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亭念已经半个月没去后山了。
这半个月里他除了自己的修炼以外，就是冷着脸给张慕按图索骥的教修炼法门，每天两点一线，像是忘了后山的萧云柯一般。
——自从上次系统说了那个诅咒以后，它在他体内的时间就越来越长，但它并没有像之前那样发疯断他的经脉，只是时不时的颁布小任务，说张慕该学xxx了、张慕今天被人欺负了你要给他讨公道……之类的。
同时除了涉及张慕修炼一类的重要事不去做会有惩罚以外，别的小事却无所谓了。
比如什么给张慕做饭、哄他睡觉之类的小事，不做也不会有惩罚。
然而就在顾亭念还在好奇这系统到底在酝酿什么幺蛾子的时候……他突然发现，自己只要靠近萧云柯半步，浑身就会痛起来。
不管以什么样的脸去，都会痛。
这时他才想起那个诅咒，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系统出不去他的身体了。
……这玩意儿似乎用它的自由换来了一个很了不得的东西。
眼看已经半个月了，顾亭念记得自己给萧云柯留的辟谷丹只有三粒——按理来说可以撑一个半月。
可万一他把那玩意当零食嚼了呢？
也不是没可能……
就像他在现代去锄地时给小狗留了一天的饭，结果那丫一顿就吃完了，然后饿得哼哧哼哧的跑到山上去找他……路上还掉进了一个小土坑，变成了灰头土脸的脏脏小狗。
回家好不容易给它洗干净了，又呜呜呜的撒娇爬床要一起睡……
想到那个画面，顾亭念嘴角挂上了一抹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到的笑意。
“你笑什么？”系统忽然出声。
闻言顾亭念的好心情瞬间被毁了，蹙眉，“就允许你时不时的发癫，我笑一声都不行？”
“没什么，”系统却说，“只是这么久了，第一次看你笑觉得有点新奇而已……还以为你是个悲观的人。”
它只是奉命被放进来，可没有了解别人过往的能力。
“那你可真是太不了解我了。”顾亭念又一笑。
他说着收拾起了东西，以白衣师兄的面孔去往后山了。
“你这是去……”系统认出了这条路，诧异起来，“又去找萧云柯？不怕疼了？”
“远远的看两眼怎么会疼？”顾亭念反问，“就你会灵活变通？”
系统：“……行。”
我就不信，你能一辈子都不烦他。
它可是很精通人性的——寻常人一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最多坚持一段时间就会主动退缩，有的更是试过一次就放弃了。
它不信顾亭念能为了一个所谓的反派和天道抗衡一辈子……还是在这种次次都会痛苦的情况下。
·
萧云柯又在发呆了。
他搬了把小破凳，等在门外，腿上放着顾亭念手写的那本书。
那本书在短短的半个月内已经被他翻得起皱褶了，每一个字他都记在了心里，可其中有许多的道理他还不太懂。
他想等着师尊过来再问，可是他的师尊已经半个月都没来这里了。
当然，那个讨人厌的张慕也没有再来过这里。
这半个月里，他每天就只有两件事——修炼心法和看那本顾亭念手写的册子。
那纸张还带着一点顾亭念身上的气息，像茶花一样，苦涩的同时有一点清香。
是萧云柯觉得很喜欢的味道。
就连那天那件衣服……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洗了一遍，上面却还有顾亭念身上那股茶花气息的味道。
然后他就不舍得自己穿了，反而把它藏了起来，只在每天睡觉的时候抱着，那样就好像在和顾亭念一起睡觉……
此刻年纪尚小的萧云柯并没觉得一个徒弟想抱着师尊睡觉有什么不对，他只是本能的想挨近一切和顾亭念有关的东西。
哪怕只是衣服。
“到底什么时候会来啊……”萧云柯有点委屈的看着书上的字呢喃，“师尊……”
“你想每天都见到他吗？”突然，有一个奇怪的男声响起了，“……孩子？”
萧云柯被这不知从哪窜出的声音吓了一跳，警惕的：“什么人？”
“我乃池塘水灵，”那声音忽然又问，“你想变强大吗？变强大就可以把你想要的人留在你的身边……这半个月里我已经看出来了，你现在的方法不适合你……太慢了。”
池塘水灵是什么？萧云柯一怔，蹙眉，“你……人在哪里？”
那声音一顿。
“我连你人都见不到，如何信你？”萧云柯觉得自己应当没有那么傻。
空气中传来了一声叹息，那声音道：“我的尸体在池塘之下，你要见就跳下去。”
“……”萧云柯开始觉得这玩意有病了，他诧异的挑眉，“啊？”
不对……那么那天……
他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那天是你在叫我下去？”
“……嗯。”那声音淡淡的道。
——其实他只是想让萧云柯死了以后再夺取这个少年的身体，可没想到在他濒死之际竟然爆发出了魔气……
这孩子，是个修魔的好坯子。
他在清云峰后山被埋了这么多年，第一次见到有魔过来。
更重要的是……他感受到这孩子强烈的、想要力量的欲望。
这样的人……可最适合修魔族术法了。
“……我不要，”然而令他惊讶的是萧云柯竟然拒绝了，“我要学我师尊教我的。”
他的手摸了摸那本册子。
“学他教你的君子之道吗？”那声音倒是没有对此表示出不屑，只是说：“那和我想教你的功法并不冲突，只是我的能让你更强、成为天才。”
……天才。
那一刻萧云柯不由得想起了高高在上的张慕，他现在都还记得那天收徒大会的时候，所有人都看着张慕，纷纷夸赞他是天才。
而他却像个小丑一样，被挤在角落。
说不羡慕是假的，他当然羡慕——他羡慕张慕能得到那么多人的目光、羡慕他被众人争抢、羡慕他拥有那么好的家世背景……更羡慕他能得到顾亭念那么多的关注……
可是……天上不会掉馅饼。
这人肯定有问题。
萧云柯冷淡的说：“哦，等我考虑一下吧。”
那声音似乎还要说什么，却突然像是感觉到了谁，蓦然消失了。
等了半天都没等到他说话，萧云柯顿时摇了摇头，又准备专心看书了——可下一瞬不知是心有灵犀还是怎的，他忽然抬了抬头。
远处他朝思暮想的人正在朝他走过来。
一袭白衣，似九天之神。
“师尊……”萧云柯喃喃自语，他站起身来，跑了过去——
“师……兄！”
临门一脚他想起了什么，立刻改了称呼。
几乎是他碰到的刹那，顾亭念便疼的哆嗦了一下。
但他忍了下来。
……毕竟半个月没来看这小豆芽，他肯定会怨的。
“……嗯，”顾亭念一边说一边拎起他的后颈皮，“离我半米远，我生病了，怕传到你。”
萧云柯一怔，“生病？师……兄生什么病了？看过大夫了吗？”
“看过了，是皮肤病，会传染，”顾亭念道，“记得半米远，别碰我。”
“哦……”萧云柯乖巧的迈了几步出去，然后用亮晶晶的眼眸看着他，“师兄！你看我，我长高了！”
顾亭念闻言心里有点诧异——为什么这孩子的语气突然变得这么熟稔了？
他们之间已经到了一种可以互报身高的亲密关系吗？
不过这小豆芽菜确实长高了点……现在到他胸颈了呢，只是不知道身体是不是还干瘦……
“长高了就好。”顾亭念把篮子推过去，转身就准备走了，“这是你的吃食，记住不能多吃，要按时……否则下一顿就没有了。”
态度冷淡的萧云柯以为自己犯了什么错。
刹那间他心里莫名的就生出了一股连他自己都没察觉的怨气——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又做错什么了？
“……师兄？”他抬眸，看向顾亭念的背影，“我做错什么了吗？”
顾亭念一怔。
“你以前对我不是这样的态度……”身后传来了小孩带着一点委屈的声音，顾亭念立刻有点心软了。
可是凑近了真的好疼……
他抿了抿唇，暗自深呼吸一口气，转身——
萧云柯瞬间扑进了他的怀里，抱住他的腰，依偎的蹭了蹭。
刹那间顾亭念头皮一麻，身体本能的以为还有疼痛因此下意识的就要推开，可是……
等等？为什么不痛了？
顾亭念愣了下，犹豫的伸出手摸了摸萧云柯的头，“你……”
他伸手的动作是想摸头，萧云柯却以为他要推开自己，顿时就先小心翼翼的躲开了约莫十公分左右的距离。
然后顾亭念就感觉到体内已经又痛起来了。
“……”
这什么意思？顾亭念怔住了，他下意识的拽住萧云柯，就在他指尖碰到萧云柯的一瞬，那疼痛又消失了。
“？？？”
他不可思议的又推开了一点，那疼痛再次卷土重来。
顾亭念：“……”
……等等，不准靠近半米内，却能碰触吗？
那是不是代表半米的距离内迅速和萧云柯有肢体接触，就可以不痛？
他本能的又摸住了萧云柯的脑袋。
萧云柯的头发不知不觉间被他揉得有点炸毛了，他眨眨眼，“……师兄？”
为什么一会摸、一会不摸的？
顾亭念张了张嘴，蹙眉，“……没什么。”
他突然有个大胆的想法……
只要摸得够快，就不会痛，是这个意思吗？
“你……站在这里，”他抬眸看向萧云柯，吩咐：“不许动。”
萧云柯诧异的：“？”
顾亭念却忽然闪开了大约一米的距离，然后慢慢朝萧云柯走过去——
到半米的时候开始疼了，并且直到碰到萧云柯的那一瞬都还在痛。
于是顾亭念迅速的又闪开了一米，而后倏然闪到了萧云柯的面前，摸住了他的头。
……这次没有疼痛。
但离开他皮肤再碰上去的时候，却又在痛了。
顾亭念悟了——只要碰的够快且整个过程够长、没有离开萧云柯的皮肤，疼痛就会像细微电流似的不明显，甚至可以说几乎没有的地步。
但如果是隔着衣服只摸布料，那还是会痛。
得摸裸露在外的皮肤才不痛……可为什么会这样？难道是因为碰的太快了那诅咒没反应过来？
不对，它说‘靠近’半米……靠近，慢慢的过去就会疼？
那突然碰到算什么？算撞上吗？刚才这小子好像就是忽然间扑过来才不痛的……还把额头撞在了他的领口上不小心和皮肤相贴了……
所以系统这是下了个诅咒然后被它自己给坑了？
不仅等于没有效果……还把自己困在了他体内啊。
要不怎么说学好语文很重要呢……但凡只说碰触、不说靠近，那不就诅咒成立了吗？
不过，它自己意识过来这个问题了吗？顾亭念想了想，觉得这玩意应该没那么聪明的意识到文字的博大精深。
……那我得装作很痛的样子迷惑系统才是。
眼看顾亭念眼眸神色剧烈变化，萧云柯十分小心翼翼的开口：“师兄，我可以动了吗？”
他的头发已经被摸得像炸毛小狗了。
但是十分乖巧的没有动。
这让顾亭念想起在现代小狗犯错被教育的时候，也是这样说不动就不动。
好乖……顾亭念忍不住又摸了摸他的脑袋，他的手指和他的额头相触碰的同时，另一只手也拉住了萧云柯的手。
皮肤从始至终都紧贴，这样就不会痛了。
萧云柯又呆了一下，耳朵通红起来——这这这！为什么突然拉他的手！
“上次你师……尊给你的功课怎么样？”顾亭念不动声色的牵着他往屋里走，“有什么不认识的字吗？心法修炼的如何？”
他对着张慕时，嗓音都没这么柔和过。
“我……”萧云柯张了张嘴，像是被什么惊喜给砸懵了，“我……”
我了个半天也没我出来。
顾亭念眉头一挑，拿出了对待孩子的态度，“是不是偷懒没看书？”
他曲起手指轻轻敲了一下萧云柯的脑壳。
这一下并不疼，对萧云柯而言甚至爽大于脑袋的疼，他忙不迭的道：“我看了，全都看了！只是有些字不认识……等等！师兄你干什么？”
他话音刚落，已经被顾亭念抱到怀里了。
像教小孩学写字一般，手掌抓紧了萧云柯有些瘦削的手指。
“哪些字不认识？”顾亭念微微侧耳问。
他并没意识到这个姿势有什么问题，因为现在许多家长也是这样对待小孩。
但他忘了，十六岁的少年，不该称为‘小孩’了。
这个年纪的少年对许多事都有了自己的看法。
只不过以前顾亭念那死老爹没有教过他，导致他这一方面十分欠缺。
他靠过来的一瞬，萧云柯感觉整个人都在烫了，他发现师尊灼热的气息喷在了他的耳尖上……这意味着他们只有咫尺之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