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长兄,伯母身体可好?”
徐渭默默摇头,一屁股坐在了唐毅的对面,见到桌上摆着酒,抓起来就喝。正巧唐慎端着猪头肉走过来,显然人家爷俩想要小酌一番,让徐胖子给搅了。
“唐大人,我……”
唐慎呵呵一笑,“没事,三个人更好,我去拿酒。”说着他笑着离开,不过却没有急着回来,毕竟有些话他在场是不好说的。
徐渭又灌了几口酒,勇气上来了,突然抡起巴掌,狠狠抽了自己两下,嘴角都冒出了血。
“行之,我不孝啊!”徐渭哭着说道:“刚刚李太医帮着娘诊脉,说她身体精气亏虚,神思耗尽,要是不好好调养,就在两三年之间。我该死啊,竟然不知道早点把娘亲接出来,让她受了这么多苦。行之,你不知道,娘的胳膊上都是鞭痕,新旧相接,层层叠叠,还有拿火钳子烧出来的疤痕!”
说到这里,徐渭声色俱厉,怒吼道:“早知道关家如此不是东西,白天的时候,我就该亲手杀了他们,给我娘报仇。”
这位还是人来疯,说到这里,起身就要往外面走,被唐毅一把拉住。
“文长兄,你着什么急,死人是不知道痛苦的。要想报仇,就该和猫学习,抓到了耗子不要急着吃,要戏弄、恫吓、折磨、蹂躏,把他们拥有的一点点剥夺,然后再把他们送到关门鬼前转悠着,让他们生不如死。”
“这个办法好!”
还没等徐渭说话,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唐毅忙回头,来的人正是李时珍,刚刚的话都被他听到了。可把唐毅吓了一跳,这位对自己的印象本来就不好,不会更糟吧?
李时珍笑着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李某又不是是非不分,关家实在是过分。你怎么干,我一点意见没有。”
徐渭倒不怎么关系关家的事了,焦急地问道:“李太医,我娘……没,没事吧?”
“没事?”李时珍轻笑道:“事大了,你娘年轻时候身体底子差,连年劳累,气血虚耗。又遭到毒打,加上她想着你,忧思郁积,是虚实两亏,内外齐伤,已经到了药石难救的程度……”
完了!
往下的话徐渭啥都听不下去了,泪水滚滚而下,莫非刚刚团圆,就要阴阳两隔!
“泥垢了!”唐毅瞪了一眼李时珍,“给句痛快话。你到底能不能治,别在这里吓人。”
难道李时珍没有驳斥唐毅,他笑道:“我李时珍手上还没有死人。徐文长你放心就是,我已经用针灸之法,让你娘陷入沉睡,睡觉养人,身体好得快。不过要想完全恢复,必须要用最珍贵的药材,补齐气血,要不然令堂恐怕会折损寿数。”
一听到珍贵药材,徐渭就傻了。他一个子都没有,上哪弄钱去。当然李时珍也不是给他说的。唐毅乖乖拿出一张银票,一共是三万两。
“李太医。伯母要是能活过七十,这银子就是你的,要是不能,我就砸了你的招牌。”
“好,咱们成交!”
李时珍接过银票,又抄起酒壶,拔腿就走。
亭子里又剩下唐毅和徐渭两个,沉默了半晌,徐渭突然双膝一软,跪在了唐毅的面前。
“文长兄,你这是干什么?”
“别搀我!”徐渭泪眼朦胧,哭道:“你要把我当朋友,就让我磕几个头!”
唐毅无奈,只听砰砰砰,他都替徐渭疼得慌。
“行了,可别把老天给你的脑袋磕傻了,那我就造孽了。”
徐渭爬起来,破涕为笑,“我脑袋结实,用斧子都劈不开。”斧劈脑袋,这不是徐渭用的自杀方法吗,唐毅猛地想起这位历史上的疯狂举动,用斧头劈脑袋,用锥子刺耳朵,还用大棒大下体,想想唐毅就浑身发麻,不寒而栗。
“文长兄,你可别和自己过不去啊!”
徐渭嘿嘿一笑:“以后不会了。”至于以前,那就过去了。
一夜的时间飞快过去,第二天唐毅早早爬起来,活动活动身体,又练了一会儿字。自从那天和徐渭联手对对联之后,他就觉得自己书法提升很快,每每写起来酣畅淋漓,有种欲罢不能的冲动。
不过唐毅还是停了下来,因为有些人该来了。
实际上唐毅还是猜错了,不是该来,而是已经到了。
自从听唐毅说到兵备衙门,关家人就傻了,关老头的长子四处打听交通行的事情,究竟里面有没有一个年轻的管事的。至于二儿子,则是找到县学的同学,询问新来的兵备大人是何许人,与徐文长又有什么关系。
这一问可不打紧,有人立刻拿出了一份小册子。
“看到没有,这本《精卫集》就是唐大才子和青藤先生两个时辰之内,所对对联的合集,多大的才情,天上的文曲星也不过如此,真是恨不能亲身领略。”
“唐大才子,他又是什么人?”关二公子傻愣愣问道。
众人一听,全都是你out了的神色,充满鄙夷。
“唐大才子是荆川先生的高徒,知道吗,现在流传的昆腔曲子,有一多半是他为了琉莹大家所做。”
“你说的太旧了,人家唐公子文韬武略,和父亲唐慎唐大人一起练兵,取得沙洲大捷,还面见过皇上呢!”
嚯,又引来,一阵唏嘘惊叹。
最有有人说道:“这算什么,唐公子一手创办运河票号,刚刚扩充成交通行,试问东南的世家,谁不知道!”
完了!
关二公子脑袋里只闪过两个字,仰面摔倒,直接摔成了脑震荡。消息传回了关家,关老爷腮帮子还和皮球一样,就吓得光着脚在地上蹦来蹦去,发出呜呜的声音。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他现在满心苦水,唐毅啊唐毅,你要是早点报名。哪里会阻拦,不带这么坑人的!关老爷也不想想。要不是他倨傲无知,唐毅又岂会不和他说清楚。现在什么都晚了,天还没亮关老爷就带着两个儿子,跪在了兵备衙门外面。
逢人就磕头,见人就作揖。
“我们错了,让我们见见唐公子吧,见见青藤先生也成,我们认罪来了!”
看门的士兵被他们弄得烦了。干脆在不惹眼的地方画了一个圆圈。不准出来,不准喊叫,老实呆着。关家三人还真就不敢动弹,只能直溜溜跪着。
……
一天,两天,连着过了三天,关家父子水米不沾唇,关老爷直接昏过去了,两个儿子咬着牙撑着,也是摇摇欲坠。
“这就是权力的滋味。真好啊!”徐渭坐在酒楼三层的雅间,俯视着如同蝼蚁一样的关家父子,感叹非常。
唐毅坐在他的对面。笑道:“文长兄,还有更好的感觉,想不想体验?”
“哦?快说。”
“简单,我已经派人暗中调查,关家大罪虽然没有,但是他们抢占过三千亩桑田,还吞并了二十台织机,期间都打伤过人员,靠着疏通之后。才免了罪。只要文长兄想,旧案立刻翻出来。关家就要被没收财产,发配充军。女眷都要被贩卖到教坊司,做最卑贱的奴隶,永世不得翻身。发配之后,你还可以用尽各种办法,让他们生不如死。”
徐渭听得眼红心热,就想张嘴同意,可是话到了舌尖儿,却咽了回去,懊恼地说道:“我娘昨天醒了。”
“伯母说了什么?”
“嗯,她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徐渭苦笑了一声,“我读了那么多圣贤书,竟然还比不上我娘的心胸,真是惭愧啊!”
唐毅微微叹口气,经历了那么多的苦难,刚刚死里逃生,竟然能想到别人,徐母的确非同小可。
“文长兄,怎么处置就依你的心思吧。”
徐渭眨眨眼,突然兴奋地叫来小儿,拿过笔墨,挥毫泼墨,写下了一副对联。
“走,请坐,请上座:茶,泡茶,泡好茶。”
写完之后,徐渭得意洋洋,“关家把卖身契还给我,我送他一幅字,让他们家世代挂着,不许摘了!”
说完,徐渭撒腿跑下了楼,欣欣然送给了关家父子。
……
一转眼,纷纷扰扰的嘉靖三十二年又要过去了,徐母的身体已经大好,老太太执意坚持,不想麻烦唐家。唐毅只好出钱,帮着他们重新拾掇了老宅,徐渭这家伙整天躲在家里头,孝敬老娘,已经许久不露面。
唐慎一直忙于练兵,反倒是唐毅闲了下来。早饭的时候,老爹就说道:“毅儿,今年过年我是回不去了,你就回家一趟,给你爷爷和你娘烧烧香……中不?”
唐慎讨好地说道,他哪里是让唐毅祭祖,真正的目的是让唐毅和续弦的朱夫人见一面,好歹是一家人了。唐慎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就怕唐毅翻脸。
正在此时,外面响起了大呼小叫的声音,闪目看去,徐渭气喘吁吁跑来,他头戴着方巾,身穿着蓝衫,腰系丝绦,足下蹬着福履,怀里抱着书包,活脱一个大号的沈林。
“文长兄,你这是要返老还童不成?”唐毅十分诧异,心说这位的药不能停啊!
哪知道徐渭得意洋洋,笑道:“行之,我娘说了,做人要知恩图报,可是呢,我徐文长一无所有,想来想去,唯有帮着你解决终身大事,才对得起哥们义气!”
“终身大事?我已经和王小姐定亲了。”
“你当我说结婚啊!”徐渭翻了翻白眼,“兄弟,科举才是一辈子的大事,试问天下,谁的科举经验比我更多——有哥哥给你当书童,保证你所向无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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