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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落了山,便是黑夜掌控大地的时刻,偏巧这时稀稀拉拉的飘起了雪花,好似与黑暗作对一般。

胥洄的心忐忑不安的跳动着,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紧张的心情,鼓足了勇气敲响了这个曾经他住过的房间。

“进来。”

那道魂牵梦绕的声音响起,胥洄听得骨头都酥了,他颤巍巍的推开门一瘸一拐的走了进去。

明烛只着纯白的里衣,衣襟大敞着倚在床头,漫不经心的翻动手中的折子。

胥洄咽了下口水,只觉得明烛比从前更好看了,皮肤甚至比外头下着的雪还要白上几分,只是眉宇间不再带着温度,倒是比那雪还要冰冷。

反观自己,浑身破破烂烂的,到处都布满了坑坑洼洼的伤疤,尤其是眼睛上那一块黑痂,有时他自己看了都觉得嫌弃。

“没事就出去。”

明烛的视线都未从手中的折子上移开过。

听祂要赶人了,胥洄这才收回了痴愣愣的眼神,磕磕巴巴道:“有……有事。”

回应他的却是明烛指尖翻动折子的声音。

胥洄清了清嗓子,小心观察着明烛的神色,结果什么也没看出来,只好犹豫着道:“明烛……我、我们……把这段缘……解了吧……”

听完他的话,除了翻动折子以外明烛终于有了其他动作,他侧过头来视线冰冷的盯着胥洄道:“为何?”

胥洄被祂看得浑身发颤,又吞了吞口水,磕绊道:“会……会影响你以后轮回……”

明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似乎在思考为什么胥洄会突然提到这些,他放下手中的折子,问道:“你心里便是这么想的?”

胥洄一愣,下意识想回答不是,他这么爱明烛,怎么舍得解了这段缘分,与祂彻底失了牵绊,可是明烛本就不该被他所绊住……

“嗯……”

他艰难的点点头,心里却止不住的抗议。

忽然,一个亮白的物件速度飞快的朝着自己袭来,,胥洄凭着本能想要躲闪,却被强大的力量制住动弹不得。

“咚”的一声,那个物件狠狠的砸在了胥洄的脑门上,鲜红的液体从上面流下,落在了他的眼睫上,然后继续往下淌着。

胥洄顾不得捂一捂鲜血淋漓的伤口,急忙蹲下身将那个把自己砸的头破血流的物件捡起来。

是他的长命锁。

流泽给他刻的那块与明烛一对的长命锁,在他被贬以后就怎么也找不到了,胥洄以为是在天道大殿上的时候弄丢了。

原来在明烛这里。

他轻轻抚弄着上面的“洄”字,顿时百感交集,千年前他们从未将胥子怜真正当做胥家人看待过,而千年后唯一还将他当做亲人对待的只有流泽了。

“胥洄。”

听见明烛唤他,胥洄赶紧抬头,然而还未来得及看清明烛的面貌,他只觉得脸颊一疼,便被一记狠厉的耳光扇倒在地。

他赶忙攥着长命锁爬起来,心道这是又把明烛惹生气了,急着想补救,却听明烛冷声道:“滚出去跪着。”

明烛此刻背对着他,胥洄对着祂的背影挣扎两下,然后哑声应道:“是……”

顶着满脸的鲜血,胥洄将长命锁小心翼翼的在怀里揣好,忍着右腿传来的疼痛跪直了身体。

绊住了明烛轮回一事,还是楸槐来告诉他的。

今早楸槐过来找明烛,见着他以后,同所有人一样,先是将他冷嘲热讽一番,然后便是不停的抱怨,为什么明烛会看上他这种货色。

也是这个时候,胥洄才知道原来明烛并不是天道轮回中的一世,而是祂原本的名字就叫明烛,这也怪不得会是楸槐帮暗九起了这个名字。

天道的命都是祂自己安排好的。

天道无情,人却有情,祂便想趁着这番轮回去尝试“情”的滋味,却不想直接陷进去了。

胥洄至今忘不了楸槐指着他骂道叫明烛吃了多少苦,如今更是种下了这段斩不断的缘分,除非他们自愿解掉,不然往后明烛每一次轮回都会牵扯到胥洄身上。

更严重的是,如果胥洄真的死了,整个六界都找不到他的魂魄,天道的轮回也无法再进行下去。

胥洄万万没想到,自己的一段感情竟然惹出来这么多事情。

但是明烛却从没跟自己提过这件事,胥洄便担心是明烛不愿自降身份与他说话,等着他自觉点去提出解了缘分,往后便各走各的。

他躲在房间中想了很久,他是真的喜欢明烛,从他幼时见到明烛的第一眼起,他便喜欢上了这个长相好看的人,可到底是年少轻狂不懂得珍惜,他将这深爱他的人失去了。

从前想到这胥洄必定会抱怨天道几句,可是如今他却懂得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明烛安排给自己的,只有天道体验过这人间疾苦,才能更好的守护这群平凡的人类。

最后胥洄只能全部怨到自己头上,并在心底不断劝说自己,他只是明烛的一个累赘,非但不能助祂在以后路上走得平坦,反而还会当祂的绊脚石,处处受限。

怀揣着这样复杂的心情,胥洄敲响了明烛的房门。

没想到得来的不是从此两不相干的结果,而是这一脑袋的鲜血和那块丢失的长命锁。

这块长命锁如果不是被明烛拿了去,应该在他当乞丐那些日子里就给拿去当铺换钱了。

胥洄有些大胆的想,自己主动提了这事,却惹了明烛生气,还罚他大雪天的跪在外边,那是不是明烛……舍不得他。

这个想法一出现,胥洄不知是被冻得还是怎么着,突然浑身打了个激灵。

天道舍不得自己,虽然他脸皮够厚但也没自恋到这种程度,祂可是天道,众生敬仰,怎么不会舍不得他这只瘸腿蛤蟆。

胥洄摸了摸脑袋,手上一片鲜红,他想自己一定是被打傻了,不然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想法。

右腿上的腐肉已经被剔光了,几乎只剩下了骨头,隔着几层药布直愣愣的跪在冰冷的地上,刺骨的寒气传遍了胥洄身上的每个角落。

他转头看了看院子,流泽屋里的灯光已经熄灭,这个点应该早就睡下了,没人来救自己,恐怕他得在这跪上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