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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看她一饮而尽的动作,来不及阻止,皆着急地看向姜钰。

“在边关军中,从来没有主将怯战只由将士卖命的道理。”姜钰眯眼,“公主是你们的主上,这样做合乎情理,孤不会阻止。”

“尔等不是普通侍卫,而是军人。若上战场,主将无心与你们同生死共进退,你们又何必效忠?”

姜钰声色郑重,众人闻言一愣,片刻又显出毅然坚决的神情。

“臣江其斌愿追随公主!”

江其斌第一个出声,言罢立即从盘中端起一盏酒饮下。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拿起酒盏。

“臣陈锦愿追随公主!”

“臣陈绣愿追随公主!”

“臣甘宁愿追随公主!”

“臣徐翀愿追随公主!”

“臣阮义隋愿追随公主!”

盏中酒尽,一行七人却什么事也没有。

江其斌愣住,啊这,大家运气都这么好?

大家你看看我,他看看他,皆是愕然状。

姜钰尽力掩去眼中笑意,道:“看来诸位的运气都很好。”

姜雪看着他的神情,瞧出端倪。

看来这酒中——根本没什么牵机引。

“姜雪在此,谢过诸位相随!”姜雪正色道,“本宫承诺,日后必会给诸位在国一展拳脚的机会,不叫诸位屈于宅中琐事而不得实现抱负。”

众人抱拳谢恩。

姜雪唤来晓春,让她准备好出宫一干交接事宜,晚膳前出宫。

武安郎皆回住处整理行装。

姜雪姜钰二人一同走进内殿休息。

“皇兄,酒水中只怕根本没有什么‘牵机引’吧。”姜雪开口,歪头笑着看向姜钰。

姜钰扣了扣她的额头,道:“你觉得我会做这样的事情?”

姜雪吐吐舌头道:“我如何得知,还以为边关三年磨砺,催硬了皇兄心肠。”

姜钰正色道:“就算他们不是将士,只是普通人,性命也不是可以拿来玩笑的。”

“何况他们都是军中翘楚。近年是因为家国太平,他们才被调来宫中戍卫。否则以他们的能力,稍加磨练,每一个都足以在军中披坚执锐、号令百人。”

“军中之人,无论如何都不会、也绝无可能拿将士的性命做赌注。”

姜雪怔怔看他,她以为兄长如今性情坚毅,遭诸多磨炼,也许会变得冷心冷情。

谁不知在上位者,凡成大事,大多都要变成孤家寡人?

然而,二皇兄还是一如当初的二皇兄,在上不骄,高而不危。

“我很欢喜,”她眼中有泪花闪过,“皇兄历练有成,却仍不忘初心。”

父皇与母后,还有已经离去的大皇兄若知,肯定也会很欢喜,很欢喜。

“本就是为了试试他们是否真心愿意为你驱使。”姜钰笑说,“若无意留下也无心效忠,多留一个,对你来说,反而会成为日后隐患。”

他说着声音渐小,“我不日就要返回北地,不安排好你身边的人,我也不放心。”

姜雪哽咽:“很快便、便又要走吗?”

“边境虽然安稳了十余年,但北奚近一年来蠢蠢欲动,多次挑起边境互市地区的骚乱。”

姜雪问:“母后说,本来你是打算赴我婚期的,但因边境之事耽搁了,可就是北奚人的骚扰?”

“是。我们养精蓄锐了十余年,北奚同样休养生息了十余年。”姜钰眉头渐锁,“如今只怕他们已经正在厉兵秣马,意图再度侵袭南方。”

姜雪道:“皇兄,我能否帮你做些什么?”

姜钰看着她,眸色复杂。半晌他才开口。

“帮皇兄照顾好父皇母后。如今他们只有我们二人了,朝中事务繁杂,父皇虽然看起来身强体壮,也扛不住日夜操劳。”

“大冀朝太久没有经历战乱,有经验的兵将实在太少。我自请前去边关,一方面,是因为当年我自责,一心想避出京城。”

姜钰带着自嘲的语气,继续道。

“另一方面,我也希望能替父皇管好边境,他日再起战事,父皇不至于无将可用。”

“可是皇兄,你有没有想过!”姜雪急道,“朝政之事我并不好直接插手!若你久在边境,若父皇有一日撑不住——”

“大冀朝要面临怎样的动荡!”

姜钰伸手安抚她,道:“我想,这就是父皇将你许给状元顾霖坛的原因。”

“母后母家虽说三朝宰辅,但舅舅并继承无外祖父的天资与才干。外祖父如今已然年迈,朝中之事还有几年有力支撑?”

姜钰叹气,道:“我们那三个表兄你也是清楚的,没有一个堪用。甚至还不如琼双表妹省心。”

“顾家尚了公主,又无外戚,在朝中也根系全无。父皇用起他来,会更放心。只怕以后会委以重任,更加倚重。”

“他日我若征战在外,咱们家剩下的人也就顾霖坛,能成为父皇一时的左膀右臂了。”

姜钰看向姜雪,郑重道:“所以此人,既要身富才干,也务必要持身以正,持心以纯。”

“倘若,他持身不正,持心亦不纯呢?”姜雪抬眸,神色肃穆。

姜钰心头一紧,沉思片刻,道:

“我见你昨日大婚,今日回宫便向母后讨要武侍心腹,诸多不寻常之举,便知道你这桩婚事肯定有问题。”

“皇兄,我并不能确定,有些事情说出来······太过虚无缥缈,不足为信。”

姜雪转身,走置殿门处,四下看了一眼,然后回首道:

“我需要时间查证。我心有不安,有些事情,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她坚定抬眸。

“但是,我现在不能说,待事情有个眉目,我一定告诉皇兄。”

顾霖坛若只是隐瞒婚配之身不报,虽罪在欺君,但以父皇的仁慈之心,他至多仕途不保。

她做过那样一场与现实几乎重叠的梦后,对顾霖坛除了深恶,还有惊疑。

此人心机深重,能一路考至殿考,甚至逃过都察司对生员的家籍核查,隐瞒自己已婚配的事实,只怕——

只怕他此事之下,还有更大欺瞒!

若此时告知宫中,她恐皇家名声受损,更唯恐打草惊蛇。

姜钰觉得并不妥,“但是雪儿,你从小养在深宫,未曾见过人心险恶,你如何能凭自己一力去查!”

姜雪皱眉反问:“未曾见过人心险恶?”

“若说十六岁以前,我确实是未曾见过人心险恶,温养深宫的小公主!”

姜雪眸中愤恨愈深。

“可十六岁时,我曾许了真心却所许非人,我以心待之最终却引狼入室!我被欺、被负,牵累害死大皇兄,世间最险恶之人心,我早就领教过!”

姜雪阖目,眼角泪珠接连划过。

兄妹半晌没有再发一言。

姜钰看着她,只觉喉中滚烫,似生生吞咽着一团火球,吞不下吐不出,叫他快要窒息。

这么多年,受了几年边境风沙,他还是不敢面对。

当年之事,他自认所犯之错,不下滔天,反而姜雪,其实只是身受其害。

他伸手揽过姜雪肩膀,静静听她呜咽之声。

“可我亲手杀了他。”姜雪哭够,抬手拭泪,声音冷冽。

“可我能亲手杀了他。二皇兄,这样的我,你还觉得区区顾霖坛,我不能对付得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