账本用的不是借贷记账法,只是按照时间顺序记录好相应的金额事项,哪怕是魏西这种不通庶务的人也能看懂一二。
这本帐簿启用于五月份,从账面上看,粮仓往来业务确实十分频繁。
蹊跷的是七月初除开每日赈济灾民的粮食支出,并未有粮食入库。魏西特意翻看了五月底的盘库记录,并州城粮仓近两个月没有进账,库存一直在减少。
魏西当初还以为是并州府君搞小动作,糊弄连钩漌没有赈济粮。如今开来她大错特错!
案上的草纸惨遭蹂躏,罪魁祸首魏西恨得后槽牙痒痒:她被“亡夫头七”姐骗了!
魏西甚至还给了何大娘子三张面饼!天杀的!被人卖了还当心人牙子吃不饱!
额头青筋突突地跳,魏西深吸一口气压抑住自己的愤怒。
自己当时只是想找个懂情报的,无意中发现了和流民格格不入的何大娘子,见她带个孩子以为没什么威胁,这才信她三分。
魏西的信任虽然不值钱,但偶尔会要命,如此珍贵的东西居然被人糟蹋,让她心头窝火。
“啪”地合上账本,魏西抓着证物往外走:“亡夫头七”什么来路?这么骗正直无私的自己?保不齐粮仓里的鬼就是她搞的!
魏西面色阴沉如水,交待道:“之前那个何大娘子没说实话!她话里话外和粮仓有关系,我们去找她!”
抄起家伙,三人直奔暴乱流民的营帐。流民则以为官兵杀了过来,两股战战,争先恐后逃命。
魏西三人不是冲着杀人来的,把他们驱散也好,省着同迟早会来的官兵起冲突。
“跑什么!三个半大孩子!这个年纪烤起来一点不柴!”
闻声魏西试图于人群中捉住喊话的人,不料想周围的流民一个个停下脚步,转身抄家伙,有的嘴边还挂着涎水,看着三块鲜肉两眼放光。
想是雪山里饿了半月的狼都没有这样凶恶的眼神。
反应过来的秦枫怒喝道:“谁在作祟!煽动流民作乱!按律当斩!快快束手就擒!免得带累族人!”
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笑声,有个胡子拉碴的黑脸汉子嚷嚷道:“老子家里人都死绝了!饿死的!律法在哪儿?”
“就是就是!别同这小孩废话!杀了还能分口汤!”
“于老二!就知道吃,这个长得多带劲!嘿嘿……”
秦枫冷笑一声,告寒不必出鞘,寒气四溢把这帮嘴里不干净的人掀翻。
“他娘的!是修士!”
“怕什么!给朝廷当狗腿子的!老子活够了!今天拼了这条命!”
悠悠苍天、惨惨日光将流民的骨髓榨干,油脂刮尽,颠沛流离的一群惊弓之鸟,胸膛里憋着怒火,点燃这场冲突。
两方人马战于一处,说不清是泄愤还是挣命。
忌惮着天道,魏西三人不能伤了这些人,反而束手束脚。
魏西正恼怒着,毫不客气召唤出两个膀大腰圆的傀儡,平推路上试图阻拦的人;秦枫没办法伤人,转变思路,几剑下去,地面被冻结,重心不稳的流民一个接一个摔倒;连钩漌则起到一个造型上的作用。
到底仙凡有别,流民根本拦不住这魏西三人,半刻钟尚且不到,流民纷纷瘫倒在地,让三人杀到了营帐门口。
魏西留了个心眼,隔着营帐门帘射出一支箭,杜绝开门杀的风险。
“至于吗?”千娇百媚的女声破帐而出,“昨个还给奴家饼吃,今儿个就来索命,当真是叫人摸不清头脑……”
盯着营帐上空的何大娘子,魏西毫不客气,抬手追射三箭。
这人也不躲,三根箭扎进了她的身体,旋即被窜出来的火焰烧成灰烬。
“罢了罢了!小小年纪,脾气不小!奴家没功夫陪你们过家家,先行一步!”
说罢背着孩子的何大娘子右手一抬,虚空浮现出一幅法阵,红光四射,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接着十八道剑式打在残存的纹路上,秦枫阴沉着脸,低声骂道:“跑得倒快!”
人已经跑了,魏西三人扭头进了营帐,榻上躺着具尸体,是位年轻的男性,体格健壮。
连钩漌颇为上道,直接到帐外提回两名流民,让他们辨别尸体身份。
“禀告仙师,”目睹秦枫的剑术后,这两个流民那里敢犟嘴,回答道:“这是我们头领!外号叫‘赖皮’,以前是冬麦县城的屠夫,攻占并州城便是他的主意!”
这话魏西只能信一半,她一边打量尸体,一边问道:“怎么,他这么有威望?说什么别的队伍就跟着他干?”
脸圆些的流民道:“这……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是本地人,后来才加入队伍的……”
将尸骸用布盖上,魏西问:“知不知道何大娘子?”
圆脸流民一时有些惊讶,磕磕巴巴回道:“何大娘子?她男人是粮仓的吏,被其他人杀了……”
想起方才修士们斗法的场景,这人有些发怵,“何大娘子就是个普通的小媳妇,根本不会那些仙法!方才一定是妖怪!大人明察呀!”
这人一看就是个糊涂蛋,魏西低声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何大娘子有孩子吗?”
“何大娘子才结婚五年,并没有生孩子!”
“胡说!她怀里抱着的难道不是她的孩子?”
圆脸流民表情突然僵住,拍打着脑袋喃喃道:“对呀,她哪儿来的孩子?她到底有没有孩子?”
连钩漌眼疾手快,在圆脸流民脖颈上扎了一针。
“他这是……”
“记忆被篡改了,”魏西翻手抛出两个傀儡,“我们也要多加小心!他们很不好对付!”
……
城内的一处院子,地上躺着几具新鲜尸体,惠阳规规矩矩地坐在石桌上。
“我说你别正襟危坐了,”顶着何大娘子身份的人一屁股坐在石凳上,“别忘了你现在是个小孩!仔细露馅!”
“荼蘼,”小孩的声音和年纪很不相符,“管好你自己!招魂幡里的阴灵还在孕育,小心功亏一篑!”
“房揽镜,”荼蘼阴阳怪气道:“你还是担心自己把!并州城这么多年的布置,如今毁去大半,真不知道你是聪明还是糊涂……”
荼蘼一边说,一边用手摸到头皮处的,手指微微用力,将血肉和皮囊分开,一张人皮落入手中。
血葫芦一样的荼蘼把脱下的人皮扔到地上,“这张皮是不能用了,青城派那个小孩反应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