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阴沉着脸坐在殿内,他面前摆着崔智贤呈上的堂审记录,和匪人在登州所做的笔录。小内侍颤抖着收拾残局,圣上又发火打坏好些东西,那可都是钱啊……。
竟然敢说朕的皇后和先太子私通,竟然敢说太子不是朕的儿子,混账!!!
然而,虽然内心想把博陵崔氏人千刀万剐,但他亦有很多顾虑。李世民现在就陷入王珏所说的怪圈中,一面是世家群体,若判太重会让世家们以为咱容不下他们。一面是百姓,登州接连洪水和瘟疫,若登州百姓知道这事儿必然会赶过来鸣冤。
恰此时,李承乾回来了。中二少年走进殿后没行礼,一直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爹。李世民见他这作态,把原本要训斥他隐藏笔录的话咽了回去。
他不说不代表人家不会主动提起,“我自然相信阿娘的为人,也不是想故意隐瞒爹爹,只是想到娘有气疾,若让她知道此事……。”
李世民一拍脑门,不用李承乾再往下说,他就能想到媳妇知道此事会气成什么样。别看皇后平日处事稳妥可担大任,若知道有人拿她名节说事儿,也不能做到一笑而过。想到此处他叹息着走过去拍了拍李承乾的肩膀,“你的思虑亦有道理,下次再有这事儿悄悄同我说,不要一个人放在心里。”
父子俩含泪一阵腻歪,李承乾擦干眼泪后询问道:“阿爹可是为如何判案发愁?刚才我们在老师处讨论过此事,或可说出来给阿爹作参考。”
李世民坐回榻上,颔首示意李承乾继续。如此便一发不可收拾,中二小少年刚受启发学得新知识,也不管他爹懂不懂得其中道理,巴拉巴拉将他们在书房的讨论复述一遍。
“几代不可出仕?!好,此法甚好!!”李世民激动得直转圈,高兴之余不忘给中二小少年来上两巴掌。到底是咱亲子,得到啥消息还知道第一时间回家告诉老子!
兴奋劲过去后又想到儿子讲述因何如此制定律法时的傲娇样,当你老子不懂得其中道理吗?就你老师有能耐?啥也不用多说,挥舞起大熊掌啪啪又是两下,老子让你记吃不记打!
李承乾茫然地被赶出大殿,刚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发火了?阿爹现在这样算不算老师说的更年期?再揉揉自己麻木的半边身子,他这样估计得算半身不遂……。
似李承乾这种回家就跟老子谈案情、炫耀知识的还有李崇义和程处默,而熊孩子房遗爱依然坚持自我风格--不走寻常路。
“你想干什么?几日不归家,回来就搞破坏吗?你让为父明日如何上早朝?!”房玄龄气得吹胡子瞪眼,听说二子回来本想夸赞一番,谁知进屋就见他在破坏自己朝服。
房玄龄追着房遗爱满府跑,房遗直气喘吁吁地跟着劝架,这就是卢氏进门看到的场景。卢氏很纳闷,她因陪着王李氏比儿子晚回来一会儿,这么会儿功夫爷三个就能在家闹腾出事儿?怎么在南山还很乖巧的宝贝儿子回家就开始变身了?肯定是老东西的错!
卢氏掐腰怒瞪房玄龄,“是不是你做了什么?”
哎妈,连劝架的房遗直都觉得他爹太冤。明明是弟弟无故发疯,阿娘太偏心眼了!
家有母大虫,不得不低头。房玄龄不愧是当宰相的,三言两语就把事情说一遍。卢氏闻言疑惑地看向房遗爱,“你玩什么不好,那朝服也是能剪着玩的吗?”
小二郎觉得自己这回是正义使者,他先祭出经典气人模式--斜眼、撇嘴、晃悠腿,待他爹快忍不住又想冲上来打人时,才慢悠悠地说道:“阿爹处事糊涂,这官不当也罢!”
别的不说,这孩子确实长进不少,都知道怎么控制谈话节奏,如何开口就能压住人掌握主动权。三个长辈先颔首,对他的进步表示肯定。而后集体怒视,一家人靠你爹那官职撑门面呢,咋的别人没弄倒他,你这亲儿子也要来做对?
“阿爹明知长安令那有待审犯人,还跟人联名上书提议放宽造反者刑法,可是收了谁人的好处?或是被人忽悠了?这可不行,为相者怎可轻易被他人左右?”别看房遗爱淘气,他观察能力很不错。这种张嘴就上纲上线的说话方式是跟王珏和李承乾学得,语言内容参照老师整人时的经典套路。
这可不得了,三人闻言脸都绿了。
房遗直拉过房遗爱急急问道:“你听谁说的,可是王县伯对改变律法一事不满?”
卢氏看着房玄龄,疑惑地说道:“王刘氏刚才还念叨过,说判王贾氏那年改变律法,今年赶这事儿又改。这,真是赶巧了?”
连媳妇都怀疑内里有问题,房玄龄面色开始由绿转紫,一路往黑的方向发展。
房遗爱甩开房遗直的手,得意地说道:“老师只叹自家运气怪,并无不满。我老师是何人?便是律法再改,她照样能想出搞死对方的方法!”
待听完房遗爱对书房谈话的复述,三个长辈再一次把小二郎扔在院中匆匆离开。卢氏打算去准备朝服,明日总不能让房玄龄穿便服上朝吧。房遗直想去坊间打探消息,看是否有他人想到改变律法之事。房玄龄则是欲回到书房闭目思索,若有人以此攻讦他,他该如何应对。
不甘心,每次都这么对他,凭啥呀!房遗爱迈着小短腿一路小跑追上去,三人见他跟过来以为有什么重要事情忘记说。房老头心脏忽悠忽悠的,表情晦暗不明,用眼神示意房遗爱赶紧说事儿。
“老师曾教导过我,不要对自己不了解的事情轻易下评论。阿爹懂得什么律法,却要同人联名上书?今日该严惩,百姓会怪律法松;他日该酌情,百姓则怪律法严;总之,都是你们这些联名上书之人做错了!”
简直是当头一棒,居然被蠢儿子教训了。最郁闷的是,房老头居然想不出辩解之词。
房遗爱见三个长辈终于被说得哑口无言一回,暗道大师兄在路上教自己的结束语果然好用。又想到师弟正在写的新话本内容,里面的小娘子说:要做先转身离开的那一个,既然下定决心就不要再回头。于是,小二郎背着小手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接下来几日的朝堂果然很热闹,一群大爷再次撸袖子上演全武行。了解内情的三人见李世民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架势,就知道太子已向他转达王县伯的提议。没空关心圣上,他们三人都很忙。
房玄龄最倒霉,被熊孩子言中,有人向他泼脏水。好在当日是联名上书,还有几个战友跟他一起应对,总体来说问题不大。
李孝恭提心吊胆,他自同意太子的说法隐藏供状之后一直挺后悔。现在事情揭露出来,圣上咋不找咱聊聊人生呢,难道是还有后招收拾人?不要啊!
程咬金没事找事,跟着瞎蹦达。什么博陵崔氏让他媳妇受到牵连,必须要赔偿他家损失,抄家所得财物该算他一份。啊呸,自始至终全案都没提过你媳妇!
就这么闹了几天,李世民看够热闹,装够高大上,享受够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滋味后,终于下旨了结此事。具体内容没啥可说的,与王珏给的提议一般无二。
世家们慌了,这个判罚既仁厚又残忍。减少伤亡却断了后代前程,所有世家子都在暗地里骂李世民歹毒。没招,各位大爷们只得减少算计人的频率,用这些空出的时间悉心教导晚辈。谋反啥的咱不干,反正一个朝廷垮台,他们还能继续为另一个朝廷工作。
我们的口号是:争权势、挖墙脚、要好处、不造反!
登州离长安不算近,即便是快马加鞭传递消息,接到消息再赶过来黄花菜也凉了。刘度得知发生这么大事儿,连忙写了几封信让亲信快马送至长安。另有一封走正规渠道的折子,内容是解释自己对匪徒供状知情不报的事儿。
登州百姓已做好击鼓鸣冤、围堵宫门的准备,谁知到长安后得到的竟是意想不到的消息。圣上并未对崔氏轻判,只是饶过好些人性命到底让他们心有不甘。
这时候,热情的长安百姓派上用场。他们围观完堂审过程又接连探讨好些日子,对关于此事的一切都了然于心。经他们的讲解和开导后,登州百姓才知道这对崔氏来说是多严厉的判罚。
既然圣上处事公平,咱就不用鸣冤,那不是白来了?大家一合计,送个万民伞再走!去年受水灾的时候,圣上第一时间派来一个将军和皇亲应对危机。之后再出事儿,更是连太子和王县伯都被派出救灾。
这事儿咱们一直记在心里感激呢,得让圣上知道咱们懂得感恩。于是,继教书先生们送万民伞后,李世民又收到登州百姓的万民伞。把他乐得,抱着伞就去跟他爹炫耀。
大多百姓连字都不识得,他们咋能分析出家族前途这样的道理?这还多亏儒家门徒传播。
南山被封时,他们也派人去打探过。奈何人家到底是搞文的,虽有厉害的门人,但跟侯君集那样的能人比起来还是斗不过。被派去的人刚进南山就被侯君集捉了,对方也很光棍,直接说出自己是孔老头派来关心友人的。
侯君集无法,只得让那人当他面跟王珏说了几句话,最后还得供顿好吃食再把人放回去。只要不想跟老孔打嘴仗,就得受这份憋屈,好在他通过这次事件跟百家派师徒混熟了,也算有大收获。嘿嘿嘿,其中当然包括中二小太子。
唯一的倒霉蛋就是崔智贤,大家在收获各种果实时,他依然在审案。圣上判的是谋反罪,他还要继续查王宝柱的命案。那重家父女早跑没了,王思维就是个啥也不知道的蠢蛋,这种日子何时是个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