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会骗她的。
她一直坚信着这一点,只要他说的,她都信。
但是,一旦她有了另一个身份就不一样了。如果她真的是宁长渊的女儿,那么,她就是律氏仇家的后人。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她眼看着律凌辰多年来的复仇大计,又怎会因她一个人而搁浅?
“然然,你不信我?”
“不,我信你。”许安然痛苦地说,“所以,你告诉我,我不是宁长渊的女儿对不对?他们是骗人的,这只是他们的权益之计对不对?”
她还是没有办法接受这个事实。毕竟,她从出生起就用了“许安然”这个名字,就被扣上了“宋氏财阀的私生女”这个名号,她的记忆中,自己的母亲早已过世,父亲也在前不久死于非命,如今却忽然有人告知她,她,不是许安然。换做是谁,一时之间都难以接受,若不是今天的局势所致,怕是她会以为说这句话的人,是个疯子。
但是,事实就事实,他们都改变不了,只能接受。
律凌辰走到她身边,蹲下来看她,伸手抚去她眼角的泪,半晌后说:“然然,不管你是谁,现在你都是我律凌辰的妻子。”
许安然抽噎着不曾开口,愣愣地看着他,想从他眼里看出别的情绪来。
可是,却没有。
“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我妈妈不是叫许馨吗?我生父不是宋汝卿吗?为什么会突然……”许安然泣不成声,眼泪扑簌扑簌地往下掉着。
拭去她的泪后,律凌辰手捧着她的脸,轻声说:“无论你的父母是谁,都不会影响你自己的人生。”
“不……不是这样的……”许安然依旧无法接受,捂住耳朵摇头,“不是这样的!你们骗人!你们都骗我!”
“然然!”律凌辰将她抱在了怀中,轻抚着她的后背以平复她的情绪。她现在的情绪还不能过于激动,却偏生知道了这么一件事情,还是以他意料之外的方式。
方如意的死,竟是他始料未及的。
又或者说,他没有想到,宁长渊竟然胆大包天到敢在境内携枪入室。
就如当年,宁俞婧的死,也是他没有料想到的。而他更加想要弄清楚的是,当年,有关聂氏的“圣婴”计划,生死不明的聂婷,还有被篡名改性了的许安然,这几件事情究竟有着什么样的关联。
*
律凌辰把江柠叫来了家中,她一直都在秘密彻查当年的事情,包括,彻查律祯和Kervin。
“King。”
江柠依旧是一头干练的短发,面容清冷,只是在望见律凌辰的时候眸间流转了几许情愫,但很快被她收起。
律凌辰淡淡地“嗯”了一声,接着便问:“律祯近来的动向如何?”
“前段时间,组织里的部分老旧势力被抽走,还卷走了不少资金。听简诺说,律氏那边也有一些老股东名下的小公司被转走,想来这些都是她做的。”
律凌辰没有惊讶,他没有做出过多的防范,却不代表他是在一无所知的情况下被人摆了道,“通知下去,想走的人不用拦,放他们走。”
江柠的眸间闪过一丝讶异,但还是应了句“是”。
“除了这些,她还有什么动静?”
“她打算重组律门。”江柠如实禀告,“跟她伙同去的人都是一些元老级的人物,他们的祖辈都曾是律门的人。”
律门被分化之后,律司曾经给律氏上下以及组织进行了一次大换血,根除了许多律柏时期的顽固势力,但那些势力毕竟年代久远早已根深蒂固,当时他的实权并没有达到可以将其彻底根掉的地步,因此还残余了不少。律家灭门之后,这些势力便渐渐在各处掌了权,但因没有龙头人物,多年来一直销声匿迹。直到律凌辰重新归位掌权,在夜氏当时的掌权人夜寂的帮助下,再一次进行了大换血,也就是这一次,律凌辰将多处掌权者换做了自己亲手培养出来的人,包括顾问、江柠等这一批新生势力。而那些被剔除的人自是不满,如今来了机会,他们便都伙同而去。
想来,律祯若是要重组律门,找回原来那些势力是必经之路。
“律祯的动作很快,现在金融市场上她的人已经渐露出来,原属于律氏的一些资金链、产业链也向她的那边流去,包括律氏吞并的原聂氏的市场和产业。律氏虽然根基稳固,但长期下来必定会面临金融危机。”
“她不是动作快,而是早做了准备。”律凌辰纠正了江柠的说辞,又沉思了片刻,问:“宁氏那边呢?”
“宁氏那边暂时还没有察觉,毕竟流走的那些企业在外人眼中仍旧是律氏名下的。”江柠说完之后,神情严肃,“King,你不打算做些什么吗?”
“暂时还不是时候。”律凌辰摩挲着下颌,新生的胡茬有些扎手指,默了片刻他说:“如果想彻底弄清楚一些事情,怕是真的要将一些碎片拼凑起来才行。”
“您的意思是……”
“让她重组。”律凌辰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我父亲那一辈的人喜欢倚老卖老,我那个姑姑大抵也喜欢凭经验办事,内部纷争最难处理了,如果她没有犯命案的话,这事可就棘手多了。”
江柠似懂非懂。
“乔存、任振哲那边呢?”
“聂氏的公关律氏团还在想办法,但我想,一旦聂婷的那个事件被翻查出来,再多的有利证据都没用了。”
“哦?”律凌辰挑眉。
“是‘圣婴’计划。”江柠解释,“聂氏涉嫌了非法拐卖幼婴,聂婷在20年前就夭折了。另外……”
“说。”
“律祯,也涉嫌了此案。”
*
许安然去了组织,在圣诞之后的第三天。
这几天,她一直被反锁在房间里,除了第二日律凌辰将她强行带去了医院。
因她一直不曾开口,律凌辰担心她,除了那日江柠来,其余时间他也都在房间里陪同她,不说话,也不靠近,只安静地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她。
她却不曾抬眼看他。
律凌辰知道,她在得知了这件事情之后一定不好受,他想过跟她解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也许当她知道这一切之后,她的心中会好受一些,但,一来他自己也还不曾完全清楚,二来,他也担心,他们二人的关系会因此而走向万劫不复的深渊。
所以,他现在只希望她能够尽快接受这件事情,而后冷静下来,同他一起去调查事情的真因。
第三天,许安然便如他所愿,主动提出要去组织,去工作室。
“Aro?”
“Aro,你怎么来了?”
到了组织,见到她的人无不惊讶。她已经是许久未曾露面,一身黑衣,面容苍白憔悴,更重要的是,她竟然是一人前来。
“我没事。”许安然看到了大家的神情之后心中了然,但却不想耽误太多时间在此,便问顾问:“江心呢?”
“她出任务去了。”顾问回答,淡蓝色的瞳仁将许安然上下扫视了一圈,“你真的没事?”
许安然摇摇头,“真的没事。”
她出门时照过镜子,知道自己脸色不太好看,特地化了淡妆。了解她的人都知道,她素来不爱化妆,除非有不得已的原因。
面容憔悴,便是她不得不化妆的原因。她总不能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沧桑模样往大街上跑,别人没准会把她送到精神病院里去。
“对了Vico,江心不在,你帮我把案子的进度报表做出来吧。”
顾问微微一愣,“好。”
……
拿了进度报表之后,许安然便离开了组织,没有去别的地方,而是去了墓园。
为了避免事端,宁长渊在当日便命人处理了方如意的尸体,丝毫未曾在意老一辈的“头七”说法,第二日便将方如意秘密下葬,下葬的地方正是与宁俞婧的墓地在同一处。
是公共墓园,但拒许安然所知,一般这种名门世家,都会有自己的私人墓地。
宁俞婧是被聂湃安葬的,当时她还并没有嫁与聂湃,算不得聂家的人,不能葬入聂家的私人墓园。但方如意,是宁长渊真正的妻子,宁长渊却只将她葬在此处,知情人看来,未免有些心寒。
将花束放在墓碑上之后,许安然蹲下身子用纸巾擦拭上面的尘土。是新的墓碑,上面没有多少痕迹灰尘,也没有生平照片,唯一的自己便是死者的名字:方如意。
如意,如意,世事哪能尽如意。
许安然蹲在墓碑前看了许久,没有说话,也没有落泪,差不多到了时间便起了身,许是因为蹲得太久,站起的时候眼前有些发黑,周围没有可以扶住的东西,她一个踉跄往后退了几步。
却有人扶住了她。
站稳了脚步之后她回头,惊呆了。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