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顾明棠在问出这句话时,心里就大概有数,他应该是还没回来的。
这样大的事情,她这般的牢挂在心上,若他回来了,定会第一时间来陪自己。哪怕自己睡着,他也会一直陪在身边等着。
就算他一时忙,没空陪着,芙蕖知道她担心王爷,也肯定会立刻来告诉她。
就算是不想打扰到她休息,那此刻的脸色,应该也是洋溢着喜悦的。
可她现在……脸上神色分明是担忧的。
芙蕖还未开口回答,顾明棠心就已经沉到底了。
芙蕖摇摇头,声如蚊呐:“还没有。”
即便早已知道答案,可心还是沉了下。
“怎么会……还没回来。到底去哪儿了?”可惜顾明棠今日也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人生地不熟的,便是想去找,也不知道往哪儿找去。
她虽算坚强,早年也受过委屈和苦难,不是那种养在深闺完全倚靠别人而活的菟丝花。可即便是如此,遇到这样的大事,她也做不到全然的镇定。
一时六神无主起来,顾明棠竟哭了。
芙蕖见状,更是赶忙过来相劝:“王妃别哭,王爷定是去做什么事去了。定是在做什么大事,事情还没处理完。待得处理妥当,定就回家来了。您别哭,您别耐心着等等好不好?等到天亮,天一亮王爷就回来了。不,说不定都不用等到天亮,一会儿王爷就得回家来。”
顾明棠自然知道芙蕖说这些话是安慰她的,她知道自己再如何哭泣也无用,眼下当务之急,是找人,是各种打探消息去找人。
顾明棠赶紧抬手擦了把眼泪,努力挤出笑来:“芙蕖说得对,我不该哭的。”而且这样哭,实在不吉利。
“这样。”渐渐冷静下来后的顾明棠,差了芙蕖去办差道,“你去把这王府里的管事嬷嬷叫过来。”
芙蕖立刻应道:“是,奴婢这就去!”
很快,一个四十多的,穿着青色褙子的妇人便走了进来。
“奴婢杨氏见过王妃娘娘。”杨嬷嬷恭敬请安。
还未摸得清王府里这些人的脾性时,顾明棠十分客气。
“我比王爷迟了几日来金陵城,我没来的这些日子,府上可发生过什么事?”
杨嬷嬷应道:“府上风平浪静,一切都好,奴婢并未曾见到发生过什么事。”
顾明棠想了想,又问道:“那这几日,王爷都是像这样晚归的吗?”
杨嬷嬷说:“王妃娘娘您不在,王爷一应事宜,向来都是前院的管家在管。王妃若是有话问,奴婢可去把金管家给您叫过来。”
深更半夜的,叫了外男到内院来,怕也不合规矩。所以,顾明棠直接打发了杨嬷嬷去问:“嬷嬷去问一下,问完后再来回话即可。”
杨嬷嬷立刻应下:“是,奴婢这就去。”
很快,杨嬷嬷就带了话回来,说:“听外院的金管家说,王爷这几日虽都忙到很晚才回,但像今日这般迟的,还是头一次。”
天空突然一道闪电亮起,那一闪而过的光,照得整个黑夜亮如白昼。过了片刻,滚雷由远及近的,在耳边一点点炸开。那响声,那阵仗,似是要将整个天幕给撕开一样。
十分吓人。
杨嬷嬷虽自己也吓着了,但却立刻来安抚顾明棠:“王妃娘娘别害怕,南方天气就这样。这已经是春末,雨水开始多起来,等再过些日子就到了梅雨季节,到时候,一个月里几乎有二十来天是下雨的。”
顾明棠倒是没被闪电打雷声吓到,她是被这阵仗吓到了。
一般这样的雷雨交加之夜,总会发生点什么,顾明棠心里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突然的,一个小丫鬟匆匆跑了进来,一脸的急切之色。
“王妃娘娘。”小丫头匍匐跪在顾明棠脚边,“王爷回来了。”
顾明棠一声没问,立刻站了起来。
本就没好好睡,是和衣而眠的。这会儿,自然直接就从床上下来,快步往门外去了。
傅定是回来了,但却受了伤。不过,是皮外伤,伤倒不严重。
原想着,要不要告诉妻子实情,让她知道自己真相的。犹豫过后,还是决定差人去通知她。
他受的是小伤,也没有必要瞒着。何况,眼下只夫妇二人在金陵城,难道还要隔一条心吗?
虽然也怕她知道后会担心,但他相信妻子的坚韧。成亲前他就足够了解她了,她不是那种经不得一点风浪的小女人,她是足够分量站在他身边,同他并肩携手的女人。
前院书房内,府医正在给傅定包扎伤口。
突然的,门“砰的”一声响,顾明棠就这样一身狼狈的匆匆出现在了门口。
傅定立刻冲她露出笑:“棠儿。”他唤她一声。
亲眼看到他就坐在自己眼前,亲眼看到他虽然受了伤,但人却是好好,顾明棠原本悬着的心,总算是彻底放了下来。
心定的那一刻,顾明棠匆匆往傅定身边跑去,弯腰半蹲在他腿边。看着那伤口,纵然裹了纱布,仍还有血珠沁出,顾明棠心中不忍,便哭了出来。
“疼不疼?”她问。
没问他是出了什么事,她知道,定然是出了大事的,否则不会受这个伤,不会弄到这么晚才回家来。
而既然是大事,那不该她问。又或者说,不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问。
“不疼。”傅定笑着回。
其实他没撒谎,这点伤于他而言,当真是不算什么的。
但顾明棠却不这样想啊,她看着这伤,她就觉得肯定很疼。
“要紧吗?”她又问。
这个问题傅定没回答,而是一旁的府医回答的:“王妃娘娘请放心,王爷这是皮外伤,只伤及了皮肉,并未动到筋骨。这样养着,三五日也就好了。”
即便如此,顾明棠也仍是心中不快活。
伤口也包扎好了,他人也回家来了,这里暂时是没什么事了。所以,傅定将一应闲杂人等都打发走了,只留了妻子一人在身边。
“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只夫妇二人独处后,顾明棠便也不再顾忌什么,只尽情哭着,并诉说着对丈夫的担忧的思念,“这几日我一人留在润州外祖家,虽说日日都过得很开心,但总觉心里空落落的。你不在,我便也觉得留那儿没太多意思。”
“我走的时候,外祖母她老人家十分的不舍。我也不舍得她啊。可没办法,我必须回金陵来。”
“原兴冲冲的赶回家来,想着,总算可以见到我的丈夫了。却没想到,回来人影子都不见。又下雨,你又没消息,我怎能不担心?”
“对不起。对不起。”傅定能理解妻子心情,易位而处,若今日是他处在妻子的这个位置,他想,他只会比妻子更担心。
是他不好,是他让妻子担惊受怕了,他必须向妻子道歉。
顾明棠却说:“道歉做什么?你又没有做错什么。”然后才问,“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否则,傅定他身边暗卫诸多,高手如云,他怎能受得到伤?
定是有人故意针对,甚至,是暗中派了杀手来暗杀他。
若真是这样,那这些人又会是谁呢?
傅定没瞒妻子,直言说:“遇到了些事,半道遭人埋伏了。”说起朝政之事来,傅定眉眼坚毅,那深邃的黑眸中,透露着某种决心,那样的气势和魄力,一般人身上没有。
“恐怕过两日还得再去一趟润州。”傅定道,“有些事要问问外祖父和舅舅们。”
顾明棠挑眉,显然十分意外:“怎么说?”
傅定:“想问问看有关江南一带这些官员的事。这里富庶,群官勾结,想是暗中昧了国库不少银钱。”
这些事都是朝政上的大事,原不该同妻子说这些的。但,在傅定心中,妻子就如他本人一样,不分彼此。
何况,这些事迟早岳家人得知道。岳家知道,到时候妻子肯定也就知道。
听到丈夫说这些,顾明棠惊得眼睛都瞪圆了。也是这时候,她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若真如此,陛下怎可不知?既是知道,那必然是故意派你来的?这这……这可是个烫手的山芋啊。”自古以来便是江南富庶,这里也最容易出贪官污吏。
但江南百官抱团勾结,甚至目无帝王。这些人,难道是好对付的?
陛下可真行啊,一个个的烂摊子,都扔给了她的丈夫来收。
原还想着,他今生不必再受奔波之苦,不必再领军御敌上战场。但那些个外敌来侵犯的战争是没了,可这国内也仍有这么多事要处理。
但又想想,能者多劳嘛。不管是领军御敌,还是惩治贪官污吏,都是为国好、为民好。
或许,她的丈夫,生来便是为国为民而奔波的。
他有远大的志向和抱负,做这些事,也是他自己愿意做的。
这世间诸事,不管大小,但凡是自己真心愿意去做的,就不是难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