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风向竟变成了这样,襄阳王傅寅,全程都不敢说一句话。
那个弹劾的御史,更是见好就收,默默退了回去。
而等散了朝后,顾昇早撑不住,吓得直接软腿跌倒在了地上。
顾呈砚快步走出太极殿大门,找到儿子,一把将他拎起来,质问:“你一早就是知道这件事的对不对?你和你母亲竟敢做出那等散尽天良之事,你们母子简直可怕。”
这件事,若只当家事来处置的话,顾呈砚未必会是现在这副态度。但既然事情已经闹得这么大,天子都发了话要严查,这便不再只是家事。
既不是家事,他这个一家之主,自然也管不了了。
唯今之计,自然是尽力去撇清同这件事的关系。
本来嘛,他也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他是不知情的,他也是受害者。
而现在,当着众人的面做出这些,无非也是想告诉大家,他顾呈砚并不知邵氏之恶。他同他们一样,都是到今天才知道的这个消息。
顾昇这会儿早吓得险些快要晕过去,突然被父亲拎站起来,他脚下步子也是虚浮的,根本站不稳。
就这样,顾昇被自己父亲拎着后颈处的衣服回了家。
这件事,既在天子跟前过了目,最终结局基本已经定下了。
三司会审,最终,邵氏所做之恶行,全部一一张贴了皇榜公诸于世。
邵氏自然是被下了大狱,自然是被剥夺了身上诰命夫人的身份,成了罪民。
而顾家,更是以此为由,将邵氏休弃。
便是顾昇,也因此而受到了很大影响。
邵氏毒害嫡子一事,一时间,在京城里传扬开了。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徐霁耳中,徐霁得知此事后,十分震惊。
差人去打探了消息,听说是那位汝阳王为岳氏母女讨的公道后,徐霁便派人往傅定府上送了拜帖。
多日的萎靡不振后,徐霁较之从前,自是好了许多。如今,也不再日日沉溺于饮酒买醉,一切都在渐渐回归正轨。
傅定知道徐霁定会找上门来,所以,收到他差人送来的拜帖时,一点也不意外。
徐霁想必心里十分着急,上午差人送的拜帖,下午人就过来了。
一来,先是深深朝着傅定作一揖拜了一礼后,急急问:“殿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傅定伸手示意他坐,待徐霁坐下去后,傅定这才说:“外面传的已经很清楚了,徐大人难道还没看明白吗?”
自然是看明白的。可正因觉得荒唐和匪夷所思,这才急急跑过来问傅定的。
“下官是说,殿下是如何发现的?”徐霁问。
这么多年,他同妻子结为夫妻这么多年,他都没有发现过,他一个外人又是怎么发现的呢?
傅定仍是那个借口:“曾同先宁安侯父子交情不浅,又见顾氏女……也就是徐大人的妻子逝去的悲惨,所以,便差人关照了下顾家。稍稍打探后,才知道,原来先侯夫人岳氏还有个儿子。差人去找这个儿子的下落,意外得知,原来当年一切都是人布的局。”
听傅定这样说,徐霁愧疚的低了头。
他一个外人都尚且能做到如此,他可是她的丈夫啊,他们做了六年夫妻。
傅定把他脸上神色尽收在眼底,也不说话。他是故意这样说的,他就是觉得这位徐三郎对妻子薄待,对妻子的娘家人不够了解。或许那位徐三奶奶英年早逝,同眼前之人也脱不了干系。
只因这一点,傅定觉得,他怕是永远都不能跟这位徐三郎做朋友。
“时间不早,徐大人还是请回吧。”傅定撵客。
徐霁识趣,既看出了傅定的敌意,便也自觉站了起来。
“下官告退。”礼数做足,双手交握俯腰作揖后,方才转身大步而去。
傅定冷瞥了他背影一样,并太未将他这个人放在心上。而徐霁呢,出了汝阳王府大门后,沐浴在了外面的天光之中。
今日天气晴好,日头很足,晒在人身上只觉头昏脑胀,体乏得很。
在王府门口略站了会儿后,便又继续举步往外走去。
不远处,一辆马车停在那儿。马车旁,站着个羸弱的身影。
徐霁脚下步子顿住。
顾明芍是刻意等在这儿的,她想见徐霁一面。
自从母亲出了事,顾明芍便千方百计着要见徐霁。可徐霁这段时间因妻子病逝,正颓靡着,便谁也没见。
顾明芍次次找上徐家门来,次次都被徐家给拒绝了。
今日,是因花了重金,才套出的徐霁的行踪。所以,忙不迭的,便从徐家赶到了汝阳王府来。
大日头下,她就曝晒在烈日之下,在这里等着。
顾明芍是故意行的苦肉计,但此刻的徐霁看在眼中,无动于衷。
顾明芍瞧见徐霁出来了,立刻迎上来。这段日子,她早不知哭过多少回,眼睛都哭肿了。
但她顾不得这些了,她必须见到徐霁。
“我娘是冤枉的,三哥,你定要救救我娘。”顾明芍哀求。
因母亲曾特意交代过的关系,徐霁对眼前女子虽疏远,但却总在能帮她时帮上一把。又念在,她是妻子姐姐的份上,念在她们姐妹情深的份上,徐霁对眼前之人算颇有些照顾在。
但如今妻子已不在,且顾家又出了那样的腌脏事,徐霁是断然不可能再如从前那般对顾明芍。
也是这时候才突然明白的,所谓的姐妹情深,继母继女母慈女孝,不过是迷了人眼的假象而已。
早在最开始,她被为人所算计,遭受着非人般的屈辱。
可他呢?身为他的丈夫,分明可以救她于水火的,却仍重拳相向。
再多的后悔,也难回到最初。这一世,徐霁只能在不断的赎罪中度过。
面对顾明芍,徐霁十分冷漠。此刻她所谓的可怜,徐霁看在眼中,只觉是一文不值的东西。
“三司会审,陛下亲自管的事,顾大娘子竟还觉得你娘的冤枉?”徐霁语气很冷,此刻面色也是极冷,“是不是冤枉,顾大娘子不是心中最清楚吗?”
顾明芍哭着摇头:“不,我并不知道。我娘、我娘她最是温柔心善之人了,她怎会做出那种灭人性之事?定然是有人故意设局陷害的她。徐三哥,肯定是汝阳王害的她。三哥,求求你了,你帮帮我,救救我娘吧。”
顾明芍伸手过来拉拽徐霁衣袖,却被徐霁不动声色的挥开了。
“顾大娘子,往后不顾再来找徐某。”徐霁神色清冷,“你若觉你母亲是被冤枉的,大可去敲登闻鼓,徐某无能,帮不了你。”说罢,拂袖扬长而去。
“三哥!徐三哥!”顾明芍冲徐霁背影喊。
徐霁丝毫不搭理,直接登了自家的车,便往广阳侯府去了。
徒留顾明芍一人站在烈日之下,眼泪又汹涌而出。
母亲救不到,连这门亲事,怕也得没了。
顾明芍只感觉到自己陷入了无尽的绝望中。
一切归于平静之后,傅定又领兵前往了边境之地。离开之前,傅定去了躺顾明棠的墓前。
山上摘了一束野花带了去,搁在她坟头。望着墓碑上刻着她名字,傅定一时只觉得心窝剧痛,悲从心起。
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知道,这位同他只有过几面之缘的徐三奶奶的去世,对他来说,到底是怎样的天崩地裂。
但男儿有泪不轻弹,傅定自然克制住了情绪,没让自己哭出来。
只是他早憋得声音嘶哑,只听他道:“你我只几面之缘,或许你根本不认识我,但我想说,既去了便在那头安息吧。这人世间的烦恼,都可抛下。还有,你弟弟易哥儿找回家了,郎君很好,这些年是被富户人家收养的,那家夫妻待他极不错,他吃得饱穿得暖,也读书识字,十分知礼。”
“你母亲的嫁妆,包括你自己的嫁妆,如今都在你弟弟名下。当年之事,该得到报应的人也得到了报应。这世间,想是再没什么让你留恋的了,你可安心而去。”
忽然的,一阵风起。
傅定只觉一阵头晕目眩,再醒来时,似乎身在了他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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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定不过打个盹儿功夫,竟就做了这样很长很长的一场梦。
梦里,妻子不是自己妻子,而是那徐三郎之妻。他对妻子爱恋而不得,只能在她死后去默默为她做些事。
“在想什么呢?”顾明棠挥手,笑着在他眼前挥了挥,“怎么还睡着了啊。”
看着面前娇妻,傅定有失而复得之感。如今比起从前来,自当更为珍惜。
傅定将妻子揽进怀中,下巴抵着她头尖,温柔着道:“棠儿,我做了个梦。”
顾明棠手中动作微顿,下意识便抬头朝他看去。
“什么梦?”她问。
真是巧了,这些日子,她也在做一个梦。梦里,尽是他年少时的一些事。日日做相同的梦,却还都能连得上,当真是奇了。
傅定道:“梦里……或许是前世吧。”他将妻子搂得更紧,“我们定要一辈子都好好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