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大柱写下最后一个字,众人齐齐欢呼鼓掌,标志着今天赶作业副本成功通关!
季疏缈看了一眼时间,已经晚上九点了:“走吧走吧,时间不早了,得回家了。”
明天还得早起上学,痛!
黎想出声挽留:“吃点宵夜再回去吧。”
季疏缈看了一眼被他们扫荡一空的几个点心碟子,转头看向她:“真的吃不下了,而且今天太晚了。”
“好吧,你们路上小心。”黎想垂下眼,“你们不会怪我吧?”
季疏缈勾住她的脖子:“怪你什么?怪你吃烤肠不买单?明天的烤肠你请!”
在每天课间操结束后或是体育课,去学校最角落里的那家超市吃烤肠,已经成了他们的固定活动,每次大家都轮流请客。
黎想说过一句“家里不给我钱”,季疏缈就以为她是家里管得严的小可怜,因此没有让她付过。
黎想面露难色:“可我真的没有钱……”
“你再装!”季疏缈生气。
“他们只给了我银行卡,买什么他们都知道。”
季疏缈心疼地摸摸她的脸蛋:“小可怜儿~”
众人收拾东西离开,黎想看着他们的车开出院子,转头看向又变得安静下来的房子,心里……这次怎么也伤感不起来。
明天周一呢,距离下一次见面,还不到十二个小时。
黎想转身去了画室,一画就是通宵。
家里的喜糖买了很多,巧克力的、坚果的什么口味的都有,姥爷一高兴就什么都顾不上了,买喜糖都没看价钱,只要听说好吃,就都买了。
季疏缈第二天带了不少喜糖分享给同学们,想传递一份喜悦,同时嘚瑟炫耀一下她有妹妹了。
季疏缈的人缘一向不错,除了熊启以及和他玩得好的几个同学以外,都得到了喜糖。
班里有个同学叫余倩倩,人如其面,有点多余嘴欠,平时就爱跟人唱反调,今天也不例外,她一边往嘴里塞着糖果,一边对季疏缈说道:“你还在这里高兴呢,不知道苦日子刚开始。你爸爸妈妈以后只喜欢妹妹不喜欢你了,以后家产也没有你的份,你以为你还能当千金大小姐?”
出乎意料的,季疏缈没有反驳,反而用一种十分怜悯可惜的眼神看向她。
余倩倩被她看得心里毛毛的,问:“怎么啦?我说得不对吗?”
季疏缈:“我高兴是因为我多了一位家人,为从此多了一份手足亲情而开心。我爸妈不会只喜欢妹妹,他们给的爱足够多,就算多了一个妹妹,我得到的父爱、母爱也只多不少。至于家产,在我们家,家务是所有人的,家庭责任是所有人的,家产自然也是所有人的,为什么不可以分享?这本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一个人独占家产,一点不分给妹妹,那我和狗血小说里的反派有什么区别吗?”
季疏缈眼神越发怜悯地看着她:“你知道我有妹妹后,第一时间想的是父母偏心和分家产,只能说明你在家庭中得到的爱和物质都十分匮乏,让你的内心一点安全感都没有,没办法接受生活里任何一点变化。人不会联想到无关的事物,怎么了?这些你都已经经历过了吗?你心里一定很苦吧,难怪你会说出这种话来。”
季疏缈说着又往她怀里塞了两把糖:“给你给你都给你,甜甜嘴也甜甜心。”
余倩倩捧着大把的糖,嘴唇张了张说不出话来,随即眼圈瞬间就红了,没有任何前摇地撒开手,糖果落了一地,“哇”地一声崩溃大哭,跑回自己座位,趴在课桌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季疏缈傻了眼:“……你们证明啊,我没骂她!一个字儿都没骂!”
汐汐叹气,幽幽道:“你把人肺管子戳稀烂,还不如骂她一顿。”
季疏缈紧抿着唇,眼巴巴地看向她。
几个女孩子拿着纸巾围在余倩倩身边安慰,倾倾和汐汐也去了,当是给她收拾烂摊子。
季疏缈伸了个一根食指抠了抠鼻梁,没有要去道歉的打算——她又没有说错。
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声仿佛成了黎想登场的专属bGm,顶着两个黑眼圈伴随着铃声走进教室的黎想,疑惑地看着哭得快抽搐的余倩倩,困倦地打了个哈欠,问季疏缈:“她怎么了?”
她算是问对人了,问到了始作俑者。
季疏缈一脸纯良无辜:“我只是一只小兔几,我什么也不知道。”
黎想狐疑地看着她。
“老师来了!”乔正信喊了一嗓子。
围在余倩倩身边的女孩子们呈鸟兽状散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进门的不是杨莉娜,而是班主任王虹老师。
“今天杨老师请假了,这节英语课和明天上午的语文课对调。大家现在把语文书拿出来,我们继续讲《风筝》。”
余倩倩此时情绪已经稳定一些了,但因为刚才的大哭,一直抽噎着停不下来。
王虹老师微不可察地轻叹一声,把自己的保温杯递给她:“喝一些。”
“谢……谢谢老师。”余倩倩捧着保温杯小声道谢。
“怎么回事,是谁欺负你了?”王虹老师温声问,“别怕,跟老师说。”
余倩倩下意识地看向季疏缈,后者连忙澄清:“我没有!我真没有!”
乔正信举手道:“老师,事情是这样的……”
听乔正信竹筒倒豆子似的说完前因后果,又问过其他同学,确认乔正信说的都是事实,没有渲染夸张。
余倩倩原本平静下来,但听到乔正信复述了一遍事情的经过,隐隐又有些崩溃破防。
季疏缈说的全都对,她都经历过了,她有了弟弟以后,家里所有人给她的关爱都越来越少,什么都要她让着弟弟。她知道总和人唱反调惹人讨厌,但是她已经形成习惯了,只有这样才能引起家里人的一些关注。
王虹老师走回讲台上,却没有开始讲课,而是合上了自己的讲义,开始讲故事,讲自己在读师范大学时,一位男同学的故事。
这位男同学出生在西北贫困干旱地区,贫困干旱到什么程度,那里的人一辈子只洗三次澡,出生、出嫁、入殓。和所有落后地区一样,这个地方同样重男轻女,这个男同学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也是唯一的男孩,因此备受家中宠爱。他唯一一次挨打,是在他大姐结婚前夕。
他爸爸挑了两桶白米,走了很远的路去换回了两桶干净的水,回来后放进了地窖里,准备给他大姐出嫁前洗澡用。男同学第一见到这么多的干净水,偷偷跑去地窖里玩,当时是夏天,他喝了一瓢水,又舀一瓢水从头上淋下来,一瓢水淋完,他的布鞋还是干的,浑身上下都在疯狂地汲取水分。
就因为这两瓢水,他的父亲第一次打了他,他从来没有见过父亲那么暴怒的样子,从那时候起,他就发誓要离开这个地方。
王虹的声音和缓又温柔,讲起故事来娓娓动听,令人如沐春风。
“当他站在同学们面前讲述自己故事的时候,他就已经成功实现了他的誓言。”
有同学举手问:“老师,你的这个同学现在怎么样了?也在哪个学校当老师吗?”
王虹笑了起来:“他大学毕业后,又回去了。”
“啊……”
同学们对这个故事的结尾大失所望,不胜唏嘘。
“可是他的家乡,在他和其他人的努力下,已经不再贫困。”王虹笑得越发温柔,看着同学们,“你们应该有自己的烦恼,但和这位同学的逆境比起来,就微不足道起来,他尚且能挣扎一番,你们有什么不可以呢?”
季疏缈心想:来了来了,上鸡汤和主流价值观了。
王虹老师却画风一转,道:“美国作家杰罗姆·大卫·塞林格《麦田里的守望者》里写:接受不能改变的,改变可以改变的。但是我不认同这句话,这世上多得是不能改变也不能接受,只能忍受的。比如……你们必须得上学,我必须得上班。”
说到这里,大家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起来。
“你们才十岁出头,所经历的人和事还不到人生的十分之一。在以后,你们会遇到更多不喜欢、不合心意的人和事。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不如意才是常态。每个人都不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不是最后都能得到自己所求的东西,也不会有人完全符合你的期待、满足你所有的情感需求,即便是至亲,也分缘分深浅。”
听到这里,黎想的眼神闪了闪。
王虹老师继续道:“人这一生,都是在不断学习和自我相处。更多地关注自己内心是最重要的,向内获得力量和能量,而不是因为外界的不如意,消耗自己的能量。”
这才是人民教师啊,季疏缈心里感慨道,教书育人,传道授业解惑。
黎想不愿意穿裙子,王老师跟她聊过以后,没有再逼迫她。每当教导主任或者其他校领导和她说黎想的校服不规范,她也只是嘴上答应着好好教育,转头却只和黎想说以后见到哪个领导记得躲一下,做课间操要站在队伍中间。
季疏缈没想到,下课后余倩倩居然会来和自己道歉。
这点小事她哪里会计较,“对不起”、“没关系”之后,两人一笑解干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