弯腰,屈膝,撅腚,一气呵成。
大头朝前,重心在后,力道在双腿。
静若处子,动若脱兔。
“王八日的,我撞死你!”
嗖——
好俊的身手,好快的速度!
砰!
尘土飞扬,好大一个坑。
小黄毛没事,大头鬼倒霉了。
土墙上多出老大一个坑,幸亏是土墙,要是砖墙的话,脑袋非戳进腔子里不可。
“金山……”大头鬼两手在空气当中乱抓,嘴里念念叨叨,“金山,我看见金山了……”
挺好的孩子,自己把自己给撞成二傻子了。
小虎子没想到大头鬼这么废物,干脆把虎牙一咬,扑过来跟小黄毛厮打在了一块儿。
小黄毛干干巴巴,本就没多大脓水,加之脸上挨了一下子,居然让个十来岁的小孩子给弄躺下了。
小虎子连撕带咬,又蹬又踹,丝毫不为挨了小黄毛的拳头而罢休。
可到底小虎子只是个小孩子,小黄毛再不济也是个成年人。
没多大会儿工夫,小黄毛就将小虎子压在了身下,拳头好似急急风,无情且粗暴地朝着小虎子脏兮兮的小脸儿用力击打着。
“呀!金子呢!”
大头鬼眼前的金山消失不见了。
“好哇,你敢打我弟弟,我弄死你!”
终于清醒,一头撞了过去。
准头十足,正中小黄毛的后心。
再看小黄毛,成了小飞人。大头朝下,扎进了脏土堆里。两条枯树枝子一样的瘦腿玩命踢蹬,死活没法将上半身从脏土堆里拔出来。
大头鬼在短暂一阵昏眩过后恢复了意识,一使劲将小虎子从地上拽了起来,“快着,咱快走!”
小虎子尽管挨了一顿暴打,整张脸都肿了起来,但好在意识清晰,听了大头鬼的话,与大头鬼抬起门板往外冲。
不少村民听见动静,也有人目睹到了院中画面,但似乎没人想管闲事,全都跟看不见似的,由着三人在眼皮子底下过去,甚至连问都不问一句究竟是咋回事。
一直把人抬到先前吃过大饼喝过茶的茶摊儿,大头鬼求摆茶摊儿的老汉帮忙找辆车。
老汉被大头鬼舍身救亲人的壮举所感动,当即帮忙找了辆车,眼看着马车走远,这才长舒一口气。
小山子把人安顿在了自己家里,接着去医院见大嫂,告诉大嫂人已经被他救出来了。
小毛桃认为应该尽快将这件事情告诉曲良,却根本不知道曲良此刻正同他的丈夫在与一群恶汉搏命。
原来,曲良无意中听到了红老姑与童金光的对话,也才知道自己上了恶当,他本想一脚把门踹开,要了红老姑和童金光的命,却又听到了这对狗男女设计在半路伏击二狠子的勾当。
曲良于是去解二狠子被围之困,却不想让童金光发现了他,于是立即招呼人手去追他,并发下话,只要死的,不要活的。
可怜曲良,到死也没能见着老婆孩子的面,却成全了二狠子有命活了下来。
二狠子吩咐小山子,不管花多少钱,也要将曲良老婆的救醒,并且还要把病根除掉。至于小虎子,暂时住在小山子的家里,由小山子的妈负责照顾。
草儿见丈夫能够平安回家,千言万语却难以倾诉,只能强装坚强,亲手为丈夫清洗伤口,细心包扎。
二狠子得以脱出险境,而于天任却还在困兽犹斗。
就在二狠子与众恶汉殊死搏杀的同时,于天任同样在跟死亡周旋。
面对杀气腾腾的芶雄,于天任也只能豁了出去。
也许是自加入“荣行”,将手眼身法练就到一定火候的缘故,在芶雄拿刀向自己扎来时,竟能够巧妙避开,同时还给芶雄的腮帮子上来了一拳。
于天任万万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打了芶雄一拳。
过去他视芶雄如恶鬼,打远处一见,两条腿肚子就不由自主的转筋。
现在看来,芶雄这厮也不过如此,除了块头大一点之外,也没有多了不得的地方。
一连三刀,全被于天任轻松躲过。
芶雄稍一愣神,心里纳闷,这王八蛋嘛时候学机灵了?
趁着芶雄愣神的当儿,于天任猛然一个飞扑,居然将偌大一个芶雄扑了个仰面朝天。
于天任恨透了芶雄,本来只须从芶雄的肚子上跳过去就能逃命,然而他却没有选择立时逃命,而是用力在芶雄的大脸上踹了一脚。
这一脚坏了事,就在他将鞋底踹在芶雄脸上的瞬间,芶雄一把抓住了他的脚踝,顺势一抛,于天任整个人离地飞起,后背撞在影背墙上,只觉着脑袋一阵昏眩,胸口一阵发闷,嗓子眼儿一阵热浪涌起,“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老血来。
“完了,伤了内脏了,活不成了。”于天任残存的意识告诉他说。
芶雄捂着脸,在地上打了几个滚儿,咬着牙才能爬起来。芶雄觉着自己的鼻梁骨八成是断了,眼珠子充血发胀,脑浆子阵阵作痛,这叫他很是难受。
绕地找了一圈儿,才发现于天任瘫坐在了影背墙下面。
要解心头恨,拔剑斩仇人。芶雄手里没剑,只有一把牛耳尖刀,用刀剥人皮比用剑顺手,于是大步上前,一把揪住了于天任头发,然后将刀尖对准于天任的额头,这就要给于天任“遮眼罩”。
所谓“遮眼罩”,是过去专一从事杀人行当的“姥姥”惯用的一种手段。
将判处凌迟的死刑犯捆好了之后,到了用刑的时辰,头一刀先用在额头上,横切一刀,将头皮切开,而后顺势往下一拉,肉皮将犯人的双眼遮住,不予犯人用眼神上的交集,此为“遮眼罩”。
芶雄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曾亲眼目睹过人称“十三刀”的张十三凌迟康小八的整个过程,张十三娴熟的手艺让他看得淋漓尽致。
最终,康小八像是一件艺术品,被展示在众人面前。
芶雄惊奇地看见,康小八整个人被剐得不剩一寸肌肤,人却还不曾断气,两个眼珠子咕噜噜在没有了眼睑的眼眶当中打转,牙齿在没有了嘴唇和腮子肉的脸上咬得嘎嘎作响,要不是张十三不愿意听他叨叨割了他的舌头,只怕他这当儿还能唱上几嗓子。
张十三用一把小刀,轻巧地撬开康小八的三根肋骨,让人们看清康小八那颗砰砰跳动的心脏。
芶雄看见,康小八的心居然是黑的。黢黑黢黑,像是一块煤疙瘩。
待人们看过了之后,张十三伸手进去,一把将康小八的黑心揪出,托在掌心,高高举起,黑心在日头下仍不停跳动着,足有一泡尿的当儿,才终于不跳了。
有钱人竞相出高价要买那颗心。最终,张十三在拿了一百两银子之后,将黑心卖了出去。
那天的画面芶雄犹记在心,他不止一回想要尝试将一个活人剐碎的快感,可惜他一直没有这个机会。
雪下大了,地面铺上了一层银装。今晚上倒真是十分应景,不知道黄历上有没有写着“宜杀人、忌行善”,芶雄抓了一把雪,糊住流血的鼻孔,此时的他像极了一只恶鬼,对着于天任死灰色的脸狞笑着。
这一刻,芶雄变成了张十三,于天任正是康小八。
那天张十三凌迟康小八的画面即将重现,芶雄也想看一看,于天任的心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