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遗爱拿着小抹布擦城门,边擦边与身旁的侯君集对话,“叔,待会儿要给出征的将士们送行,咱们赶紧弄完离开吧。”
“嗯,赶紧离开,咱们不凑热闹。”听得房遗爱之言,侯君集本就不慢的速度变得更快。
圣上听别人谗言,要求咱不准带仆从干活。一个人打扫全长安,啥时候能干完,好在有热心的房二主动来帮忙。想着以往对房遗爱的偏见,侯君集有点羞愧。人家娃不止热心还懂得他的感受,定是怕他遇到同僚们被嘲笑。
房遗爱做完好人开始用力卖力干活,他内心正在嗷嗷飙泪,与面上淡定的表情呈反向对比。昨晚武照回来说了侯君集的事情,房二当然第一时间想要组织大家来看热闹。假没请下来,老师居然让他出来帮忙,说有利于改善名声。他名声怎么了,有啥需要改善的!
想着侯君集对他的感激以及百姓们的夸赞,房遗爱心里依然不是滋味。若是帮受冤枉的大臣还能讨个好名声,帮侯叔叔只有被嘲笑的份儿。还是赶紧换个隐蔽的地方干活,做几日之后乖乖宅在山顶等风声过了再出来,只希望他帮忙不要被很多人看到。
房遗爱出门没看黄历也没占卜,不然今日说什么也不会回长安。
程咬金骑在高马上,俯视着拿抹布擦城门的侯君集,“昨日刚说舍不得你,今日就主动来给我们送行,真够意思!”
听到程咬金的大嗓门,侯君集僵硬转过身,最不希望的情况出现在眼前。圣驾在最前方,之后是李绩、程咬金等一众新‘仇家’,怎么大军竟提前一个时辰出发了。
趁着大家的注意力都在侯君集身上,房遗爱轻手轻脚沿着城门移动,想躲到门后再悄悄离开。
“哟,侯君集旁边跟螃蟹似的那个是谁,怎么瞅着像房相家的老二呢?”尉迟敬德眼尖,房遗爱刚动弹两下就开吼。
自懂得制冰,很多地方都能吃上海物了,尤其往常不曾被人食用的螃蟹更是在王珏传播吃法后大受欢迎。顺着尉迟敬德的手指,大家看着双臂、双腿贴在城门上的房遗爱哄一下笑开。形容太贴切,想象他方才如此姿势移动,真的跟螃蟹一样。
要给出征将士送行,圣上都来了,文官们自然也得来。房玄龄作为宰相当然在前面的位置,自家儿子的样子进入视线,房老头内心千般滋味。这个祸头不是在南山嘛,怎么赶上课时间跑来帮侯君集干活,他又发得什么羊癫疯。
李世民也来了兴致,见房遗爱不动弹,他坏心眼说道:“朕竟不知道你们二人关系如此好,怎么不过来见礼?”
这么一说,侯君集只得靠近,房遗爱也不得不转过身来。听说今日大军出征,很多百姓都跟着围观,拜完礼起身后瞅着越来越多的百姓往过走,两人都觉得有点儿晕。
还是房玄龄率先忍不住对房遗爱问道:“你不是在南山吗?怎么偷跑出来,还不赶快回去上课?”丢不起老脸,赶紧先让人离开,回头再算账。
按往常房遗爱不敢跟他老子顶嘴,只是他今日出门除了老师的安排还有些旁的小心思,不能就这样回去。房遗爱挺胸脯,满面‘正气’道:“我给老师请假,老师准了。往常侯叔叔帮过我,这次我定然要帮他。”
侯君集闻言百般思索,他真想不起来自己什么时候好心帮过房二。
官员们闻言看向房遗爱的眼神露出一丝赞赏,此子虽然为人不着调也不是当官的材料,但胜在于玄学方面有才华并且讲义气。固然聪明人都知道侯君集并没失去圣心,但似房遗爱这般因为过往小恩惠就能挺身出来现眼的人目前真没有。
多次闯祸,房遗爱也涨聪明了,这会儿已经能应对自如顺便往自己脸上贴金。见大家表情微变,房遗爱假装没注意到,他继续说道:“这几日一直听闻大军要出征,刚好侄儿给叔叔们送行。”辈分一说出来,脸皮再厚的人都不好继续为难人。
杜如晦抚须一笑,“不错不错,侄儿有长进,等明日来我府上坐坐。”杜荷整日在坊间现眼,让他看看曾经齐名的长安祸害进步多大,希望孩子能有点长进。
房玄龄同情地看了一眼杜如晦,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咳,既然你们二人有心,那就一起来送行吧。”眼见话题要往养儿方向发展,李世民赶紧将话头拉回来。又不是在朝堂,这么多百姓睁大眼睛瞧呢,可不行丢人。
这次出征的气氛不似往常,对百姓们来讲咱们是去帮助别人,按理说当然是量力而为,没准咱们过去威慑一下敌军就吓尿了呢。只有官员们知道这次出征意味着什么,大家面上都很轻松,心里也比较有把握,但想到此战的重要性依然忍不住颤抖着心跳加速。
自古皇帝送将士出征都有一套模式,只是李世民觉得又是仪式又是说场面话太假,自突厥战后他都是这般跟百姓们一起给将士送行,叙话饮酒,就像给家里亲人送行一般。
真正转移注意力,大家就没心思调侃侯君集和房遗爱了。百姓们蜂拥着将领官员们边走着边说话,又有已经在城外整军的士兵们与亲人注视着道别,最后到城外一里处,大家以圣上的安全为由才让送行大队回去。
离别总是让人伤怀,送完出征大军所有人都默默回城,除了侯君集和房遗爱。
初时侯君集还庆幸大家不再注意他,等到看着兄弟们离开,送行众人眼中带着伤怀进城,再瞅瞅自己手上的小抹布,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涌上侯君集内心。
这种感受房遗爱很懂,就是师兄们一个个被派出去完成重要任务时,他心里的感受类似。
落寞!
房遗爱见侯君集将抹布扔在地上,他凑过去捡起抹布说道:“做什么都是给圣上效忠,不若咱们去擦擦宫门?”
侯君集闻言严重精光一闪,身上已经不见先前的颓态。方才圣上见他当众被笑话目露不忍,然而这样还不能抵消掉犯过的大错更无法堵住旁人的嘴。若想尽快脱下侯扫洒的称呼,还得试试房二的主意。
说到房二,这孩子居然如此狡猾?!
狐疑地瞅瞅房遗爱,对方正目光闪烁。房遗爱提出这个建议完全是为了方便自己的小心思,这会儿见侯君集用怀疑似的眼神看他,立刻说道:“大师兄说的,若我真心帮叔叔可以试试如此提议。”房二头号挡箭牌,大师兄李承乾。
歪打正着,侯君集的表情变成感动,他拉着房遗爱往皇宫方向走,“虽为太子殿下提议,你这次的仗义叔叔也不会忘记,以后有事儿到府上找我,我可不怕你爹爹。”
“侄儿多谢叔叔!”又多一块挡箭牌,虽然有了马周之后御史们已经不拿房遗爱开涮,但备不住那些比马周官职高、辈分高的人,比如房玄龄之流。
见房遗爱满面惊喜,侯君集本就不错的心情又好了一些。通过房遗爱的提议,他内心有更深入的计划,若顺利不说恢复原职,怎么也能摆脱侯扫洒的头衔。离宫门一段距离的时候,侯君集对房遗爱耳语道:“这般这般,你只要按我指示做就可以了。”
房遗爱有些摸不着头脑,想着不会影响自己的计划还是爽快答应。
宫门守卫有点懵,皇宫都有人定时打扫,他俩咋跑来擦皇宫了。寻思着两位咱都惹不起,他们也不是啥危险人物,既然愿意做无用功那就做呗,我等小虾米只要装看不到就好了。
因为这些个惹祸人物,很多人都已经修炼出明哲保身的好功夫。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幸免,还得象征似的派个人过去就近盯人,再怎么说也不好让他俩在宫门口过于发挥。
奈何,有些时候不是想躲就能躲过,守卫们已经离很远了,还是听到房遗爱的嘶吼声:“叔叔,叔叔,您怎么了?!”
要不是侯君集还站着动弹,这么吼都得以为他死了。
作为王珏亲传弟子,房遗爱一嗓子轻松吼进宫里,正在书房冥思回忆往事的李世民吓得一抖。听声音像房二,赶紧让内侍去看看他在哪,发生什么事情喊成这样。
小内侍很快就回来,还带回个人来,“方才房二郎和侯…侯扫洒在擦宫门,小的到宫门的时候他们已经离开,这个守卫当时离得最近。”
见李世民的视线瞅过来,守卫激动之余赶紧回话,“先前圣上回宫后一会儿工夫,房二郎和侯扫洒来擦宫门。擦着擦着侯扫洒居然哭了,房二郎吓得大叫。小的离得也不算太近,似乎看见侯扫洒手上扎个刺……”
与想象的不同,李世民没惊讶也没追问,听到守卫的回答他陷入回忆。许久后才挥手,道:“朕知道了,你们都下去吧。”
守卫松出一口气,侯君集因为扎个刺在宫门外落泪,还好圣上没追问,他发誓真的实话实说了。
那年玄武门之变,事后大家都关注重伤者,侯君集身上有刀伤的情况下一直保护李世民安全,直到多次检查皇宫他才跟最后几个身上带伤的去医治。那时候刀伤还好说,侯君集手指尖不知什么扎个长刺已经化脓,是李世民亲手□□,还在每日早朝后亲自帮他上药。
按李世民的想法,侯君集惯来也爱使些小聪明,他可能是带着房二来宫门口装可怜。没想到冥冥中扎个刺,让他想起朕亲手帮他上药的事情,再想到自己做的事情突然羞愧哭了。哭过之后再有房二大喊,是谁都得赶紧跑开。
对侯君集这种要面子的人来说,最近两日的丢人真比给他几刀还难受。自家的亲信,不能这样一直让他伤自尊,李世民决定还是换种方式给他磨性子。最重要一点,侯君集被罚没有百姓帮忙,看来戴孝之事真不是因为百姓对他特别拥护。
“传朕旨意,明日开始,侯扫洒到房相听用。”李世民是觉得房遗爱出头帮侯君集了,房玄龄怎么也要给家儿子点面子。让侯君集干一阵子文书,这样再慢慢官复原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