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那些世外高人都在深山老林里,要不然怎么都算不上世外。
当竹猗跟着荼风和闻玥来到一处赌坊的时候,拳头都握紧了。
闻玥却没有意识到危险来临,他领着荼风熟门熟路地冲向二楼,走到尽头的包厢里就关上了门。
当竹猗靠近那扇紧闭的门之后,却并没能听到里面有任何的动静。
她一边迈出脚准备离开,一边观察着四周,并没有发现任何暗桩窥视。
决定只在瞬息之间,竹猗反身就推开了那扇门,闪身进去。
一阵冷风吹过。
房间里空无一人。
空荡荡的小房间,平平无奇,除了正中的赌桌大了点儿,没什么特别的。
竹猗轻轻关上门。
她在这房间里转悠了一圈,连被子都掀开看了,硬是没有找到荼风的半根头发。
刚跳上赌桌上坐下,就觉得整张桌子往下陷了陷。
竹猗心中一突。
看来她的眼睛还没瞎,那俩在她眼皮子底下就玩儿消失的货,应该就在下面吧?
想清楚这一点,竹猗猛地使出千斤坠,压着整张赌桌塌了下去。
赌桌连带着下面的雕花石砖地板齐齐应声打开一道裂口,只顾使着傻力气的竹猗一个不防,直接滑入那裂口之中!
“该死!”
竹猗暗骂一声后,立刻躺平,仿佛失了控制的秤砣,在暗道里滑出去老远。
隐约能看到些许光亮的时候,竹猗伸展开四肢,蜘蛛般牢牢地扒在地道内壁上。
等她一点一点循着那光线靠过去,只见一个浑然的天然溶洞展现在眼前。
荼风正浑身扎满银针,裸露上半身坐在一张水晶床上。
闻玥和一个老头子则坐在旁边生火烤鸡。
杂乱跳跃的火光高高低低,却撕扯着不敢往荼风坐着的方向去,没出息地后缩着。
既然找到了人,竹猗也不打算再隐匿气息,鬼魅般来到那一老一少背后。
“烤鸡啊?有我的一份吗?”
冷不丁的阴森气息在耳边激起一层鸡皮疙瘩,闻玥一蹦三尺远。
还不忘拿着没烤好的鸡。
“妖君姑娘?!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那老头迷迷瞪瞪的,倒是没有什么反应。
竹猗在闻玥空出来的位置上坐下,她看着不远处的荼风,“自然是跟着心上人来的。”
闻玥皱了皱眉,重新走回来坐下。
“你这突然跳出来,吓死人了!”
似乎是实在察觉不出什么恶意,他只是抱怨了两句。
竹猗转头看着身旁都感受不到呼吸的老头,觉得他身上的气息跟天三绝有些相似。
她问道:“这老头才吓人吧?还有茶茶是怎么回事?”
闻玥念在血蝉之恩的面子上,并没有瞒她。
“这老头是我好不容易请来救茶茶的,也是为了治好他身上的寒毒,我们才会去北越求取血蝉。”
闻言,竹猗点点头。
“你还是没说这老头是谁。”
竹猗又侧过头去,想看看这老头是不是天三绝易容的。
“他啊……就是江湖上盛传的鬼医。”
闻玥一边翻转着烤鸡,一边回答竹猗的疑问。
竹猗挑眉,“鬼医不是天三绝吗?这老头该不会是骗子吧?”
天三绝那老怪她是见过的,制蛊的本事确实不错,两相比较起来她还是更加相信天三绝。
她瞥了一眼仍旧紧闭双眼的老头,可若是说他坑蒙拐骗的话,又怎么会骗过荼风呢?
竹猗眯了眯眼睛。
“天三绝不过是个名号而已,医毒蛊三绝,只要是鬼医门下出手,都可叫天三绝。”
竹猗算是明白了,“那这老头是占哪一门?医绝?”
闻玥闻言,却十分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仿佛是在嘲笑她的无知,笑得也是无比灿烂。
“妖君姑娘可能是不太了解江湖中的事,这医毒蛊三绝不是分指三个人,而是鬼医门人,每个都是三绝。”
这么厉害?看不出来啊?
竹猗怀疑地瞟了一眼半截入土的老头,他看起来也就是岁数挺绝的……
“既然你如此博学多才,那你听说过天诅吗?”
余光瞥老头布满沟壑的脸皮抖了抖,是错觉吗?
自从妖力受到了限制,她就越来越怀疑自己了,还真是……
闻玥皱了皱眉,“天诅?不知道。”
“你看起来可不像是不知道的样子。”竹猗冷嗤一声,望向荼风眉心处地一瓣紫堇蕊。
当初可不就是你小子质问她,大言不惭地让她抹了荼风的天诅?
现在装什么天真无知,晚了!
而这时,那睡饱了的鬼医老头却掀开了层层眼皮,朝竹猗扫了一眼。
竹猗挑眉一笑,“还得是鬼医门人见多识广,听到天诅,兴奋得连瞌睡都没了。”
她的一句揶揄成功让鬼医老头噗嗤笑出声来,立刻就与天三绝那阴郁老怪笑出了区别。
他面目随和,在他岁月侵蚀的眉眼间,确有悬壶济世的仁慈大爱。
“你这小女子好生伶牙俐齿,让玥小子不敢还嘴的人,除了那边坐着的小子,就只有你了。”
“你这老头也比那只知道养蛊的天三绝看起来顺眼。”
鬼医老头大方承认,“师弟醉心蛊术,性子难免古怪了些。”
竹猗摆了摆手,不耐烦地道:“无所谓了,恶人自有恶人磨,我并不关心天三绝是什么性子,我关心的是,你把茶茶扎成刺猬,于他所受的天诅有没有用?”
闻玥抬起头,有些惊讶,
为何她会知道荼风身负天诅?
“老身治的是他身上的寒症,至于天诅……老身暂时无能为力。”
竹猗斜了一眼正遭罪的荼风,很快就揪住了鬼医老头话里的重点。
“暂时无能为力……那就是有办法,但是仍有条件未能满足了?”
闻玥望向鬼医老头,眼中的希冀盖过了闪耀的火光。
鬼医老头一愣,随意淡笑着点点头,“你这小女子真是比我这老头还要老辣……不过这办法也是老身偶然得知,是否可用还有待考证。”
“师叔啊,你就快说吧!就别卖关子了!”
比竹猗更不耐烦的是闻玥,他连烤鸡都顾不上,直接一把插地上,催促着鬼医老头。
鬼医老头哭笑不得,竹猗那怀疑地视线也在两人之间来回逡巡。
师叔?
闻玥这小子果然是八百个心眼子,防备着她都防备到这份儿上了。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竹猗只盼着这老头能说些有用的。
鬼医老头长叹一口气,“那小子身上的天诅是为了保证对天神的忠诚,所以才会诞生的离情咒,而要解离情,只能转嫁他人,却不能像解毒解蛊一样,一了百了。”
“不就是转嫁他人嘛,简单!我立刻抓个死囚过来,转嫁给他不就完了!”
鬼医老头话音刚落,闻玥那不长脑子的声音就凭空炸响。
竹猗揉了揉太阳穴,鬼医老头也是一愣,继而苦笑道:“若是有这么简单便好了……”
闻玥心急如焚,最是听不得这半头话,就追问道:“那还要什么,您还是一次性说清楚吧!”
竹猗看着他满脸着急上火的样子,只觉得好笑,于是大发慈悲地说:“离情咒只能转嫁给生吞月神石而不会被克死的硬汉,寻常人根本不会让离情挪窝。”
鬼医老头眼睛瞪大一瞬,半晌没有说话。
闻玥本来想质疑竹猗,根本就不相信这姑娘真知道天诅的解法,但是一看到自家师叔的反应……
他就是再不想相信,也不得不相信了。
“妖君姑娘……”
竹猗抬手打断闻玥的废话,直接对鬼医老头说:“在我看来,这办法倒是可以一试,相信老头你也想试试亲手解开天诅是什么感觉吧?”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
这回轮到鬼医老头欲言又止了。
“说得没错就行,那我也摊牌了,其实我就是那个生吞了月神石还没死的硬汉。”
鬼医老头,“……”
闻玥,“……”
似乎觉得这气氛太过安静了,竹猗眯了眯眼眸,“你们,这是不相信?”
鬼医老头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没说话。
闻玥则是直白地点头,“对,相信不了。”
他所知道的,生吞了月神石还没死的人只有一个,就是那个失踪至今还下落不明的暴君。
“那就是说,这么大好的机会你们是准备放弃了?”
“也不是这个意思……”闻玥不置可否。
其实他挺矛盾的,他不相信这姑娘是那个硬汉,但是也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到嘴边的机会。
“姑娘,既然你如此了解离情咒,那也应该清楚,只有血祭才能转嫁离情咒,而这离情咒转嫁在你身上之后,你的下场会如何。”
鬼医老头笑着接话,眸光也严肃而深沉。
而闻玥眼神一滞,愣愣地问:“下场?会有什么下场?”
鬼医老头看着竹猗,淡声道:“离情咒只能转嫁一次,而被转嫁之人就会加倍地承受离情咒带来的痛苦,死后更加不能转世投胎,而是消散于人世间。”
“什么?!这是一命换一命的意思吗?”
“嗯,目前来看,是的。”
“哼!还没有试过,怎么知道这些就一定是真的?”竹猗扯下一只烤鸡腿,啃了起来。
鬼医老头和闻玥互相看了一眼,然后突然同时出手,直指那最后一只鸡腿。
最后,当然是鬼医老头姜还是老的辣,抢到了鸡腿。
“太过分了!”
闻玥颤颤地举起被扎了一针的右手,狠狠地拔下银针,扔进火堆里。
“靠本事吃饭,不丢人。”
鬼医老头笑嘻嘻地咬了一口香喷喷的鸡腿,“不是还有两只鸡翅膀吗?没人跟你抢。”
“可恶!”
闻玥恶狠狠地拽下鸡翅膀,塞进嘴里大口大口地吃着。
他们师侄俩为了一只鸡能闹成这样?竹猗是不信的。
要是他们打算转移她的注意力的话,就另说了……
“那你们不愿意试一试的话,我就自己试了。”
竹猗将吃剩的骨头扔进火堆里,擦擦身上的油花子就站起身来。
眼瞧着她就要直冲荼风过去了,鬼医老头和闻玥都蹭的一下跟着站了起来。
“姑娘,老身愿意一试!”你切莫冲动啊!
玩儿脱了不好收场啊!
闻玥沉默着,他只是静静地看着竹猗。
半晌,他才疑惑地问道:“你,非做不可吗?”
就这么喜欢荼风?喜欢到愿意为他去死的程度?
“对,非做不可!”竹猗冷冷地回答。
她觉得,还是尽快让恢复妖力的那一天到来吧,猥琐度日的惩罚该是结束的时候了。
闻玥心头一震,紧抿双唇,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那好……就暂且一试吧……”
暗暗地,竹猗也松开了身侧紧握的拳头。
就算鬼医老头和闻玥不松口,她也有自己的办法达到目的,大不了将人直接掳走,找个没人的地方,那还不是她想干嘛就干嘛。
但是她现在是个废柴,想的容易,做起来就不那么容易了。
万一一个操作不当,她是死不了,要是连累了荼风就得不偿失了。
竹猗活动了下僵硬的伸手,看向一直盯着她的鬼医老头,“他身上的银针可以取下来了吧?”
鬼医老头愣了一下,饱经风霜的脸上又添了一层风霜。
“现在?不等等吗?”至少要等这白捡便宜的小子醒过来啊!不然多亏!
“不等了,宜早不宜迟。”
竹猗的神色严肃起来,隐隐藏着些许迫不及待。
是的,她很急!很急很急!一刻都耽误不起了!
“那……”
鬼医老头还想找些借口来拖延时间,然而口笨拙舌的,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出来。
“开始吧,再磨蹭我就自己动手。”
这就是竹猗的态度。
接下来,闻玥剪掉了竹猗的一只袖子,待会儿流血的时候方便点。
而竹猗则挨着半裸上身的荼风坐在水晶床上,显得百无聊赖。
当鬼医老头拿着匕首准备冲着竹猗的心口去的时候,闻玥连忙喊停,“师叔,你干什么?”
“血祭啊。”
“血祭你割手啊,捅人做什么?”
鬼医老头额角抽了抽,“要的是心头血啊!”
闻玥揉了揉眉角,“那我方才剪掉她衣袖的时候,你怎么不拦着?”
“难道不是你的新癖好?”鬼医老头挑了挑眉,眼神暧昧。
闻玥,“……”
竹猗看着荼风,突然鬼医老头手上一轻,再一转眼,那匕首已经深深地扎进了竹猗的胸口。
足以置人于死地的深度,却不曾闻听丝毫痛呼,更甚是面色不改。
“你是不是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