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真服了,你说她怎么想的呢?毕业证还没拿到手就急着领结婚证。”杨思思甩着手里的红片片跟连玉嘟囔,“上个月许静跟张通明订婚在班里发喜糖我还觉得离谱,现在看来跟乐鑫一比他们俩还算保守的。”
连玉对灯细看手里的结婚请柬——谨定于2003年6月18日为新郎贺锦林、新娘乐鑫举行新婚典礼敬备喜宴,恭请连玉光临,地点是兴福楼。
兴福楼,连玉摸摸下巴,不就在教学楼对面么,还挺近的。
“除了我这份她还有没有让你转交的请柬了?”连玉瞥了瞥杨思思手里另外两张请柬,冷笑道:“该不会还有江晓萍的那份吧?”
杨思思低头默默推过来一张,“就你聪明,乐鑫说你肯定能联系上江晓萍,托我转交你再转交给她。”说完又看了柜台后边的钟延辉一眼,“我还听她说贺锦林联系不上钟延辉,听那意思是还想给钟延辉也发一张。”
连玉打开江晓萍那张请柬看了看,乐鑫实在是不会做人,萍字写成了平。她翘起一边唇角问道:“你没跟她说江晓萍的事吧?”
杨思思用力摇头,“她根本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一个劲儿在那儿显摆手上的戒指,吹她和贺锦林新开的网吧,我懒得理她。”
连玉的笑容有了几分兴味,“那就好,到时候咱们俩一起去喝喜酒。”
杨思思一愣,“你真打算去啊?我还以为你跟乐鑫合不来,根本就没打算去呢。”
连玉啧啧两声,竖起食指朝杨思思摇了摇,“这个热闹我一定要凑。”
暑假过后会有相当一部分人选择在老家实习,毕业之后同学之间再想见面可就难了,乐鑫他们选择在这个时候办婚礼明显是冲着礼金来的。
何况杨思思刚才也说了,毕业证还没领呢就先领结婚证,她倒要看看法定年龄还没到就结婚的人脸皮究竟厚到什么程度。
还有一个原因,听说这对夫妻最近在兴福楼旁边新开了个网吧,有正经营业执照的那种,那她更得去看看了,毕竟以后既是邻居又是竞争对手。
杨思思还以为连玉准备大闹婚礼现场,翻来覆去跟她打听行动计划。两人正说着,雨停了,不大一会儿廖雪梅挽着连心的胳膊走上楼来。
一见连玉廖雪梅就嚷着:“连玉快跟你姐说说,好好的她突然就要回家。”
“回家?!”连玉傻傻站起来,“回哪个家?”
“利木。”
连心走来走去收拾行李,连玉手里握着车票一脸懵懂地坐在榻榻米上,好半天才梦游一样说道:“怎么说走就走,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教学楼装修工程刚刚开始,连玉这些天一直泡在工地上,整天造得跟兵马俑似的。她好不容易抽出一天时间,准备明天带廖雪梅和连心在市里好好逛一逛,连心却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把明天的火车票买了,还是卧铺。
“市民广场对面刚好新开一个代售点,路过的时候看见了,进去一问人家说有卧铺,挺难得的,我就买了。”连心无所谓地说。
“那也不用起明天的票啊!”连玉一蹬腿,用力将车票拍在榻榻米上,“着啥急啊?你总得留留点时间,让我给你买点特产、伴手礼啥的吧?”
连心噗呲一笑,“都在省内,啥特产不特产的,伴手礼是啥?吃的还是喝的?”
“真能打岔!”连玉垂头丧气往床上一躺,顺势滚了一圈,爬起来狐疑着问:“该不会家里出啥事了吧?”
应该不是,看大姐的表情不像。
“别瞎猜了,家里没出啥大事,小罗照顾得好着呢。”连心将手机短信界面打开递给连玉看,“乌日罕和毕力格准备结婚了,无论如何我也得去一趟,先回家准备准备。”
连玉低头一瞧,巧了,竟然也是6月18号。
按理说连心确实是该参加这个婚礼,当初要是没有乌日罕和毕力格在草原上帮忙捉奸,连心也不可能那么顺利就跟刘海明分手。即使连心再没踏足过草原,这几年冬天乌日罕仍连续不断给连心邮寄牛羊肉和奶制品,两人的感情一直延续着。
连心的朋友不多,乌日罕算一个。
“那你也走得太早了吧?还有半个月时间呢。”连玉心知自己肯定拦不住连心,耷拉着嘴角忍不住埋怨,“好歹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还以为你怎么也得等我这边开业才走,谁知道你说风就是雨。”偷瞄连心背影两眼,没发现她没有丝毫软化的迹象,连玉长叹一声接着说道:“你真放心留我一个人在这儿?”
“有啥不放心的?你要是想我了就打电话,实在不行我回家也买一台电脑放屋里,得空咱们俩视频聊天。”说着说着连心觉得这个主意十分不错,决定回家就去买电脑扯网线。
连玉起身来到连心旁边,伸手按住旅行包,看着她的眼睛说道:“那宋挺呢?他条件那么好,你也放心?”
连心抬眸看向院子里黑漆漆的树影,晚风吹过,枝叶间簌簌作响。
“他是很好,所以早就有了宋太太。”
玄学说本命年太岁当头,不宜远行,易犯桃花。有的时候也不能怪世人多迷信,因为迷信往往很准,比如她,顶着太岁出远门,不就犯了场墙外桃花。
不过也说不准究竟是犯了还是没犯,连心低头看向手机,按掉第二通来自宋挺的来电。如果一见如故和心有灵犀也算一种桃花的话,那么她的抵抗力的确是有点低。
幸好窗户纸再薄终究还是没破,心照不宣而已,不是罪过。
她没有对不起任何人。
检票过程中按掉两通电话,登上卧铺车厢时自动挂断了一通。连心只有一个旅行包,随手放在铺位上,电话再次响起时她终于能够平心静气地接通。
宋挺的声音伴着风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连心你听我说,我马上下高速,我可以当面向你解释。”
“我……不是很想听。”
解释什么呢?又有什么好解释的。总不能她亲眼所见都是假的,是演戏吧?又或者如唐靖江所说,每个人都有不得已的苦衷。那她算什么?命运用来嘲讽王金兰的工具吗?
“给我一次机会,连心。”风声不停,隔了许久才将宋挺的话带到连心耳边,“我喜欢你。”
站台上人流渐少,列车员收起踏板,随后砰一声将车门关上。连心低头看了看时间,还有一分钟火车即将启动。
“喜欢归喜欢,不合适就是不合适。”连心在火车的长鸣声中缓缓开口,“就像我现在正坐在火车上,而你去的是机场一样。”
“我们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她只是来晚一步,并不想做错一辈子。所以不必解释,给彼此都留一些体面吧,一句喜欢就已经足够了。
疾驰中的汽车忽然一个急刹,宋挺望着灰掉的手机屏幕默然不语,脑海里莫名其妙回想起第一次见到连心时的场景。
那是大年初一,他顺着火车站留下的线索找到小南风,意外地发现餐厅竟然在营业中。
一个大约五六岁的小姑娘坐在柜台上,伸手往一个窈窕背影头上戴和她同款的黄格子头巾。她戴好后一拍肩膀,那人便转过身来露出一张笑盈盈的芙蓉面,左侧脸颊下一个浅浅的梨涡浮现,笑着问小姑娘好不好看。
可能是没想到这个时候还会有人来吃饭,连心的脸腾的一下红起来,有些尴尬地对他说已经打烊了。宋挺莫名不想走,紧了紧身上的大衣恳请随便对付一口。
于是便有了那顿令他难忘的猪油拌饭。饭很香,但是没有连心身上香。那股茉莉花香气萦绕在宋挺鼻尖久久不散,直到吃完饭仍觉得满室都是茉莉花香。
他曾经想过当场要回舅舅的书,可是吃过那碗猪油拌饭又觉得两手空空上门不太礼貌,于是决定第二天再正式登门拜访。
谁知这一走就没能再回去。如果当初他第一时间就和连心直言相告,他们之间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
宋挺望着窗外在热空气下显得有些变形的公路出神。不会的,随后他自己给出答案,早在他们第一次见面之前结局就已经注定。
老天让他们困于身世,选择各自坚持的路,就算重来一次选择仍然不会不同,于是结局始终如一。
怨只能怨他们在错误的时间遇到了对的那个人,命中注定要伤心一场。
方向盘向左打到底,汽车调头驶向来时路。墨绿色的火车迎着初升的朝阳一路向东疾驰而去,在某个片刻,汽车与火车迎面相遇,随后背道而驰。
风中的茉莉花香,未能践约的佛跳墙,一同被那场突如其来的雨冲散。
是以见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