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子其实没表面上看上去的那样轻松,她几夜没睡好。
甚至连薛府都没回,宿在了宫中。
在想好怎么办之前,她无法面对素夏。
不知不觉中,她对素夏的感情因误会而起,从解开误会,两人感情越来越融洽。
素夏是杏子交到的第一个朋友。
她能感觉到素夏对她的用心。
素夏掌家后,对她的生活各方面多有照顾,两人情投意合,对待事情的观念也很相似,素夏虽是高门小姐,却丝毫没有看轻过杏子。
相处下来和姐妹差不多。
杏子救了素夏后,看到素夏几乎没了生的意志,对失掉的孩子怀着执念,心中也为她伤痛,所以更想弄清楚,这个孩子是意外没了,还是有人谋害。
由于两人孕期几乎相同,杏子常为其诊脉,她感觉胎儿一直发育得很好。
不像一点劳累就会落胎的情形。
流产最易发生在胎儿头几个月,过了三个月胎就稳了。
许多农妇还会下地劳作,也没看到劳累会落胎。
整个过程她调查过了,老夫人没有什么疑点。
反而大嫂十分可疑,从老夫人找不到花冠,失言没有夺去素夏的掌家权后,大嫂就几乎不理素夏。
不止如此,和别的妯娌也不怎么说话交往。
典礼都快准备到尾声,突然要帮忙,说自己前段时间身子不爽。
素夏既已坐稳主母之位,这点雅量还是有的,将北院扫尾之事交给大嫂。
大嫂一同吃饭时,所有东西也都吃了。
素夏中毒时的害怕也不像假装的,听说她吓得吐了好几次,大夫诊断才得知她有了孕。
大嫂不是不能生育了吗?
私下恐怕没少喝安胎药。
大房请了多少外头的“神医”,为了能怀上一胎,想尽办法。
也许药石起了效果,大嫂终于得偿所愿。
她想了很多,依然没有头绪。
前番老夫人给素夏下过微量的慢性毒药,难道此次滑胎与那些药有关?
想到这儿,她问薛钟,“你之前配的那些药——就是那种可令人倦怠的药,少量用了,对胎儿有没有影响?”
薛钟快被杏子折磨哭了,“你不是我婶娘,是我活祖宗。我都说了与那个无关,她也喝过解药剂,跟本无妨,小产时我为婶娘诊过脉,并没诊到异常,我确定与那些药无关,我把药方子给你,你自己看看。”
药方中的药都是常见物,只是放了几味相刑相克的材料,量又给的巧。
杏子很佩服,点点头,“你真有些奇技淫巧在。”
“对对,侄儿这都是雕虫小技,不上大雅之堂。”
“话可不是这么说,只要管用就行。”杏子正色道。
好巧不巧,这日秋霜得了假出府回娘家,便来寻薛钟,以感谢他日常总送东西过来。
见杏子在,便大大方方行了礼,不过脸直红到耳朵根去。
杏子一见是她,更来了精神。
叫她坐下,细细询问老夫人在素夏出事前,见过谁,说过什么。
秋霜稳稳当当坐下,回忆起来。
老夫人同青云两人在房中说的话,以及老夫人单独见过大夫人,却不知聊了什么,她详细告诉杏子。
两人说话没背着薛钟,听到青云敢那样直白同老夫人讲话,杏子和薛钟都很惊讶。
杏子一根手指敲打着桌面,少见地皱起眉,从怀里摸出个精致的一乍长的雕花木柄铜烟锅,烟锅头只有拇指大,能添得烟叶不多。
杏子从荷包中捏出一点烟草,塞入锅中,叫薛钟点起蜡,自己对着火抽上一口,薛钟这才看出小婶娘脸色晦暗,眼底布着血丝。
只是打了脂粉,掩盖了倦容。
她实是疲累之极。
吸了两口,便灭了烟,将烟锅扣干净,收起来。
“好乏。”她喃喃发了句牢骚,“抽口烟袋好解困乏。”
“秋霜,你可中意我这个侄儿?”杏子莫名换了话题。
秋霜脸又红了,“主子何必拿我们下人打趣呢?”
“你也知道我出身同你差不多,还不如你,没那么多大宅门里的讲究,你要愿意,我给你保媒,素夏一时半会儿操不到你的心,你既跟了她,我不叫你落空。”
秋霜一直担心这个,她打着送东西的名义看望过素夏几次。
见素夏的状态,大为担心。
她孕期本就没胖多少,小产后,竟瘦成纸片似的,最重要的是,精气神没了,看着像个活死人。
秋霜很后悔,当时要是知道素夏这么不经事,说什么也不该轻易改弦更张跟了她。
杏子说中她的心事,她脸红得像滴血。
“没关系,你的心事我了解,很正常,人都要为自己打算。我给你备份嫁妆,你再多待些时日,好好盯着老夫人。”
“其实,我觉得……老夫人之前的虚弱之态,是假装的。”秋霜说。
从素夏小产后,老夫人难受不过两天。
收回掌家权,她饭量大增,说话洪亮,走路也不总用拐杖,院子里的冷清一扫而空。
她还见了几个要参加科举的薛家子弟,私下里许诺要帮他们联系朝中的人,确保科举后,能谋个一官半职。
秋霜亲见从前薛家老人儿不服素夏管教,私下跑来抱怨,老夫人只笑着说,“年轻人做事不老成,你且由她得意几日。”
杏子十分清楚老夫人真正恼怒得并不是暂时失了对薛府的掌握。
青云那日与老夫人针锋相对,才是真正激怒她的原因。
……
只要得空,杏子便会在回府后去瞧素夏。
身体可以慢慢恢复,可是心灵上受到的伤害却没那么快恢复。
最让杏子担心的就是素夏一直打不起精神。
她千方百计逗素夏开心,素夏晓得杏子心意,勉强配合笑笑,那种堆砌出的假笑让杏子十分心疼。
“都这时候了,笑不出来也没人责怪你,在我面前还作假岂不见外,知道你心疼孩子,可你也得先顾好自己呀。”
素夏轻轻伸出手去,摸了摸杏子的肚子,喃喃地说,“你感觉到孩子动了吧?”
杏子点头。
“做娘的和做爹爹的不一样。从孩子在你肚子里,就已经和娘连着心了。我记得他在我腹中,我每次摸上肚子上,他便会回应我,他活生生的,怎么因为我不小心提前就……我没办法原谅自己,没办法原谅……”
素夏泪珠滚滚,手上抓住自己早就做好的黄色小衣服,那衣服不知被泪水打湿过多少次。
“他早产出来放在我怀里,只有巴掌大,我听到他哭了,他活着的,本该健康降临到这个世上,怎么会没有了?我想不通……”
杏子红着眼睛安抚她,“不怪你,这不怪你。”
素夏边哭边摇头,“青云查过了,那日饮食所有人吃食都是一样的,我没离过席,没人有机会在我饭中单独下药,不是我自己不小心又是什么?”
杏子仍然怀疑,但她没有凭证,不能只是因出事前婆母见过大嫂就说是婆母与大嫂合谋害了素夏的孩子。
薛钟那些没用上的慢性药简直成了杏子心中的刺,时刻提醒她提高警惕。
但素夏出事与那些慢性药没关系,那药自始至终没有登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