我这个婆母教她?到底是没娘管的......”
杨冶听不下去,打断了母亲的话头,“她说了,到时候我去哪里做官她都跟着去,刑部事情就不做了。”
杨母这才吐了口气,“算她懂规矩。”
倒是杨捕头很是犹豫道:“七品的主簿,还是可惜了。你试试,能留在京城当然最好了。互相都有个照应,她刑部的官职对你也有个帮衬。”
杨媛从楼上下来,拿起礼单看了看,努努嘴道:“看来家里还是有钱。给我一点,我也要买些文房。”
还没等杨冶开口,杨母一巴掌打过去,“买什么买?你倒是做个官儿看看。人家现在是七品的主簿,比你那个爹官都大。你一个丫头片子买什么笔墨。我就说你上个流亭园,把灶上的手艺,缝纫的手艺好好学学,你倒好,学什么诗词作画。那有什么用?你能考进士?能做官?”
杨冶拦住了杨母又一次抬起的手,“行了,母亲。别说了。”又对杨媛说道:“我不是让你学些缝纫和灶上手艺,你怎么没学?”
杨媛含着眼泪,一跺脚跑回楼上,趴在床上呜呜哭起来。
杨捕快烦躁地喊道:“这都成什么样子了?”
相较于杨家的鸡飞狗跳,安家却是欢歌笑语。
安汀桂向邻居借长桌,裁新布,安彤和安岚忙着扫地擦家具,忙的不亦乐乎。
十月初九,安家厅堂。
安汀桂早早摆好了一张长案,铺上了新买的细布。
杨捕头送上了礼单,拿起笔,在红纸上写下算好的日期。安汀桂看过之后满意地点点头,郑重地将红纸收好。
杨冶看着忙忙碌碌的两个父亲,心里头觉得暖融融的,回头望向静静坐在边上的安影,两人对视一笑,初见时情形还历历在目,只是不再迷茫和恐慌,而是满怀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