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明明在说话,可旁观的人却听不见半个字。
无所谓,反正光是看着这目中无人的太上皇吐血也挺爽的。
闻玥津津有味地看着。
就是动作慢了点,赶紧把人扎了送去和那妖后作伴啊!
跟一个臭老头哪有那么多话聊!
不过……
这婆娘杀了妖是凑巧,可仙门之人也能是她说杀就杀的?
“你带着夏公子,速速离开这里。”
荼风低声叮嘱。
一块冰凉的硬物也顺势塞进了他的手心。
低头一看。
是他心心念念,向他讨要许久都不见同意的月神石……
“给我这个干什么?现在是炼器的时候吗?”
闻玥撇着嘴,将月神石重新塞回荼风的手里。
“暂时放你那儿,等回了南梁,再给我换一块大的!”
你家恶婆娘在前面打架,你在后方玩儿什么英雄热泪这一套?
晦气!
荼风不由分说地将月神石塞回到了闻玥手里。
“用不上就扔了,夏公子必须离开这里。”
闻玥骂骂咧咧地收下了,耍什么帅!
虽然不知道荼风到底是在顾忌什么,只要那恶婆娘正常发挥的话,打死个把妖魔鬼怪的,有什么稀奇?
但想到群魔乱舞,一个脆皮在旁边碍手碍脚,确实不太好。
想了又想,他扣住了那个大白茧子。
“石头我收下了,人就不送了,若我们有什么不测,那他还能活?”
“竹猗说他能活,他就死不了。”
闻玥翻着白眼,不管什么时候,这粘不拉几的鬼话都让人犯恶心。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在这儿一起看他死不死得了。”
荼风瞥了他一眼,如此吃了秤砣铁了心的王八,懒得多费唇舌。
闻玥喜滋滋地收好月神石,“他们都站着聊一炷香了,这太上皇也吐血吐了一炷香,你还在担心什么?”
荼风望着竹猗的背影,神色莫名。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你能不能直说??”
“杀太后,和太上皇,不一样。”
“不一样个……”屁!
嘴巴比脑子快,闻玥只来得及收回最后一个字。
要说不一样,确实很不一样。
杀太后的时候干脆利落,没那么多废话,可这太上皇明明就快要吐血吐死了,也不见竹猗来个手起刀落。
为什么?
“仙门中人通常会有命牌,一旦发生不测,仙门掌门及长老便会知晓,到时候,引来的是更大的麻烦。”
“仙门中人怎么敢滥杀凡人?不怕一个天雷劈死他啊!”
荼风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泠泠冰寒,让他倍感清醒。
凡人……
他们是,竹猗……
就不一定了。
搞不好,她还是哪路落难的神仙呢!
就是……可能……单挑不过人家一整个仙门。
刚要喊一嗓子,劝竹猗打够了就回来吧,四面八方突然飞射进无数把长剑。
将本就摇摇欲坠的大殿,砍得愈发支离破碎。
重重剑气掀翻殿宇,后又齐齐冲着竹猗所站的位置刺去。
“嘭!”
竹猗所站的地方被砸出数米深坑。
而浑身是血的太上皇则被那把重剑驮着,高高飞起。
情况不对,裴子初伸手招来池中余水。
腾挪的水柱灵活地在殿中游走,似是在寻找竹猗的踪影。
他不相信,她会如此轻易地死去!
“闲的没事做?”
身后响起一道轻慢的嗓音。
裴子初手一抖,那裹着碎石的水柱撒了些,正好浇在闻玥的脑门儿上。
闻玥抹了把脸上的水,深吸一口气,“……”
真他妈闲的!没事玩什么水?
裴子初转身,眼睫微颤地看着竹猗。
“竹猗……?”
“行了,这里不是你该待的地方,煽情的话以后再说吧。”
竹猗抓起裴子初的肩膀又是随手一扔,将他置于安全范围内。
然而,她并未察觉自己方才的语气有多么宠溺,裴子初的反应又是如何顺从。
扑了个空的众剑已经重新汇聚在了一起。
得以喘息的太上皇也恢复了些气力,坐了起来。
瞅着这一把一把初具神识的灵剑,竹猗暗叹着,原来皇帝入了仙门,依旧是万人拥护。
但若是把这些废物当成是撑腰的,未免过于愚蠢。
竹猗眯着眼睛看向太上皇屁股底下的苍阳剑,“小破剑,冷脸贴热屁股很舒服?”
苍阳颤颤低鸣,颠得太上皇不得不飞身立于另外的剑尖之上。
竹猗的身边又多了一条狗腿的尾巴。
“咳咳!”
太上皇脚下踩一柄剑,手里握一把,“众弟子听令,随我一同灭了这妖女!”
“好啊~”
竹猗握着苍阳剑,脸上的复杂纹路若隐若现,从额头连到眼尾,一直蔓延到下巴……
排山倒海般的剑气席卷而来,狂风迷了人眼,如雪白发飘荡飞扬。
竹猗提剑便迎面撞了上去。
“轰!”
一时间石破天惊。
大殿再一次受到了猛烈的冲击。
这一次,连破败的墙皮也全部倒塌下去,碎裂成一片一片,散落四方。
而在竹猗身后的裴子初他们,也不可避免地被扫荡出老远,纷纷摔出大殿。
跟着他们一起落地的,还有不少所谓的灵剑。
“呸!呸!”
闻玥从废墟中抬起脸,这真他妈的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还来吗?”竹猗单手转着苍阳剑,左手换右手,格外惬意。
“这话,该我问你吧?”
伴随着一声阴恻恻的冷笑,太上皇狠厉地攥紧荼风的脖子。
“若想要你的相公毫发无伤,自绝于我面前!”
竹猗面色一变。
这个狗东西为何会这么说?
想了想,她忍不住回头瞪了一眼多嘴多舌的闻玥。
大嫂你大爷!这下玩脱了吧!
“还不动手?!”
太上皇又是一使力,荼风明显已经喘不上气,玉瓷般的面容更是憋得发紫。
几乎是瞬间,竹猗反手将手中的苍阳插进胸膛。
鲜血,喷涌而出。
“放了他。”
竹猗冷冷地盯着他。
“竹猗!”
“恶婆娘,你疯了!……噗!”
裴子初和闻玥还未靠近,就被两柄灵剑打中后心,当即倒在了地上。
“竹猗,你不可以……嗯哼!”
裴子初咬着牙站起来,可又一次被飞来的灵剑打中了膝盖,重重地摔在地上。
听到动静,竹猗回头一看,皱起了眉头。
真是狼狈,都是摄政王了,还会被人按在地上,毫无反击之力……
这老东西,该是灰飞烟灭才解恨!
“还真是鹣鲽情深啊……”
太上皇松开了荼风,倏然抬手,嗖嗖几把灵剑穿过竹猗的丹田。
真狠呐!
只可惜,他的丹田早就被菩提金印搅烂了,还轮得到你?
“竹猗,这场游戏,看来是我赢了。”
你也有脸说?
竹猗嗤笑一声,看向滑坐在地的荼风,缓缓迈出一步,一步,又一步……
“你,你站住!”
骨子里的惊惧让他挥舞着双手,纷纷剑雨狂暴地刺破竹猗的肌肤,使得她每踏出的一步,都拖出一隅血泊。
但,却无法阻挡她前进的步伐。
“竹……猗……不……”
竹猗眼前一片血红,眼睫滴落的血珠模糊了她的视线。
裴子初和闻玥的呼喊在耳边忽远忽近。
她觉得烦躁。
恍惚间,看到荼风在冲她摇头。
“你往前一步,我就杀了他!”
尖厉的喊叫声中,剑雨调转了方向。
挣扎着,指向朝竹猗爬过来的荼风。
见剑雨终于不再为难竹猗,他停了下来。
浅笑如兰。
眼中却满是哀色。
“竹猗,停下吧……”
“杀了她!杀了她!”
太上皇已经近乎癫狂,他胡乱指着看不清表情的竹猗,和面带笑容的荼风。
剑阵们也失了方向,大部分都杀向了竹猗,少有刺向荼风的灵剑也都莫名崩断。
竹猗终于停了下来。
缓缓拔出胸前的苍阳,她已然摇摇欲坠。
“游戏什么时候结束,我说了算……”
竹猗掷出苍阳剑,划破长空,狠狠刺穿太上皇的胸口。
太上皇呆愣地低头,胸前的窟窿正被不知名的力量啮噬,他痛不欲生!
“妖……”
仰天长啸不过一半,人便已经散失得干干净净,连灰都不曾留下。
太上皇一死,剑阵更是急速坠落,深深地插进宫墙之中,湮灭了灵剑的光芒。
“竹猗……”
荼风已经站了起来,摇摇晃晃地靠近竹猗。
却又不敢碰她。
竹猗缓缓抬手,想要抹去糊住眼睛的血珠。
被一双温热的手颤颤地握住,好似在对待一件易碎的琉璃。
“竹猗,没事的,我……一定会救你……”
“我知道……就凭那个狗东西……还不能把我怎么样……”
荼风抿唇,微颤地念诵起古老的咒语。
以命换命的把戏已经用尽,再如何挽救也是枉然。
明明知道自己身负天诅,偏还要趟这趟浑水!
竹猗摇了摇头,眼前一花,便被荼风揽进怀里。
“别睡,不是说……等我懂得何谓真心……我们就能成亲的吗?答应我……别睡,好不好?”
“你这么吵……我怎么睡?”
竹猗的神识无比清醒,可身子却无比沉重。
天诅的报应来的真是时候啊……
早知道,就绝了一网打尽的心思,而非以凡人之躯对抗灵剑。
竹猗张了张嘴,嘴角便溢出一片猩红。
“告诉你一个秘密啊……其实,我是妖,竹妖……这些破剑,根本杀不了我……因为我是空心的……”
“别说话,又流血了……”
荼风话语轻颤,一滴泪抖落下来,落在竹猗的眉间。
“呃……”
竹猗轻哼一声,仿佛有什么东西,猝不及防地滑进她的心里,藏了起来。
她无法抵抗黑暗的来袭,终是彻底地闭上眼。
最后一刻,梦呓般低语:“本君流血不流泪……你也……不许哭……”
积云涌动,沉郁的灰漫过了澄蓝的天空,幽蓝的火苗在空气中跳跃,从竹猗的眉心开始吞噬她的一切。
与太上皇如出一辙的一干二净。
不,或许并不一样。
荼风垂头紧攥的双拳,却突然拂过一片翠绿的竹叶。
苍白的脉络纠结繁复,隐约能看到一粒朱红。
像极了,她眼尾的一滴泪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