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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房遗爱一眼相中的年轻郎君,他大概近而立之年。瞧着此人虽身着粗布麻衣,眉宇间却充斥着豪放与傲气。都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然而有些人偏就脱离了这样的概论,如眼前之人,虽面容普通、衣着简单,然其气质却独特到不容忽视,强烈到让注视着他的人不以衣着取人。

墨云上下打量着眼前人,而后满意得几次颔首,方才还嫌弃人多使得空气污浊的小面瘫,这会儿居然笑了。墨云虽傲气兼之爱装小大人,但礼仪上的规矩可丝毫不差劲。他阻止住郎君前行的脚步,在对方疑惑注视下作揖道:“我是墨家墨云,我兄弟乃房遗爱,南山王县伯爱徒。他初接触玄学,今日特来坊间寻有缘人,兄台就是那有缘人,不知可否移步到那处?”

那郎君顺着墨云的手指看去,只见房遗爱正站在案上咧着嘴嘿嘿笑,并伸长手臂拼命挥舞着,意图增加自己的存在感。其实挥手臂啥滴,完全没必要,就他那身红通通的衣裳也够显眼。

关于可否移步过去这个问题,那郎君看到房遗爱后,否字几乎脱口而出。他虽不似长安百姓一样好看热闹,但关于房遗爱的大名却早有耳闻。什么用针扎人、谈买卖砍价、去李绩府上看风水,这样爱挑事儿的风云人物,对目前的他来说,似乎不适合接触。

然而…身旁这个问话的小郎,语气虽客套、动作也算有礼,却在他想转动身体时用手死死地捉住了他的手臂。看来,想离去好像不是那么容易。

墨云也是练家子,他捉住郎君的手臂后还使劲握了握,再次扯出一个笑容问道:“郎君可否移步到我兄处?”

若不是瞧着墨云年龄不大,那郎君早挥袖走人了,哪有这么强迫人的。瞧着周围百姓都眼放贼光注视着自己,郎君脑筋开转,想找出一个合适的说辞赶紧脱身。

呵呵呵,图样图森破,此人到底是不了解二小的为人,被他们看中的人岂能那么容易让他跑了!墨云手劲加大,站在他旁边的围观者们见此浑身一紧,方才似乎好像可能听到咔嚓声。再看那被握住手臂的郎君,脑门上已有冷汗冒出,大家方知那声响不是幻听也不是错觉。

此刻,围观众又想起墨家初现世时的场景。据说孟巨子指挥人拆城墙的时候,这孩子在后面玩命叫好,见城门守卫被打得连连退败,还不停地出言讽刺。别问咱咋知道的,都是那个被很多人削过无数次的报信小兵之言,据说其内心受到极大伤害,现在听到墨字都会吓得发抖。

那郎君显然也是想到此处,墨家出世那年他虽不在长安,然而关于墨家巨子师徒的传闻,却让他一路听到长安。手臂很疼,再看这孩子的别扭劲,若不过去一趟恐会受更多苦头。虽文人讲究气节,但亦有一个词叫能屈能伸。若自己跟个半打小郎发脾气,便是有理也会被人指摘,还是过去一趟吧。

就在郎君思索之际,墨云的笑容又扩大一份,再一次咬牙切齿问道:“郎君可否移步到那处?”

“得房郎君看中是在下的荣幸,我便过去一趟听听房郎君的测言吧。”郎君面上镇定,实则一直在忍耐着手臂上的疼痛,骨头好像出问题了……。

墨云闻言得意颔首,“我兄弟的本事大着呢,听说过去年李将军府上的事情吗?那可是能救人命的大才能!你今日能得我兄指点,确是很多人求都求不来的事情,可得好好珍惜。”

瞧着墨云的面部表情,再有旁边围观者认同着附和,感受着手臂上的疼痛以及旁人投来的羡慕眼神,郎君只有一个心思-为什么今日出门没看黄历!!!

房遗爱在案上蹦达半天,早就等得不耐烦了。见墨云带着郎君过来,赶紧坐回榻上切换至之前的高深表情。先抬小手,“这位郎君请坐。”

坐?!文化人见他这样都得疯,你自己不要脸在大街上现眼,还得让咱陪着你出丑?这不是最严重的问题,问题是你让人家坐,怎么坐,至少得有个榻吧?

方才那些没被选中的百姓并没走,他们还打着房遗爱看完这一个,还能继续看的心思。再有,关于房二如何有才华,那都是传闻,现在有这种难得的机会来亲眼见证,俺们可不走。

这不,看到房遗爱又变脸,还伸小手一本正经的让人家坐,还些人都没忍住掩面偷笑。有围观的客栈老板,见那郎君冒冷汗忍着疼痛还要被这样对待,都转身回店里准备给他拿榻来。

然而,让大家没想到的是,这个模样普通的郎君居然没愤怒,而是豪气地用那条健康的手臂一撩袍子,直接那样席地而坐。再看他坐定后并不急着出言,亦没了先前着急离去的意思,反而较有兴致地观察起房遗爱来,众人恍悟-此人脑子不正常!

场面很静,围观者们很有看热闹的经验,这种时候就该给予对方一个安静的环境。房遗爱则是想到自家老师说过的话,高人门前得有槛,他此刻正在故作高深地打量眼前人,面上一副你什么都不用说,一切尽在本郎君心中的表情。至于墨云,依然扬颌与荣有焉。

半柱香时间过去了,无论是当事者还是看热闹的人都很能沉得住气,愣是没人打破这安静。房遗爱方才一直心中组织语言,考虑着如何才能将这老师口中的封爵拜相面容者收入囊中。

唉o(︶︿︶)o,小二郎再次观察郎君后,装模作样地叹气道:“今日我在此等待有缘人,郎君可知为何在这众人中,我独独叫住你?”

“不知,还请房郎君解疑。”其实人家是想说,根本不知道你在找什么有缘人,他只是恰巧路过而已,方才还奇怪为何今日有这么多人走此路呢。

“我不跟郎君卖关子,我叫住你,全因我心善,不忍大唐失去如此良才!”房遗爱模仿着李承乾的表情仪态,口中说着老师模式的语言,这就是他总结出的忽悠人*。

郎君没说话,只是作揖后等待房遗爱的下文。

“你幼时贫苦,不止如此,你还是颗孤星。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伐其身行,行弗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你是上天赋予的大才者,虽家境贫寒却有幸读得书籍,并且在其上悟性极高,我说的可对?”别看房遗爱面上镇定,其实他心里也忐忑着呢,虽然此人面相与气场完全符合老师说过的那种类型,然而他毕竟是第一次尝试着运用所学知识,紧张与不确定感是必然要有的情绪。

这位郎君也是个奇人,搁旁人身上都要谦逊一二,他却直接答道:“房郎君说得不错,我幼年父母双亡。然,我不到二十岁时已精《诗》、《书》善《春秋》。”

郎君说完便不再过多言语,大家都在等待房遗爱的下文,关于他说的‘全因我心善,不忍大唐失去良才’给出解释。

“不止如此,你度过幼时的孤苦与艰难求学,还要经历成年后的不得志。你如今到长安来是很对的选择,此处能有机会让你施展所长。但是,错就错在,你命有一坎,危及性命啊!故此,我才说,不忍大唐失去良才,亦不忍你这样的人失了性命。”

围观者听得房遗爱之言,好些人都忍不住开口称赞:房郎君心善

见效果不错,房遗爱皱眉又换了一副表情,此表情悲天悯人,就跟王珏忽悠李世民时一样。

“我虽生来富贵,却并非不懂得民间疾苦,以及寒门子求学的艰难。我的老师就出身寒门,师弟也有寒门子。我对于在外界不利的条件下,依然能静下心学习的人非常赞赏,尤其似郎君这样经历过诸多苦难却不怨天尤人,反而豪气智不馁的人,欣赏非常。”

此次,不止普通百姓动容,那围观者中的寒门学子们,听得此言更是激动得直抹眼泪,内心简直奉房遗爱为知音。便是坐在房遗爱对面,从始至终态度从容的郎君,也因此言勾起诸多回忆。

当然,还有很多人看着那郎君,目光变得灼灼起来。能被称之为,失去他便是大唐损失的大才者,得是个什么样的人物,还不得有房遗爱老子那水平呀!

见房遗爱似陷入感叹与深思,有散发出母性光辉的好心老妇问道:“房郎君说的命有一坎是怎么回事,可有解决办法吗?”

没错,这个才是重点。前面说的那些确实是根据老师教导分析的,但是命有一砍啥滴,这个梗来自自家老师的身世,完全是忽悠人的。当然,这样的假话参杂在真话中,也很难让人不相信,尤其是古代人还不懂得什么是科学什么是唯物。

房遗爱再次叹气,满脸挣扎地看着那郎君,好似很犹豫纠结一样,弄得对方和围观者都不由紧张起来。这时,一直站在旁边不语的墨云说道:“兄弟,你若是能帮上忙,还是帮一帮吧。你看,遇到便是有缘,哪有说出坎坷不给解决的道理?”

墨云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当了一把托。就跟那路边有人拉你算卦,然后旁边路过的买菜大妈跟着说小话儿一样。再然后,又有一堆真的不明内因者出言喊赞。

这不,百姓们听得墨云之言,果真开始喊赞。

“墨小郎最是仗义,瞧着他甘愿站在一旁给友人拿条幅,就能知道我所言非虚。”

房遗爱再次叹息道:“唉,非我不愿意帮忙,只是他这个坎太困难,你是在劝我跟上天争命啊。”

我去,这么严重啊,都危及性命了?!见房遗爱的表情不似作假,那个郎君也紧张起来。听说是关于性命危机的坎,墨云脑补成救人需要付出极大代价,遂也不再出言相劝。

场面再次陷入安静,那个郎君虽有紧张和担忧,却没有出言相求的举动。看他如此,在场所有人都对他评价提高几分。

“非我不想帮你,而是你的那个坎需临近时方能知道,也只有在那时出手才有用,我并不能做到提前破解。不若这样吧,你先跟在我左右,做个记名弟子怎么样?”

墨云闻言,兴奋得勾起嘴角。房弟说今日必然会找到个好人选供他们兄弟日后差遣,这眼看着不就要成事儿了。咱也不白用他,这人命里的坎还要靠兄弟给过呢。只能说,墨云这孩子虽有小心思,但比起房二这种厚脸皮的人,还是太实诚了。

围观者则有些转不过弯来,怎么房小郎话音一转竟提到收徒的事儿了。虽然经今日亲眼见证,知道他确实是有才华,然而看看他那小胳膊小腿,再联想到他平日惹祸的样子,实在想象不到做他的弟子会受到何种待遇。

那郎君也是闻言稍愣,之后竟未多做思考就答道:“弟子马周,见过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