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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世南年纪大了,觉少。他起床后先打一套健身拳,吃过晨食,便晃悠悠地去上早朝。估计又去早了,看谁在,聊会天。

冬日天亮得晚,殿内比较暗。老头裹了裹身上的毛皮大衣,带着一股冷风迈进门槛。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殿内晃来晃去,老眼昏花,再走近几步看看。

“嘿…嘿嘿……嘿嘿嘿。”

阴暗的大殿内,怪笑声与冷风相伴,老头一哆嗦,心脏好悬没被吓骤停。

“奉请玉皇大帝尊,一断天瘟路、二断地瘟门、三断人有路、四断鬼无门、五断瘟路、六断阴兵路、七断……”

“嘿嘿嘿,虞学士一早念什么咒,殿内又没鬼。”

吐血,感情那个看不清的东西是李世民,笑声也是他发出来的。有病吧?你不等上朝的时候再来,守这干啥?没事吓唬老头玩?难怪那么多人给你传流言,太招人恨!

“圣上不装鬼,自然没鬼!”虞世南捂着心脏,一脸控诉地看着李世民。要不是一直服用王娘子给的调理液,没准他已经去了。

“嘿嘿,朕今日起的早。”

虞世南没接话,自己坐那玩手指。李世民又尴尬的嘿嘿两声,没敢再吱声。老头面色煞白,胸口剧烈起伏,显然被吓得不轻,要不要请太医看看?

无聊,好不容易有人来了还不理他。诶?又有人进来了?

“嘿嘿……”

“何方妖孽,快快给俺老程现身!”

李世民:“………”

大臣们陆续进殿,看到提前等在那的李世民都觉得情况不太对。圣上又犯了什么病,怎么来这么早,还一直咧嘴自嗨?

见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他,李世民嘿嘿一笑,“年关将至,朕欲在大年初一改元,诸位有什么话要说吗?”

有几人了然,还是给颉利背后捅刀的事情。虽然他们已经开始运作,但这种大事必然要在朝堂上走个过场。就为了这件事,圣上从昨天乐到现在?真够呛……

那些不了解内情的大臣们则是觉得很无奈,大年初一改元贞观,你都说八百遍了咋还说?做人得矜持,抢了老爹的皇位还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吃相未免太难看!

长孙无忌琢磨着,等天灾过去局势稳定下来,得赶快把颉利可汗收拾了。因为他,圣上都快疯魔了……

程咬金率先出列,“圣上改元,咱们得给友邦送点礼物,大家一起高兴高兴。“

魏征:“卢国公的道理好生奇怪!咱们改元,不该是他们送贺礼吗?”

魏征战斗力太强,房玄龄也上了,“改元自然要加恩,圣上不若赐封几个部落首领。”

魏征:“加恩也是对大唐百姓,跟部落首领有什么关系?”

有魏征在,如果不做进一步暗示,李世民很难如愿,长孙无忌只得站出来说话,“咱们与颉利可汗是盟友,归顺于他的部落自然也是我们的朋友。”

除了个别靠家世混进朝堂的蠢材,大家都听明白长孙无忌话里的潜台词。

呵呵,真阴险,这算不算背弃盟约出尔反尔?

再看李世民的大嘴已经咧到耳根子,众人了悟,又是人家提前商量好的,最讨厌搞小团体什么的了。李世民的行为明显是当婊.子还想立牌坊,跟颉利一路货色,不愧是盟友!

魏征退回去,不再言语。

“嗯,各位卿家说的有道理,咱们该送什么礼物呢?”

李靖:“既然真心送,自然要送他们需要的东西,草原缺盐。”

李靖战功太多,再加上玄武门之变的袖手旁观使得他身份尴尬。他平日在朝堂上很少说话,现在涉及到对外策略才忍不住跳出来。

真给力,李世民心里已经开始放烟花了。

“这个主意好,咱们就送盐!”怕有人再杀出来反对,李世民连忙拟旨。

魏征抬了下眼皮,到底没吱声。

今日热闹的地方,可不止朝堂一处。

杜如晦特别后悔留董家人在家里做客。不说那日在房府惹出的乱子,回来后这家人就开始整日宴客,借住在别人家里连身为客人的自觉都没。董逸群还想借着连襟的关系,把他拉入即将开始的学术大战中。他是天子近臣,自然知道李世民的决定,他是疯了才会帮董家!

都说娶妻娶贤,摊上楚氏女,倒八辈子霉。自家媳妇天天在家闹,让他帮亲不帮理。要说亲,他还欠王珏一条命呢,肯定比倒霉小姨子和便宜连襟亲。

这不,杜如晦下朝后连家都不愿意回,直接跟房玄龄走了。

他不回去就对了,他家又在开宴。

那日从房府回来后,董逸群第一时间就给本家送了信。董逸群来自董家旁支,要不他也不会去色.诱董楚氏,以图靠其关系走杜如晦的路子出仕。

董家家主收到信后鼻子都气歪了,先骂董仲舒色老头,留下那么多婢生后代,各个都不是省心的主。又骂董逸群下贱,靠卖脸往上爬,还爬出这么大的祸事。

事已至此,再骂也无用,他只得派大儿子董逸林到长安见机行事。他则是安排人去四处散布小道消息,什么圣上要罢儒家学说,你们读的书今后都无用了之类的流言。

这些事情,李世民的探子都如实上报。李世民这人变脸比变天还快,他原本还有些同情董家,得知他们鼓动学子来长安请愿后,又怨王珏手段不够狠辣。还罢黜儒家,董家人果然把儒家学说当成自家所有了,难怪王寡妇骂他们小人。

董逸群今日主要宴请刚赶到长安的董逸林,和遍翻族谱也没办法躲过老牌家族算计的部分新兴世家之人。他们大多是东汉末年才发展起来的家族,想伪造个先祖都找不到合适选择。

杜楚氏这个傻叉,一路帮妹妹、妹婿撑场子,让很多人都误会了杜如晦的立场。众人皆未注意到,有个小身影一直偷偷听着他们的谈话。

另有一处地方,比开宴的杜家还热闹,那就是一直闭关的孔家。

孔家虽然闭关,但外面的消息还是有门客来定期上报。由于王珏率先说服李世民,百家出世已成定局。现在孔家只有两条路可走,要么跟董家同一战线,带领儒生逼圣上改变主意;要么找出或伪造典籍,彻底踩死董家,跟李世民和王珏抢功,分得一部分百家各派的感激。

现在这种时候,最忌讳的就是什么都不做。以孔家的地位,必然不能坐山观虎斗。如果什么都不做,董家赢了,儒生会当孔家是缩头乌龟。若王珏赢了,孔家又没出力,孔家对百家各派来说就是下一个要对付的目标。

按孔颖达的想法,选择第一种,即便赢了,得到的也只是暂时性的胜利。李世民爱记仇,王珏花样太多,下任帝王也在她手里,不如识时务靠向强势的一方。

既然有了决定,一定要尽量找出典籍,伪造只是下下策。连日来,孔家大宅已经被掘地三尺,就连看起来可能藏东西的墙也凿过了。这么一番折腾,他们愣是什么都没找到,很多人都觉得王珏的猜测有误。

孔颖达依然没放弃,他让孔家族人和学徒们把所有带字的东西拿出来重查。

就这样,又过了两天。在第三天夜里,孔颖达忽然夜半起身,披散着头发,赤脚于雪地上奔跑。他一气跑到小祠堂,对着祖先牌位伏地恸哭。

孔颖达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坏了孔家众人。连日来压力太大,家族危机正在眼前,大家以为老头支撑不住跑来跟先祖哭诉。

孔德伦欲上前搀扶孔颖达,谁知老头怎么都不肯起身,他边哭边念着一首诗,“迹籍台观旧,典礼紊还修。郁岛藏深竹,崖罅仙棺出。”

孔氏族人和门徒们反复念叨着这首诗,接连有人如孔颖达般伏地恸哭。

孔德伦抽泣着问孔颖达,“阿爹,此诗写在哪?是哪位先祖所留?”

孔颖达擦干眼泪,挺直腰板,一字一顿地说道:“此诗写在族谱上,为第11世孙孔延年所留。”

孔德压抑着暴怒的情绪,低吼道:“刘家猪欺人太甚,董氏小人必遭天谴。吾恨不得食其肉,喝其血,拿其骨头炖汤喂狗。”(汉武帝,乳名彘,大名刘彻,字通。彘是野猪的意思。)

“我等誓要为先人讨回公道!”

“我等誓要为先人讨回公道!”

“我等誓要为先人讨回公道!”

接连数日,孔家大宅内反复传出怒吼声与悲凄的号哭声。谁也不知道孔宅内发生什么事情,连李世民派去探望的人都没能入内。只有每日去孔家收夜香的小农传出过一句话,孔氏全族披麻戴孝,似乎有人逝去。

由房府而出,长安而始的这场学术之争,已经以席卷之势蔓延开来。在这场争斗中,孔家的立场极为重要。无论是看热闹的,还是蓄势待发的,都等待着孔家的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