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罪人（五）
由于河岸两边泥泞的沼泽，即便是游牧士兵没有损失掉几乎全部的战马，但是现在来去如风的坐骑也完全没有了用武之地，因此他们只能是边用羽箭压制清川军边缓缓向前推进，虽然这样推进的速度缓慢，但是给清川带来的压迫感反而更强烈，任谁面对一片凶狠的虎狼之师都会心生畏惧的。
看着不断迫近的敌军，几乎所有的清川官员及其家眷都是哭嚎得越来越大声，仿佛已经看到了今日这场战斗的结局。此时绝大部分的清川武将都留在了飞鸿城内与骊擎的主力决战，只有极小一部分人保护着神英帝退到了这大运河边，比如赵潇澜，而剩下的则是伺机冲了出去传递军情，以防传书的飞剑在半路被王庭的萨满截获，导致延误援军支援的时机。
因此，现在围在神英帝四周的绝大部分都是清川的文官，这些平日里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青天大老爷’们何时受过这种罪，若在平时碍于神英帝的威严还不敢表现出来，然而现在面对着死亡的威胁，人类内心深处的恐惧被无限放大，只有极少数一部分官员可以保持镇定，而且许多人已经着急的涌上了尚未搭建好的简易浮桥，而本就人手不足的玄霜军根本无法阻拦这些已经吓破胆的官老爷们。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简陋的浮桥根本无法承受这么多人的重量，数息过后其中一座直接是断成了数节，上面的人尽数落水，虽然这几日大运河的水势不算湍急，但是穿着沉重朝服和厚重礼服的众人依旧是无可避免的在水中扑腾了几下之后就失去了踪影，面对如此惨象，旁人却是根本没有余力去救援。
“殿下！那边、那边的桥塌了！”一名玄霜军的军士发现之后赶紧是对着太子大喊道。
太子陈飔清看了看河面上的情况，咬了咬牙说道：“别管那里了！赶紧搭建好一座浮桥！先让陛下过河！”
怯那不花自然也是看到了岸边的乱象，在他看来如果不断逼迫岸边的清川人，压缩他们的生存空间恐怕用不了多久他们自己就会死伤殆尽的，而己方手中的长弓已经足够做到这一点了；至于那些过河用的浮桥且不说玄霜军还需要多久才能搭建好，即便成功架起了几座浮桥但是只要神英帝一过河己方自然能够发现，到时候再发起进攻就可以了。到那时敌人的阵脚一松动，攻击起来会更加的容易，付出的代价会更小，在这清川京畿地域，每一名兵力都需要珍惜。现在唯一的隐患就是要提防清川玄霜军可能发起的冲锋，毕竟面对全副武装的清川军士，怯那不花麾下仅着皮甲的游牧士兵根本不够看。
“殿下！咱们怎么办！”此时，任逍遥躲在一面盾牌后面对着陈飔澈大喊道，此时他们已经被游牧士兵的箭雨压制得不敢露头了。
“殿、殿下，要不我再带人冲锋一次，咳咳。”而刚刚从昏迷中醒来的齐雨薇也是强撑着来到了陈飔澈的身边，即便已经到了跌境的边缘，但是要强的齐雨薇此时仍旧在想着发起一轮冲锋来破局。
“不行！雨薇你不能再战斗了！”陈飔澈见状赶紧是扶住了她说道，“敌人也不敢轻易发起攻击，顶住对方的攻势，他们的羽箭数量应该也不多了！等太子殿下搭建起浮桥之后尽快过河！”此时陈飔澈也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只能是以不变应万变，虽然以现在玄霜军手中的盾牌数量根本无法护住所有人，但是就目前来看，‘固守’是最好的办法了。
“殿下！殿下！陛下叫您过去！”就在此时，一名玄霜军军士从后方跑了过来拉住了陈飔澈说道。
“殿下！您先过去，这里有我。”齐雨薇见状不待陈飔澈反驳赶紧是对他说道。而本打算‘抗旨’的二皇子看了看一脸坚定的齐雨薇和对着他点了点头的任逍遥之后，只得是跟着这名清川军士走向了神英帝。
来到帝君面前陈飔澈急切地说道：“父皇！怎么了！前面……”然而神英帝却是打断了他不急不缓地说道：“澈儿，你随朕来。”言罢，他也是从马背上翻了下来。
“父皇！父皇您小心！”陈飔澈见状赶紧扶住了神英帝。
这位清川帝王在自己二皇子的搀扶下向着岸边走去，边走边低声说道：“你大哥马上就能搭建起一座浮桥，到时候你们兄弟二人第一个过河，撤去榕江城！”
“父皇！那您……”
“朕会传位给你大哥，丢了飞鸿城这，朕已经无颜面对清川的列祖列宗了，‘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朕要洗刷自己的耻辱。你们兄弟二人一定要撤到榕江城，我清川还有数十万虎狼之师，重整旗鼓之后就能够光复故土！”
“父皇！您是皇帝！您先走！国不可一日无主！让儿子在这里掩护您撤离！”说着，陈飔澈就要挣脱神英帝转头返回防线的最外围。”然而神英帝死死攥住了他的手，猝不及防之下也是被拽了个趔趄，陈飔澈见状赶紧是扶住了他，“父皇！父皇！”
“这是朕的旨意，你、你是要抗旨么！”被扶住的神英帝用力喘了几口气之后说道，刚刚强行催动镇国神器中的龙魂对敌给他的身体造成了不可逆的损伤，“从现在开始，你就和朕待在这里。”
“父皇！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你是清川的皇子，还需要你辅佐你大哥光复我清川的国土、恢复我清川的国祚、延续我们的文脉，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
陈飔澈先是看了看面前的神英帝，接着又转头看了看前方坐镇指挥的齐雨薇和任逍遥，思索片刻之后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低头说道：“儿臣遵旨。”
在战事正酣的时候，陈飔澈却是被神英帝留在了军阵的最后方，寻常军士可能很难发现这一丝不正常，然而对于战场态势感知十分敏锐的怯那不花却是发现了这一点，他微皱着眉头看着久久未再出现的陈飔澈心中也是十分奇怪，‘这清川的二皇子去做什么了？怎么还不回来，不对！’突然间，怯那不花意识到了一丝不对劲赶紧是大喊道：“进攻！冲锋！冲锋！”
此时，所有的游牧士兵还在用羽箭压制着清川军队，看着对面哭嚎声不断的清川官员，每个人心中都是生出了一阵莫名的快意，而就在他们享受这种复仇的快感的时候，却是突然听到了‘冲锋’的命令，一时间所有人都是没有回过神来。
圣安王也是疑惑地转头问道：“万夫长大人，为何要冒险进攻，我们就如此消磨对方的实力、士气岂不轻松？”圣安王不止一次参与过翼骑对于游牧骑兵的围剿，在行军打仗一事上他不是个门外汉，眼下他也是认为只要对面的清川军阵越混乱稍后付出的代价就更小。
怯难不花急切地说道：“王爷您没有发现么！那清川的二皇子自从消失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难保清川此时已经快要搭建好了浮桥！冲锋！冲锋！”毕竟圣安王不像怯那不花一般常年领军作战，对于某些细节的把控还是弱了几分，此时经过对方一说他也是立刻反应了过来，自己那位侄儿已经好久没有出现了。
再次听到怯那不花的话之后，所有的游牧士兵都是嗷嗷大叫着冲了上去，而看着向自己冲来的凶狠的敌人，意识到这是总攻之后，几乎所有的清川官员及其家眷都是炸开了锅，这些个平日里高高在上掌握权柄的大臣们此时根本顾不得什么脸面、礼节，一股脑向着大运河上尚未搭建完毕的浮桥冲去，无数人摔倒之后直接是被踩踏在了脚下，惨叫声、哭嚎声不绝于耳。
“不要乱！桥还没有建好！退回去！退回去！”一名玄霜军的副将指着冲过来的人群大喊道。只不过现在根本没有人听他的，一个不小心就连他自己都被推到了地上，好在的是凭借一副好身手，这名副将挣扎着从人群中逃了出来，来到太子面前说道：“殿下！殿下！大人们都在往桥上挤，末将、末将实在是拦不住了！”
太子抬头看了看混乱的河岸之后，摇了摇头说道：“算了，由他们去吧，生死有命，是能够过河逃出生天还是落入水中，亦或是被后面的游牧蛮子斩杀全凭造化了，咱们一定保证这座桥搭建好！稍后好让陛下过河！敢有冲击此处者，杀！”
“末将遵命！”
此时，只有太子这里还算清净，因为相较于别处，这座浮桥有着‘重兵’把守，十几名玄霜军军士刀剑出鞘，一脸杀气的看着四周，只要有胆敢硬闯者绝对会遭到无情的攻击，这些人只认清川皇帝陛下的命令，刀剑无眼，到时候他们手中的武器可无法分辨你是数朝元老还是当朝权臣，那可真的是生死自负。
“父皇！敌人进攻了！”此时，陈飔澈看到怯那不花指挥发起冲锋之后，也是焦急地大喊道，说着他也是要再度挣脱神英帝的手向前走去。
“你老实在这里待着！雷顿！带你的人看护好二殿下！”然而神英帝却是拦住了他，接着对着雷顿吩咐道。
“末将遵旨！”得到帝君的旨意之后，雷顿也是和另一名玄霜军军士一起拦住了陈飔澈，而神英帝则是和其余玄霜军军士一起向着前线走去。
看着自己父皇的背影，陈飔澈焦急万分，但是奈何接连的恶战将他的体力消耗的七七八八，此时居然挣脱不了两名军士的掌控，情急之下他对着雷顿厉声说道：“雷顿！你给我松开！”
“殿、殿下，您也听见了，陛下有旨意，您、您就不要为难末将了。”雷顿也是一脸窘迫地说道，本就不擅言辞、经营的他此时脸都通红了。
在雷顿刚刚成为一名羽林卫军士的时候，就没少因为自己的性格而受欺负，然而相较于其他军士，雷顿却是更加吃苦耐劳，慢慢的也是被陈飔澈赏识经常带在身边，也算是给了雷顿一个可以良好成长的环境。
因此，可以说陈飔澈对于雷顿有赏识大恩，就像伯乐之于良驹，平日里他就对陈飔澈的话言听计从，只不过今日有圣旨在前，他也是只得死死攥住陈飔澈，不让他挣脱。
“雷顿！你再不松手！日后我定饶不了你！”眼看着自己仍旧无法挣脱，陈飔澈再次对着雷顿嘶吼了出来。
雷顿咬了咬牙，心一狠说道：“殿下！日后要打要杀随您！今日末将只能对不住您了！”
“你！”
而就在后面主仆二人角力的时候，前方的游牧士兵已经冲进了玄霜军劲弩的射程范围之内，齐雨薇当机立断地说道：“攻击！”随着她一声令下，无数的羽箭朝着对面的敌人飞去。
怯那不花看着朝自己飞来的箭矢，反手就是一刀劈了出去，只见一道肉眼可见的冲击波直接是搅碎了面前的飞羽，旁边的圣安王也是如法炮制解决掉了面前的威胁，然而其余普通士兵却是没有如此实力，不少人被弩箭命中，惨叫一声就倒飞了出去，有几支弩箭甚至穿透了两具人体。
怯难不花见状赶紧是和圣安王一起，联手向着前面的清川盾墙劈出了一道灵气冲击波。而面对这二人的攻击，齐雨薇无奈只能是再次站了出来，不过现在的她实力下降的十分严重，所谓是‘虎落平阳被犬欺’，毫无意外的直接是被掀翻在地，连带着后面的防线也被砸开了一个口子，倒地之后齐雨薇趴在地上不住呕血，随着境界的跌落，她感觉仅剩不多的体力也是在从自己身体里飞速流失。
“齐统领！你怎么样！”任逍遥见状赶紧是冲到齐雨薇身边扶起了她急切地问道。
“我、我没事，快、快准备防御，敌人、敌人要冲过来了。”
在后面看着齐雨薇重伤倒地的陈飔澈愈发急躁起来，奈何雷顿和另一人死死摁住了他，二皇子只能是不住跺脚发出一声声不甘的怒吼，而就在此时，一名军士冲过来说道：“殿、殿下，桥搭好了，请您过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