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耳中听到水声,他牙齿不停打架,只是两句话,他就听出绑了自己之人是谁。
薛家两个少爷。
头上一轻,套头的麻袋被人一把抽掉。
他摇摇头,眼睛还模糊着就被人捏着下巴,将一只杯中苦涩的汁液尽数倒入口中。
“老吴,我给你服了可解的毒药,你好好说实话,解药在此。”
管家愁眉苦脸看着眼前人——在府里一向骄纵的青连少爷。
这位公子哥抱着手臂,一根手指挑着个漂亮的荷包摇摇晃晃。
他冷着脸,说话不似玩笑。
“你方才服的是我亲手配的药,连名字都还没起,不过症状却可以先告诉大管家,毕竟你在薛家当差超过二十年,这点脸面还是要给的。”
青连嘲弄吴管家。
他被扯入素夏逃跑事件里,心中充满疑惑,又经杏子和青云相激,竟比青云还想知道真相。
在查出事实前,他不会相信任何人嘴巴里说出的“事实”。
素夏说得对,她并不知道后来自己的遭遇,当初写信,定然照实写出日常发生的小事。
青连心中已有判断,信中不过是些女人间的小摩擦,鸡毛蒜皮也放大许多,成了了不得的大事。
那药,自然是骗管家的。
管家一家子都在薛府当差,上次因为派马车之事挨了青连的打,青连还给管家好好赔了不是。
一等奴才和半个主子差不多,怎么可能发生少爷毒杀管家的事。
管家却不经吓。
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脸迷惑,“少爷为何这么对我?我没做错过什么事啊?”
“吴管家,此药下肚,初时只会隐隐腹疼,若有若无,过上一刻钟,疼痛加剧,不服解药,只能坚持三四个时辰,肠子断裂,口鼻出血,你现在可有感觉?”
管家腹部用力,微微有些疼痛,直吓得脸发白一个劲在地上磕头。
“少爷饶命,老奴真不知少爷因何这么对我?少夫人跑了并非我之过呀。”
青云阻止了弟弟,正色道,“吴管家,我二人并不想伤害你,这药一时不会疼得你受不住。连儿把解药拿出来。”
他伸出手,青连从荷包里拿出一颗黑丸,散发着清凉香甜之气。
管家只需冷静一想就能想通——毒药是新制的,怎么这么快会有解毒的丸药?
他知道这位小爷从前没成家时,是个淘起气来无法无天的主儿。
换成青云,他倒会生出几分怀疑。
“解药在此。我并没想从你口中知道素夏在府里发生什么事,只问你,素夏写给我的信你放在哪了?若是回我烧了、丢了,你就等着埋在这里吧。”
他冷冰冰自下而下逼视着管家。
吴管家眼睛四下瞟着。
要问别的事情,还可搪塞,这件事却糊弄不过去。
却见青连不知从哪拿出一把长铲子,是做农活用的那种大铲。
“你先想着,容我把坑给你挖好。“青连说着拿起铲子在树下开挖。
“素夏既然可以失踪,你也可以,咱们府里失踪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了。”青云逐渐暴躁。
“你快说,一会儿你想说,我二哥也不想听,你就真完蛋了。“
青连边挖土边“好心”劝管家,那沙沙声搅得管家心烦意乱。
这两兄弟半真半假,自己肚子又越来越疼,已快忍不住叫出声来。
怎么这样倒霉,遇到这么难缠的少爷?
不去问当家的,反来毒自己一个奴才。
青云彻底拉下脸,走到青连跟前,伸过手,“给我!”
青连将铲子递给青云,见青云眼底戾气一闪而过。
他没见过二哥这么生气的样子,也不敢再说笑,垂手站在一边。
青云只挖了两铲子,吴管家就哭着跪行到青云跟前,用身体去挡他的铲子。
“我说!我都说。”
“那些信就和我的账本子放在一起,钥匙在我怀里,都锁在我平日在府里睡觉那个屋,求少爷停手,老奴才伺候薛家主子一辈子,少爷不能让我死啊。”
青云看青连一眼,向他一扬下巴,“去,拿来。”
他瞥老吴一眼,换个方位继续挖。
若青连拿不来信,坑挖好怕他也是刚好毒发,一埋多干净。
老吴哭得眼泪横流,只冲青连磕头,“求爷快点去。”
青连拿了钥匙将马儿从车上解开,自己一跃上马,两腿一夹马腹,向家中飞奔。
青云挖了几下,将铲子放下。
老吴暗松口气,他上前给老吴解开绳索,“来,你自己挖,你资格不够爷伺候后事。”
老吴被青云弄得没脾气,只能吭吭哧哧卖力挖坑。
不一会儿便被这冷面少爷折腾得一把老骨头几乎散了。
当远远马蹄声传来时,他喜极。从未这般盼望见到“鬼见愁”六少爷。
这件事怪不得他,不照实说就是死路一条。
管家这时只想着明日如何回老夫人,左右他一条老命保住了。
……
杏子却在动别的脑筋。
若说她在薛府学到了什么,就是掩藏自己的心事与情绪。
不再像从前那样,直来直去,恨一个人时乌眼鸡似的,马上就想冲上去干架。
这些隐忍的能力都是从老夫人身上习得的,是被婆母训练出来的。
她对薛母的憎恶,从被扣下孩子开始,一层比一层深。
哪个娘亲不想日日看到自己的骨肉?
夺子之恨被杏子风轻云淡掩盖过去,连枕边人都没觉察到。
青连时不时嘟囔,“你不知道山儿有多可爱,我这个做爹的恨不得天天抱在怀里,你倒放得下孩子。”
杏子忍着内心的撕扯,轻描淡写说,“放在母亲那里,养得壮实,小小的人儿得了祖母全部的疼爱,整个薛府谁不羡慕,我有什么不舍得的。”
“那倒是。”青连得意地回道,“母亲对孙子的亲得不得了。”
“有什么好得意,惹得旁人眼热有好处么?”杏子阴阳道。
青连见识过宫里的孩子夭折,当下沉默起来。
片刻后他又道,“你不在府里,跟本不知道山儿看管得有多严,母亲对孙儿的爱护多么周到。”
“那母亲倒是很有经验啊,想来那些下作手段逃不出母亲的预料。”
青连听出话中带刺,心下不快,又不知从何反驳。
“看在母亲对山儿的爱护,你能不能别这么说话了?”青连哀求。
青连对他母亲的不舍让杏子忍不住牢骚道,“你可有想过,山儿若养在我们自己小家里,本不必这般看护。”
两人都不再说话。
这是个不能提的话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