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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浓重的血腥味让顾亭念害怕起来。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腔,“……师哥?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周青词俊秀的脸颊上现在遍布鲜血,那些血不知道是他的,还是别人的,他痴痴的看着顾亭念,轻微的摇了摇头,“……师弟,我输了,我没有时间了。”

顾亭念呆住了,“你在说什么呀……师哥?你……你别动,我去叫云师姐来……”

他下意识的要起身冲出去,却蓦然被周青词抓住了手。

“……小念,”周青词像是忍受着什么极大的痛苦,声音很哑,“别去了……没用……”

不知不觉眼泪倏然落下,顾亭念看着他,手足无措起来,“师哥……”

“宝宝……”周青词却叫了一个很乖的称呼,他看着顾亭念的眼睛,声音断断续续的:“坚守本心……小心姓秦的人,还有……还有之前那种丹药……我在榻下暗格里放了两瓶……你觉得疼就吃……”

顾亭念看着近在咫尺的他,说出的话都是颤抖的:“为什么?你到底做什么了呀……师哥,你也要丢下我吗?”

只有这种时候他才像一个小孩一样,露出了茫然无措的表情。

周青词看着他,也突然落下泪来,眼泪洇进了他脸上沾着的那些血液里,他抱住顾亭念,喃喃着:“……对不起,小念。”

这话仿佛不是对现在的他说的,而是很久以前。

可顾亭念没有察觉到,他被周青词揽在怀里,只是莫名的觉得这个怀抱熟悉又眷恋,“……不要离开我。”

他哀求似的说。

“不要哭……”周青词的手指擦过了他的脸颊,他看着顾亭念通红的眼眶,心中生出无限的怜惜,“人都会死的呀……小念,死亡是人无法避免的问题,你要学会这一课。”

温柔的话语和往昔没有什么不同,顾亭念本能的摇着头,伏在他胸前,“……不要,师哥……你不能离开我……”

“没办法啦……小念,你要好好活着,”周青词瞳孔已经有点微微扩散了,“记住我的话,我已经……不能再陪在你身边了。”

他的手摸了摸顾亭念的额心,仿佛那里会出现他熟悉的东西一般——

“师兄?!!”

“是师兄回来了吗?”

“师兄……”

“你怎么了?!”

姗姗来迟的众人一窝蜂的涌了上来。

云怜影颤着手抚上了周青词的脉,看向他的目光含泪,“……你的内丹呢?你到底去哪了?!是谁把你伤成这样?”

周青词看着她,摇了摇头,却说:“……小影,以后你就是掌门了,凝白……多看着你师姐,她有时候太……咳咳……”

他吐出一口血来,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我知道……师兄……”元凝白跪了下来,他的双眼里满是泪水,“我知道的……”

葛枯沉默的看着这一切,眼眶通红。

“还有小念……”周青词伏在自己身前默默流泪的顾亭念,“他年纪最小,阅历不多,你们要保护好他……”

即使到了这般境地,他所思的也是顾亭念的未来。

“师哥……”顾亭念哭得发抖起来,“告诉我,是谁把你伤成这样……我,我们替你报仇……”

“不要追寻这个,”周青词的目光扫过几人,“你们都不要去追寻这个……我死以后,不要公布死讯,否则他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便断在了那里,眼眸呈现一种半闭合的状态,手从顾亭念的发间无力的垂了下去——

“师兄!!!!”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惊动了悯天峰外林间栖息的鸟,风声呼啸着,天地间落下了第一片纯洁的雪。

秋过去了,凛冬初始。

那雪飘落下来,渐渐在地上积出半尺厚的深雪。

清云峰上的树林间也积满了晶莹的雪,而大朵大朵的雪花还在落。

屋后的那棵山茶花凋零了,树枝间也全是冰冷的雪。

“仙尊,仙尊!”裹着狐裘的小弟子艰难的从厚衣服里伸出一只手敲门,“今天是冬至,云峰主说让你去她那里吃汤圆、喝羊肉汤呢!”

里面没有人回话。

小弟子呼出一口白气,又敲了敲门,鼓起勇气说:“仙尊,葛峰主还说,你再不给她们回个传音……她就带着一群仙兽来在你门口叫。”

他的声音传进了屋中,惊动了榻上的人。

顾亭念睁开双眸,眼中皆是红血丝,这样冷的天气里,他的屋内一片寒冷,既没燃熏炉,也没加厚棉被。

他只盖着那层薄被,蜷缩在榻上,长发散乱,脸色极白,像生病了。

“……知道了,我一刻钟后便过去。”

用沙哑至极的声音回了那弟子的话,顾亭念听着那脚步声逐渐远去,终于掀开被子爬了起来,动作踉踉跄跄——

倏然,体内剧烈的疼痛传来,原本就有点晕晕乎乎站不稳的顾亭念直接摔在了地上,手指磕破了一层皮。

“……哟,去哪儿啊?”系统阴阳怪气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又去给你那徒弟献身哪?”

似乎摔得十分疼,顾亭念一时间没有站起来,也没有回系统的话——

自从周青词死后,原本好几个月都没说话的系统忽然像是活了一般,开始对他极其恶意的侮辱。

一边骂,一边碾过他体内每一处经脉。

可这些痛都没有周青词的死对他的打击来得大。

……他的师哥已经死了两个月了。

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的早,雪下得也多,他们将周青词的尸身安置好以后,顾亭念回到清云峰便开始闭门不出了。

从最开始整夜整夜的哭,睡也睡不着,到后来系统莫名其妙的出现,他就更睡不着了。

它十分会虐待人,在察觉到他有睡意的时候便会开始给他疼痛,同时说些污言秽语。

骂他下贱,骂他不顾伦理和徒弟苟合。

它虽然无法直接操纵他的身体,也察觉不了他的情绪,却比以前更疯了,也更有气急败坏的模样了,顾亭念有时候觉得它像个活人。

还是一个潜意识里莫名有点熟悉气息的‘人’。

“怎么不说话了?痛昏过去了?”系统又开口了,紧接着顾亭念便感觉到有一道温和的气息抚过经脉,而后听到它说:“现在好了吗?”

颇有打几棍子再给一颗甜枣的意思。

“……”顾亭念闭了闭眼,用苍白的手指抓住椅子,又站起来了。

“看吧,我说了,只要你听话我什么都给你……”系统像阴晴不定的天,有时下雨有时阳光,“刚才不是要去吃东西吗?快去吧……两个月不出门,也不太好……对不对?”

顾亭念麻木的坐到了铜镜前,梳了梳自己的头发。

“你以后叫我梓尊,好不好?”系统忽然又开口了。

这一次顾亭念抬起眼了,他看着铜镜中的自己,那张脸很白,瘦了一点,嘴唇干涩。

他动了动唇,拒绝了:“……不。”

“……你可以给一个畜生睡,为什么不可以叫我的名字?”系统的声音又阴起来了,它察觉不到顾亭念的情绪,只能听到他的话,因此更愤怒了,“你听到没有?我让你以后叫我梓尊!——听到没有!”

顾亭念沉默,他梳好了头,随手一扎,去衣柜里翻了件黑袍出来披上了。

他以前很讨厌穿黑色,可现在却不讨厌了。

屋外大雪纷飞,顾亭念懒得去管系统那气急败坏的吼叫,他推开了门,看着鹅毛般的大雪一片片飘落,踩上了那雪白的地。

雪景很美,顾亭念却无心欣赏,他忽然想起他刚来这里的第一个年是怎么过的,那一年也落着雪,黑夜里焰火盛放,他在周青词身边喝醉了。

明明有更好的方式将他带回清云峰,可周青词却选择了背着他回去。

那年他喝醉了,伏在周青词肩头,迷迷糊糊的,叫了声:“师兄……”

“叫师哥……”周青词背着他在雪地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宠溺的说:“说了多少次了呀,叫师哥……”

醉酒后的顾亭念脸色很红,他披着周青词的狐裘,毛茸茸的兜帽盖在他的头上,显得比平时更可爱了。

“师哥……”他的声音带着很重的鼻音,黏黏糊糊的,神志不清的道,“哥哥……”

周青词听到这话好像顿了一下,这一顿立刻重心不稳了,一番手忙脚乱后,他护着顾亭念,让他摔到了自己的身上。

“师哥……”

醉酒后的他并不老实,他伏在周青词的胸膛上,竟然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后来好像是周青词掖紧了他身上的狐裘,将他一把抱起了,送了回去。

可是再也不会有那样的时候了。

不知不觉已经到了药峰殿门前的顾亭念鼻子一酸,两颗滚烫的泪珠落了下来,随即他连忙意识到不能哭,抬手擦了擦泪,推门进去了。

殿中羊肉汤的香气混着热气扑面而来。

“师弟来啦?”忙着往锅里下羊肉的元凝白抬起头来,“怎么穿了黑色?以前不是说不喜欢黑的吗?峰里买衣裳都很少给你买黑色……”

顾亭念一怔,刚想开口,眼前却快速掠过了一个墨蓝色的身影,云怜影的声音落下了:“诶呀,你管人家穿什么呢……小念,好点了吗?”

她目光柔和的扫过顾亭念,独特的、属于女性的气质散发出来,这让他的紧张缓解了不少。

“……好多了,”他低下头,“让师姐担心了。”

“好了就行……来,吃汤圆,是红糖馅的哦。”

云怜影带着他落座,递给他一碗汤圆,一旁的葛枯默默的也给他递了筷子和勺子过去。

顾亭念接了过来,很有礼貌,“谢谢……”

“不客气,”葛枯蹙眉看他,突然说:“黑色真的不适合你,小念……衬得你好没生气,你还是穿绿的、蓝的好看些。”

闻言顾亭念却一笑,“衣裳罢了,无所谓的。”

“也是……”葛枯说着又想起什么,“最近有人给我送了几支凤凰毛来,凤凰毛好看,又祛寒,我把那几支都做成了发簪给你们……你也有一个。”

她忽然掏出一只暗金色的簪子,上面是一朵栩栩如生的红茶花,“要我帮你插上吗?簪上就不会显得没生气了。”

顾亭念一呆,本能的想摇头,但又看了眼另外几人,他们的发髻间确实也有,于是便点点头,默许了。

“好嘞……”葛枯给他插上了,然后露出一个笑,看向另外二人,“我就说吧……好看……可惜慕青不知去哪儿了,也给他打了只青玉的呢。”

南慕青已经很久没出现了,但他的那只小兽还活着,只是没以前那么高兴了。

“没事……活着就好呀,”云怜影也笑了,“小念快吃……吃了汤圆,再喝点羊肉汤,这样一个冬天都不会冷呢。”

这是他们这边的习俗。

顾亭念点点头,抬起碗吃了起来。

汤圆是糯米包的,里面的红糖馅很甜,却吃得他眼眶发红起来。

他强忍着泪水,在氤氲的羊肉热气中草草的喝了一碗汤便匆匆告退了。

屋外大雪仍然还在落,顾亭念这两个月来第一次用术法逃离了那个地方。

……因为周青词以前给他包的也是红糖汤圆。

想起过往,顾亭念便再也忍不住眼泪了,他在雪地里跑了起来,迫切的想回到屋内,可雪太厚了,他不知被什么东西绊倒了,雪白的天地间只有他这黑色的身影,红茶的发簪也松落下来。

他蜷缩在雪地里,眼眶通红,哭得剧烈发起抖来——

他想起自己刚来这里的时候,很多东西都不太懂,谁也不信,对旁人的示好也总是半信半疑,不知道怎么和这么多人相处,是周青词一点点的用迂回的方式教他,帮他缓和关系。

他还记得来这里过的第一个年,那天晚上周青词特意让人准备了焰火,第二天也是他亲自端了汤圆来清云峰找他。

那天是大年初一,顾亭念醉得迷迷糊糊的,只感觉到有人在用手很轻柔的摸他的头,叫他起床,“师哥给你包了汤圆……红糖馅的,我知道你喜欢这个……”

红糖汤圆很甜,和刚才的没有差别,可那些人里只有他一个人喜欢红糖的汤圆。

想来是周青词特意嘱咐过的,然后细心的云怜影记了下来。

可他以后再也吃不到师哥包的红糖汤圆了。

周青词也不会在雪地里背他了。

他再也听不到周青词唤小念的声音了。

……他再也没有师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