极司非尔路街道,一过了晚饭时间就再也没有多少人影,尤其是在位于极司非尔路76号的大门四周一百米范围内,除了两座水泥岗楼和站在岗楼边的几个歪戴毡帽的黄道会特务,连一个小贩和人力车夫都没有。
但在今晚十九时零几分,两个汉子大摇大摆地朝岗楼走来,后面还跟着一个驼背老人和一个木讷汉子,分别挑着一根系着两个酒坛的扁担......
垂着脑袋,乔装成驼背老人的高陆瞟了一眼与76号的黄道会特务小头目推杯换盏的常一虎,心中暗自叫好!
从常一虎与这名叫谈虎的黄道会特务小头目的言行来看,两人交往不是一天两天,是经过了长期的接触与磨合,中间应该也涉及到某些特殊因素,才能拥有这样融洽的关系!
某些特殊因素,估计多少与金钱是有关......
例如合伙做点买卖......
而买卖或许还有一种,被称为红货......
谈虎又一次在常一虎的言语引诱与刺激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常一虎立刻拍着粗大巴掌,大声地夸赞,让谈虎脸上再度露出透出得意与满足的笑容。
站在右侧常一虎身旁的高陆顺便瞥了一眼整个岗楼内部!
岗楼总共分为两层,第二层是休息的地方,常一虎和谈虎在第一层,除了谈虎外还有两个黄道会特务,同时操纵着一挺日本大正十一机枪,从姿势来看,这两个特务是正规军出身,显得颇为职业!
岗楼只开了个小窟窿,是作为观察窗口,墙上有一排钉子,分别挂着三支带着枪套的毛瑟c96自动手枪和枪托。
常一虎和谈虎是坐在岗楼靠北一侧的一张旧被面铺成的简易榻榻米,但谈虎敞开的衣衫也斜挎着一个枪套,就算是喝酒时,右手也总是不离枪套内的毛瑟m1930自动手枪枪托!
岗楼观察小窗的位置,还放着一盒子弹,应该就是大正十一式的机枪子弹!
不动声色收回视线,高陆心里捏了一把汗!
果然在事前开了个小会研究时,‘地蟮’的意见很重要,并且‘蓝狐’也和自己一样,都同意这样做!
极司非尔路76号虽然曾经是仓库,但敌人为了关押水相军,又紧急修筑了岗楼,所以强攻是一次极大的冒险!
必须采取智取,这样不仅能达到目的,还能将伤亡减低到最小!
谈虎看样子酒量不错,常一虎还得加些‘配料’才行,否则计划将不能正常进行!
微微一探头,高陆一脸小心翼翼地低声说道:“诶,常爷,您看......要不要小人把剩下的酒都放到楼上?”
打着酒嗝,常一虎不耐烦地挥挥手:“放啥放啊?我和虎爷还没尽兴!这他妈也就剩下一坛,我们兄弟没问题!”
脸色泛红的谈虎却赶紧用手朝上一指:“常爷,我不能多喝!这位兄弟,把剩下的这坛抬上去。”
常一虎指着面前旧方桌上的一个打开封条的酒坛:“虎爷,这才到哪里啊?江湖上谁不知道您虎爷是海量,别说是一坛,就是再来两坛也没问题。虎爷,咱们继续喝,今晚上谁不醉,谁他妈不是爷们!”
高陆眼皮略微抬了下,常一虎眼角瞥到后也微微一笑,然后拿起桌上酒香扑鼻的酒坛,往谈虎面前的碗里倒去。
谈虎赶紧将那个缺了一个口的大碗往后一移:“常爷,咱们得先说好,把桌上的喝光就算完,以后兄弟有空再陪您一醉方休。今晚上真不行,您还是让这位兄弟把剩下那坛送到楼顶。”
眉头微微一皱,高陆飞快地眼角扫了一眼常一虎,后者唇角一抿,突然挥着手掌在桌面一拍:“虎爷,您这是啥意思?咋了,瞧不起兄弟我?如果是那样,那兄弟不敢多高攀,这就告辞吧!”
高陆赶紧侧身让开,常一虎也心领神会利落地跳下简易榻榻米,谈虎愣了下也跳下来,挡住了常一虎去路。
“诶,常爷,咱们这是......”
“你他妈傻啊,还愣着干啥?这可是军事重地,走啊!”
“等等......常爷,您这是要干啥?谈某哪敢瞧不起您啊?在沪西一带,您常爷谁敢小瞧?兄弟实在有难处啊!”
“哦?虎爷也会有难处?这七十六号如今可是听您虎爷的!”
“嗨。常爷就别让兄弟开心了!来,常爷,您坐下,兄弟不是不愿陪好您,实在是......唉!”
常一虎和高陆悄悄交换眼色,又重新在谈虎带着几分真心的笑容下,回到了榻榻米上。
谈虎端起碗,猛地将剩下半碗酒一口饮干,重重往桌上一放:“常爷,这里都是自家兄弟,谈某也就不瞒着您!他娘的东洋人下了命令,这几天是非常时期,在执勤时不许喝醉,否则就会受到严重惩罚!”
高陆亦步亦趋再次站在常一虎身旁,常一虎略带几分不屑瞟了一眼,然后身子前倾压低声音:“虎爷,到底出啥事了?东洋人平常对七十六号管得不太严啊,咱们喝了几回酒都没事,咋突然又是修岗楼又是他妈禁酒!”
“不过,常某先给虎爷说清楚,您虎爷能说就说,不能说千万别说!常某虽然脑子笨,但也不能随便害了您虎爷!”
谈虎也是身子前倾,刚要开口看到常一虎身旁的高陆,即使高陆微微垂头缩着脖子,但谈虎仍然目光警惕地连瞟了几眼,本来还能伸长的脑袋也停下了动作。
常一虎也是喝了几口酒,狐疑地看了两眼神情异样的谈虎,先是舔了下嘴唇,然后猛地一侧头低吼:“竖这里干啥?!你竖这里干啥?老子和虎爷谈事,你他娘还敢和根电线杆子一样竖在这里?!”
“妈的,老柴头,老子是看你他妈年纪大了,特意照顾才带你出来见点世面!你他妈不能放机灵点,咋了?老子带你出来一趟,你他妈就当着虎爷的面来扇老子的脸!快滚!给老子滚一边......不,给老子滚到外边去盯着!”
“去盯紧了,省得那个臭婆娘又找来了,记住,给老子盯紧,要是坏了老子的事,别怪常某回去收拾你个老小子!”
高陆战战兢兢地慢慢挪动脚步:“常,常爷,小,小人......小人马上走,马上......”
常一虎眼睛瞪圆地大喝:“滚!滚!滚!他妈的,老子看到你这副怂包样就心烦!快滚!!”
谈虎瞥到高陆刚快走近大门边,突然转身一摆手,然后微微侧身笑道:“诶,等等,这位......老柴头兄弟先别走!常爷,您这是何必?发这么大的火,这位老柴头兄弟看着人挺实在,就让他留在这里没事!”
“谈某也没有啥意思,只是听东洋人的口气,觉得形势有点不对,所以稍微小心一点!不过,谈某对您常爷那是绝对放心,您常爷的兄弟同样也信得过!没事,没事!这位老柴头兄弟,我和你们常爷聊点事,你稍微站远点就行!”
高陆慢慢站到了观察小窗的黄道会特务身后,常一虎的眼神飞快地又一次与其交换,二人同时微眨眼皮......
极司非尔路离此一百五十米之外,一个买花女子挎着一个小竹篮慢慢朝着前方移动,而四周不知不觉又停下一辆人力车,两三个或挑着扁担或推着独轮车也慢慢走来!
极司非尔路与忆定盘路交汇处的街道,一群装束彻底融入夜色的健壮身影向前疾奔,如同扑向猎物的野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