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达朝临峰山脚时,时间已临近傍晚。
山脚下边陲小镇的夜市依旧繁华,熙熙攘攘的人群簇拥在街头,享受着独属于他们的夜生活。
白芸远远地注视着那边,眼神有些惆怅。
她与何莱的第一次相遇,刚好就在这座城镇。
那时的她,只是牢笼之中的一介奴隶。
不过嘛,现在也是奴隶……是独属于他的奴隶,这就够了。
何莱下车后没有任何的犹豫,他顾不得晕车后的身体不适,带着白芸与余生朝山脚下的小道走去。
尽管阔别此地许久,他依旧清晰地记得上山的道路。
“等等!师父他在山上设置了好多的防御咒文,根本没法上去的啊。”
余生跟在何莱身后,焦急地嚷嚷着。
何莱没有理会他,只是自顾自地径直朝山上走去。
别无选择的余生跺了跺脚,只好跟了上去。
……
崎岖的山路一如既往,何莱本来还担心白芸走不来这样的小路,但上山后回头的第一眼,便发现她已经稳稳当当地跟在了自己的身后。
放心地回过头,何莱加快了上山的速度。
师父的第一个屏障,是在半山腰的小平台处。
何莱下山后的第一次战斗便在此处——那是与璐璐师姐的第一次交手。
璐璐那悲怆的神情,他至今依旧记得清清楚楚。
“……”
何莱稍稍踏前一步,那道包裹了整座山体的咒文便逐渐显现,颤动着的咒文密密麻麻地堆积着,散发出危险的信号。
不愧是师父,部署在此的防御咒文有着相当高的位阶,这不是普通人能够突破的屏障。
“你到底想要怎么过去?”余生挑着眉头,他倒要看看这个被众人敬仰的二师兄有些什么能耐。
何莱朝着咒文屏障伸出了右手。
的确是相当高位阶的咒文,但……只要不是超远古咒文,任何形式的防御在何莱的手中都形同虚设。
坚无不摧的屏障此刻在何莱手中犹如纸糊的一般,被他轻而易举地撕裂开来。
余生目瞪口呆地看着师父的强力屏障,就这么被自家二师兄徒手给破坏了。
“你……”
何莱并不打算与他多说废话,而是迅速穿过正在消逝的屏障,继续大步向上。
接下来的防御同样如此,每道防线都被何莱轻轻松松地破除。
他们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来到了山顶的小院门前。
……
院门口的石板地面早已被一层厚厚的枯叶给覆盖,看样子许久没有人打扫了。
以前的话……璐璐师姐会安静地坐在门口洗衣服,而他则会拿着扫帚在四周清扫落叶。
一闪而过的记忆瞬间消失,眼前的只有一片昏暗的落败之境。
何莱深吸一口气,上前推开了木头院门。
小小的四合院里没有点灯,但何莱看得真真切切。
没有变,只是已然一副萧条之景。
院子中央师父养的那些盆栽早已枯萎,只剩下光秃秃的残枝在风中摇荡着。
曾经和璐璐师姐在这里一点一滴的时光开始犹如走马灯似的快速播放。
但最后的最后,记忆褪去,停留下的只有眼前空荡荡的萧条模样。
如此变化,何莱心中莫名有些心痛。
院子里的那把藤椅终于有了些动静。
何莱的师父——赵奕十,正安静地坐在那把藤椅上,用一如既往,犀利的目光注视着他们三人。
“师父……”
“何莱,也是……你也该来了,能上这山的,也只有你了……”
赵奕十缓缓地站起身来,他的嗓音嘶哑,看样子似乎有恐怕已经有多日没有开口说过话了。
“进去说吧。”他挥了挥手,示意何莱进里屋详谈。
身后的白芸与余生也准备随着跟上,却被赵奕十的声音给喝退了。
“余生,不准跟进来,雪狐神女也是一样!”
何莱也回头,抬手示意白芸在外等候。
两人在一片寂静之中进了里屋。
待房间里的残烛被点亮,何莱这才发现面前的大叔憔悴了许多,胡须也乱七八糟地爬满了脸颊,看样子是许久没有打理过了。
两人在桌前落座。
“师父,关于璐璐师姐的事……”
“别叫我师父了,就叫我赵奕十就行,说来惭愧,作为你的师父,我是不够格的。”
赵奕十轻轻挥了挥手,淡淡地说道。
他的眼神依旧犀利。
但何莱已经不再像以前那般畏惧,躲避那双眼睛,而是勇敢地直面赵奕十的视线。
“看来也成长了不少……你走之后,我也听到过不少关于你的传闻,呵呵……”他干瘪地轻笑两声,挪开了那直勾勾的眼神。
“下山后加入公主的革命,粉碎了那群贵族的人体实验,收服了本属于勇者的雪狐神女,在咒术师大赛上大打出手,然后在战场上七进七出,最后以一人破万军……的确过得精彩,就连我也忍不住想要给你鼓掌了……但——”
赵奕十话锋一转,那尖锐的眼神再次逼了上来。
“你为何,不去振兴你的魔宗,却如此我行我素?”
“那您从一开始便知晓我是魔宗之王,却又为何放我生路?”
何莱轻声反问,没有正面回答赵奕十的问题。
大叔闻言一愣,随即轻笑了两声,靠坐回了椅背上。
紧接而来的是死寂一般的沉默。
半晌之后,最终还是赵奕十缓缓开口了。
“我和前代勇者有一个约定,他的确在我的认知里种下了一颗名为怀疑的种子,关于世界树,关于圣女神,关于魔宗之王……”
他的眼神逐渐柔和,不再犀利。
“还有就是,你实在是……太像何琴了,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我就……”
赵奕十的声音有些嗫嚅。
“您,您认识我的母亲?”何莱大惊失色,难以置信地咬紧了牙关。
“她是我的第一个徒弟,自从她加入魔宗之后,我就很长一段时间没收过徒弟了……她的离去与叛变对我来说的确是个相当沉重的打击。”
何莱心情复杂地注意到了他的眼里有点点泪花,。
“在大战之后,我独自旅行了很久,或许是想散散心,想理清心里矛盾的东西,直到救出了璐璐,我在那时便想,是时候该有个新的开始了。”
“璐璐代替了何琴在我心里的存在,在某种意义上,她作为新的女儿开始逐渐修复我受伤的心,让我这个孤僻了两百来年的老东西逐渐开朗起来。”
赵奕十颓然地低下了头。
“璐璐的大脑里有着特殊的咒文封印,连带着记忆封存某些不安分的东西,我自然有我的私心,我希望她能作为一个新的个体陪伴在身边,舍弃掉曾经的一切……”
“我加固她大脑里的咒文封印,赋予她龙璐璐这个新的名字,取代了她的原名——苏璐,就如此……”
“你的降临完全是个意外,她大脑里的特殊封印对于魔宗王的超远古咒文有着相当灵敏的感应。”
“我曾经乐观地以为让你离开就能停止这一切,然而只是痴人说梦,封印的解除是不可逆的,与你的接触就像一把钥匙插进锁孔,已经开始不可阻挡地转动齿轮……”
“而我所能做的,仅仅就是可悲地去延缓这一切的发生……”
他的眼角滑落了一滴浑浊的泪珠。
“但您没有阻拦她的离开不是吗?”何莱皱着眉头问道,“为何任由璐璐她离开?您本该有能力阻止的。”
“那个封印里面有着其他什么东西,一并解放出来的并非只有璐璐的记忆,我是拦不住的,她或许……”
赵奕十瞥了一眼门那边。
“我认得出来,那封印是上代魔宗王留下的东西,里面夹杂的私货可不少啊……”
他猛地出手,捏住了何莱的右手,随即迅猛地将其翻转过来。
何莱被吓了一跳,刚想抽回手臂,却发现赵奕十用不同于刚刚力道的温柔动作展开了他的手心。
“神女刻印,但上面的这些印记……”他摩挲着那圆弧状的刻印,视线停留在了刻印中显得格格不入的紫黑色咒文上,“璐璐大脑里的东西,与这个有异曲同工之妙。”
何莱猛地收回了手臂,有些紧张地看着赵奕十。
“杜莱他是个老奸巨猾的人,就算他已经死了,有些事情,恐怕也在他的算计之中。”
大叔缓缓站起:“我记得你答应过我吧,关于璐璐的。”
“诶,我此行的目的就是这个。”何莱也站了起来。
“璐璐她已经去了极北之地,那里是龙裔埋葬的地方,她的封印解除还不完全,记忆可能会有些混乱,也就是说,她可能相当不稳定……”
赵奕十看着何莱,眼里没有任何的光彩:“就算她对你兵戎相向,下手也还请温柔一些,她好歹也算……”
话说到一半,他还是咽下了下半句。
“她不应该承受那些,她也不该卷入魔宗与圣教的纷争之中,带她回来吧,求求你了,魔宗之王。”
突然改变的称呼让何莱一愣。
但……
他释怀般地点了点头,准备推门出去。
行动刻不容缓!
“且慢。”
赵奕十唤住了他。
“听说极北之地这几年开发出了许多的古怪遗迹,所以那边局势现在很不稳定,多国部队,圣教,勇者,多方的势力都聚集在那,所以……”
“你是魔宗之王的话,就把我的固有咒文拿去妥善使用吧。”
何莱放在门上的手闻言一颤:“固,固有咒文?”
“您也是降临者?两百年前降临的?那您在地球上是多久”
按理说两个世界的时间流并不相通,时间流速应该……
“嗯,没错。”大叔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竟然细细思索起来。
“虽然记不太清楚了,那时地球上,我们还在打仗呢,我记得是在打小鬼子。”
“现在想一想,那小鬼子到底是什么,我也记不太清了,也就记得这个称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