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的真相太过残忍。
顾亭念也听得沉默了一下，突然，他感觉到手心被萧云柯挠了一下——
他呆了呆，下意识要去看他。
紧接着萧云柯眼睛一翻，倒了下去。
“……？”顾亭念本能的接住他，心有灵犀的反应过来了什么，他目光扫过众人，“……他太激动了，那个，魔尊啊不……嗯，爹爹？我把他带下去冷静一下……姐姐我们先走了！”
他说着将萧云柯打横抱起，快步小跑出去了——那竟然还是个公主抱的姿态！
他觉得现在所有人都需要分开冷静一下！
屋内的凤妄抬手按了按眉心，想说什么，却发现不知道说什么了。
能怪谁呢？
“……州溟，”凌泽瀚却突然说，“刚刚他是不是叫我爹爹了？”
萧云柯从八岁回来以后都没叫过他爹爹，都是‘爹’。
州溟：“……你就听了这一句啊！”
“比起这个，”他摸了摸胡子，金色的眼眸里闪过疑惑，“他居然能抱得动少主……我记得那小子忒沉了。”
凤妄叹息：“你的关注点也没好到哪去！”
她起身，也离开了。
今天这一场‘审问’还是她造成的，现在她知道了真相，却发现自己谁的罪都问不了。
仙魔本就不两立，一个仙要花多少心思才能将魔族瞒过去？才能一瞒几十年？
……真是都好傻啊。
她也很傻。
不过这两日的事堆到一起，可太巧合了——凤妄有点怀疑周青词知道凌泽瀚魔尊的身份，才会有这一出。
仔细想想，这些真相的背后，仿佛都有周青词在推动。
凤妄眯起眼睛，御剑去了元玄派悯天峰，她必须要将心中的怀疑都打消。
悯天峰中，周青词正在书案前提笔写什么东西。
忽然，空中泛出了一丝法力的波动，紧接着一道暗绿色的身影出现在了殿中。
凤妄刚到，都没来得及捋发丝，就听到周青词问：“终于来了？”
“……”怎么滴，早就料到她会来呗？
周青词抬眼，一笑，“来的正好，来看看我这新修订的仙魔守约……看看有没有什么要加的。”
他将手中泛着蓝色光芒的书卷递给了凤妄。
凤妄接过来一看，看了两眼就按捺不住了，“这个和以前那个有什么区别？不都一样吗？”
仙魔守约是周青词继任掌门后提出来的东西，可以维护各界和平，只要各派签订契约，并加上魔尊的签名，就作效。
当时凤妄信任周青词，看都没看就直接签了。
反正只要周青词不做什么丧权辱派或者发疯屠了全天下之类的事——她就都站在他这一边。
“后面有点不一样……”周青词抬眼看着她，“我是问你还有没有什么想加的，反正我们的老朋友已经把该提的都提过了。”
这和承认也没什么区别了——凤妄眯起眼睛，“你早就知道凌泽瀚在那边偷偷当魔尊？那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以为他死了！”
四人组死了两个，对此凤妄是很伤心的，当时消沉得差点连掌门之位都没继承。
“因为你太容易说漏嘴了。”周青词无奈至极，一句话就让她闭上了嘴。
凤妄回想了一下过去，好像还真是这样，她摸了摸鼻子，“那你……算了，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啊？还算得那么准……你知道我要去魔族？知道我要把这事抖给小的那两个？”
她说得小的那两个便是顾亭念和萧云柯。
“那天你把萧云柯单独叫出去，我就知道你已经猜到了啊，那张脸我第一面就认出来了。”周青词叹息，“更何况第二天萧云柯来找我辞行，我就知道他们要回魔宫……随便算算，不就知道了吗？”
凤妄想了想，还是有点不可置信：“你从小宝昏迷的时候就在算了？你是那个时候去给他们挪的魔宫？”
“唔……”周青词摸了摸下巴，微微点头，“不错……本来如果你不去把事情抖出来的话，我是打算给州溟下咒，让他把过去的一切记起来告诉他们的。”
“……”凤妄沉默了一下，剜了他一眼，“人家都多大了，你连老头都不放过！”
她这话说的颇为俏皮古怪，不像是要对他生气的样子。周青词心底松了口气，面上却笑：“你不恨我把你当棋子？”
凤妄扯了个凳子坐下，摊上靠手，道，“恨什么恨啊，我现在对你最大的要求就是别发疯屠了全天下，凡事我要有知情权……不过，你做这些都是为了什么啊？每天都算算算，不累吗？”
周青词抬眸，眼眸中竟然闪现一丝杀意：“我要秦梓死。”
凤妄一顿。
“同时我也希望弥补之前的遗憾。”周青词抬头，“你还记得我曾给你看过一个梦境吗？梦境里你被云礼派杀死了，凤栖门倒了，萧云柯被碎魂……小宝自刎，还有一个罪魁祸首的秦梓。”
他告诉凤妄，如果秦梓不死，以后凤栖门必定会像梦境里一样覆灭。
因此凤妄相信了他，甘愿被他驱使。
“记得啊……”凤妄幽幽叹气，“你不是说那是梧桐镜里看到的吗？虽然我不知道那是真的假的……但那股窒息感太强了，所以我相信了你。”
“那以后还会相信我吗？”周青词忽然又问。
凤妄不假思索：“信啊，你又没做过什么对我有害的事。”
“……还是有的，”周青词坦诚了，“这次我在魔宫埋了个东西，那个东西引诱你发狂了。”
“…………”
长久的沉默过后，凤妄嘴角一抽，咬牙切齿——
“老娘就说我明明吃了药的，为什么还是发狂了！！！”
这一天，所有元玄派弟子都看见自家掌门和凤栖门的掌门打了起来，最后凤掌门心满意足的搜刮了一堆丹药离开了。
还碎碎念说是什么补偿。
周青词无奈的随她去了。
“说出来了，要好很多，对不对？”悯天峰内，南慕青驱使着轮椅出来，看向周青词，“你还是怕她怪你的。”
“……毕竟这么多年的朋友，”周青词走到他面前，半蹲下去，握住他的手，“我又不是真的草木，终究有愧疚之心。”
南慕青的目光扫过他的眉眼，“你救了那么多人，谁来救你呢？”
“你啊。”周青词和他对视，一抬头就是情话，“没有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南慕青耳朵一烫，“油嘴滑舌！”
周青词一笑，扯开了话题，“啊……晚饭吃什么呢？你想吃什么？”
“不吃，”南慕青叹息，“我还得去给那群孩子上课呢，先走了。”
他嗖的一下坐着轮椅又飞出去了，不知道是不是想借风吹去脸上的红意。
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周青词微微叹气，思绪却不由自主的飘到了很久以前——
那场平原之战中，他将祥林的魂魄交给了天道，天道用祥林的魂魄创造出了多维度，并勒令他与秦梓对抗，辅助它拿回落在秦梓身上的神力。
还告诉他，祥林已经转生成了南慕青，但是要攒够善德才有可能恢复记忆。
而且带着记忆的他只有一次机会——
可上辈子他失败了。
他到了阴曹地府，不肯轮回，他看着一个一个熟悉的魂魄走过奈何桥，有的在哭，有的在笑，有的遍体鳞伤。
他看到了死去的云怜影、看到了元玄派的弟子，看到了许多人……可他没有看到想见的那两个人。
于是他待在奈何桥边，用自己的魂力一个个的渡化那些冤魂。
一边渡化，一边等南慕青和顾亭念。
可他等了很久，等得红色的彼岸花都谢了无数次，等到阎王都来问他——
“几十年了，你为何不愿意去轮回？”阎王问他。
周青词的魂体还停留在生前的样子，唇边还有血，“……我有两个重要的人，还没等到。”
“叫什么名字？”阎王看着他身上这因为度化冤魂而生出的金色佛光，不由得面目柔和下来，“我帮你找找。”
周青词说了南慕青和顾亭念的名字。
阎王翻了翻生死簿，眉头一挑，有点奇怪：“死了啊……你没看到吗？不应该呀……除非被碎魂或者有什么因果还未了结，才会看不到，不过我看这上面已经死了有两年了……什么因果都该了结了吧，你是不是看花眼了错过了？”
周青词蓦然抬头：“不可能！”
“生死簿不会出错，”阎王叹气，“一定是你看花眼了，错过了……去投胎吧，你的善德会让你下辈子过得很好。”
“……那又有什么用？”周青词原本就惨白的脸色好像更白了，眼神呆滞下来，“……把我也碎魂吧，我不想投胎了。”
阎王：“……当真？”
他不是那种会劝别人好好活着的人，抬眸：“你可想清楚了？”
地府有两口井，一口轮回，一口碎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