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许安然仍旧面无表情的模样,令律凌辰的眼底窜过了一丝慌乱。
“然然?”律凌辰轻唤了她一声,她才回了神,这副丝毫对他漠不关心的模样却是让他心底没由来地烦躁了起来。
刚刚被压下去的决定又涌上了喉咙,许安然近乎脱口而出:“离婚吧。”
律凌辰犹如五雷轰顶,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容恬淡的许安然。他也许从来没有想过,“离婚”这两个字会从她的口中说出来。
“凌辰,我们不能在一起,所以,离婚吧。”许安然重复了一遍她的话,心如刀割。
好半天之后,律凌辰才缓过神来,低哑的嗓音强压着隐隐的愤怒,“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许安然轻声说,迎上他的黑眸不过三秒便慌乱地撇开,“凌辰,我现在清醒得很。我想清楚了,你不是让我原谅宁长渊吗?我可以尽力做到,但前提却是我们不再在一起了。”
她想过了。
他背负着家族的血海深仇,却因为她的关系步步退却,这不是她所了解的他,也不是她所希望看到的他。
再者,她夹在二者之间,真的好累。
所以……
她平静的嗓音彻底激怒了律凌辰,双肩蓦地一疼,是他因为激动而过大的手劲,紧紧钳制住她,令她皱了眉。
“你休想!”
这三个字近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而后他站起身,丢下了一句“除非我死了,否则你休想和我离婚!”便摔门而去。
周身忽然少了他的气息与温度,许安然心中紧绷的那根弦倏然断裂,眼泪决堤。
不过几分钟,门却又推开,她以为是他回来了,刚抬头,却看到了珍妮弗,手里抱着那只猫。
她慌乱地擦去了脸上的泪。
虽说她与珍妮弗相识还不到一天,但却是对这个女孩子有着好感的。与E教授相处的这段日子她便觉得,珍妮弗一定像是天使一般温暖善良,所以,即便知道了她是自己的情敌,许安然却一点都不想讨厌她。
但,这也不代表她就会在她面前露出软弱的一面。
等她整理好了自己的情绪之后,珍妮弗才无害地开口问:“他生气了?”
许安然没吱声,依旧保持着抱着双膝的动作坐在沙发上。
这让珍妮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按理来说,该吃醋生气的应该是许安然才对,怎么反倒律凌辰摔门而去了?而且,刚刚那一声简直震耳欲聋,不像是因为小事。
小心翼翼地走到许安然旁边坐下,把Royal放在自己的腿上让它舒服躺好,珍妮弗看了她一会儿,才问:“喂,你说句话呗?你得做出多么惊天动地的事情才能把那个大石头气成这样啊?”
许安然此时心情极其糟糕,又恰好刚刚得知了珍妮弗曾经追过律凌辰,且不知她现在是否还对律凌辰心存幻想,总之,她刚刚提出那个决定,完全是因为听了她的话之后受了激才冲动之下脱口而出,所以当珍妮弗一副纯真的模样望着她时,她心里一股无名之火“腾”地窜了起来,脱口道:“不需要你关心!”
原以为会激怒珍妮弗。
却没想到,珍妮弗却只有愣了一下,然后笑了笑,“哎呀,我父亲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他能关心你,我怎么不能?”
不知道她是故意装作没听懂许安然话中的深意还是如何,她的笑容依旧纯粹得不含一丝杂质。
许安然别过眼不去看她,因为看了她那张脸,她就没办法生气了。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之后,她强压着不快下了逐客令:“我不太舒服,请你离开吧。”
“你哪里不舒服呀?我是医生,我可以帮你……”
“不用了!”许安然尖锐地打断了珍妮弗,眼中有了湿意却被压住,“请出去。”
珍妮弗只得闭上了嘴,抱着Royal悻悻离去。在走到门口时,她忽然想起了一事,便回头,用不大却足以让许安然听得清的声音道:“你知道当初他是怎么拒绝我的吗?”
许安然没有做声,甚至连头都不曾抬一下。
珍妮弗知道她在听,便站在原地抿了抿唇,轻声道:“他说,他在等一个人。”顿了顿之后,她苦笑,“等她长大。”
珍妮弗年长许安然一些,当律凌辰对她说出这些话的时候,至少应该是三年以前了。那时,许安然还未成年,依旧安静乖巧地呆在组织里,不曾离开,却也不曾靠近。
但,她到底是长大了,褪去了稚气,眉眼之间,已经有了少女的风韵。
律凌辰这样的男人,无论走到哪里自然都会有女人的目光追随,而他的目光却只系在一个人的身上。
那时,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了。他一个快30岁的人,居然会一头栽进了一个小丫头的温柔乡中。
想来,多年来向他示爱的女人不胜其数,珍妮弗也只是众多失败者中的一个。但是,律凌辰却是因为与E教授之间的故交,又加上珍妮弗那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用了看似温柔却又残忍的方式拒绝了她。
他说,珍妮弗,你是个好女孩,现在年龄也还不大。未来的路还很长,你没必要把心押在我一个人的身上。
那时,珍妮弗才刚从校园中走出来不久,虽然敛去了不少张狂之气,却到底是蜜罐里长大的孩子,闻言后心有不甘,便问他:你说我是个好女孩,那你为什么不要我?
律凌辰就沉默了。
她穷追不舍,扬言道,只要他一日不娶,她就不日不放弃。因为她相信中国的一句古话,叫做“有志者事竟成”。
然而,他却用一句话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
那一日,他轻叹了一口气,说,我在等一个人,等她长大了,我会娶她。
珍妮弗愕然。
他不是一个会说太多话的人,那天,他也就说了这么一句话便走了,留她一个人呆愣地站在原地许久才回过神来,而后,心痛。
提及那个“她”的时候,珍妮弗从他眼底看到了罕见的柔光,他说的时候语气很轻,但却很坚定。而且,他是那么肯定地说,等她长大,他会娶她。
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最大的承诺莫过于一句“我娶你”,况且律凌辰这样的男人,更是不会把一句玩笑话说出来只为了打发掉她的。
所以,她如他所愿,让他从她的世界里慢慢淡出,潜心于医学研究,最终成为了一名出色的医生。然后,她从父亲口中得知了他已经结婚的消息,起初她不相信,父亲却告诉她,他此次去往中国,正式受律凌辰之托,治疗他的太太的。
而许安然,自然不知道珍妮弗藏在心底的这一段经历,单单她那一句“他在等她长大”,便已如同一颗深水炸弹,在她的心中荡起了水花。
他在等的人,一直都是她吗?
……
珍妮弗说完那句话就离开了,而许安然在原地怔了许久之后,毅然决然起了身往外奔去。
这一刻,她脑中只有一个念头:找到他,并向他道歉。因为她知道,他从来没有想今天这样摔门而去把她一个人留在房间里过,即便是那时毒瘾缠身,她的痛苦无处宣泄,便如同一只刺猬将他扎得浑身是伤,而他却也从未离开她半步。
今天,他是真的生气了。
然而,找遍了房间、书房、健身房以及茶厅,所有平时他在家里喜爱呆的地方却都没有他的影子。
许安然心里有几分焦虑,也有闷闷的疼。
莫非,他是出去了吗?可是今天是大年三十,家家户户都要过年守岁,他出去了,能去哪里?
天色渐晚,天空成了淡淡的蓝灰色。
许安然第一次觉得这个房子那么大,然而她每个房间都找遍了,依旧不见律凌辰的身影,整个人颓败地扶着楼梯扶手,双目无神地往下走着。
忽觉窗外有火光跳动,她下意识地抬头去看,便看见了下午时摔门而去的律凌辰,她寻找了一下午却不见身影的律凌辰。
那一刻,许安然的鼻子好酸,那一刻,她只想赶紧走到他面前,抱抱他,跟他说声对不起。
这样想着,她便也真的这样做了。
是在别墅后面不远处的凉亭,地上放了一盆不知道什么东西燃起来的火,火势不小,以至于狂乱的大风都吹不灭它,只有火星四处飞溅。
律凌辰笔挺地站在一边,手上不知拿着什么。他垂目看了许久之后,一言不发地将它们扔进了火盆,随即火势忽然猛地增大,还发出了细小的炸裂声。
看着两个小小的本子渐渐化为了灰烬,律凌辰紧绷着的下颌渐渐松了些许,转身欲走时,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许安然。
心就蓦地一痛,又想到了她下午时提出的离婚,刚刚放松的棱角又绷紧了。
许安然身上还穿着单薄的家居服,在冷风中瑟瑟发抖。律凌辰终是不忍,脱了自己的大衣大步上前,将她牢牢地裹紧。
近看时,才发现她眼睛红肿,还有不停往外涌的液体。但他喉咙有些发堵,没有说一句话,揽着她的肩准备带她回到室内。
许安然却站在原地不肯走,抬头带着哭腔问他:“你在烧什么?”
律凌辰抿着唇,半晌后才答:“结婚证。”
三个字如同证件上的烫金字体,深深地烙了许安然的心,她愣了半天,心如同裂开了一个大口子,望着他,一如下午时他望她那般不可置信,“你……烧了结婚证?”
闻言后,律凌辰心中一阵烦躁,喉间溢出了一个低低的“嗯”。
许安然却在那个字落音之后陡然失控,向着火盆跑去,然而最后一点火星却已经随着狂风飘散,如同她心中留存的最后一点希冀,一并破灭了。
他,居然烧了他们的结婚证。
那是他们相爱,最好的证明啊。
滚烫的液体不受控制地涌出,许安然穿着单薄的裤子跪在地上,慌乱地拿手去拨火盆里的东西,却又因为烫很快缩回了手。
她想找回结婚证。
而这一幕,落在律凌辰眼底却成了另一个意思。
在许安然心中,结婚证是他们的爱情的镌刻,而在律凌辰心中,结婚证只有一个用途,那便是——离婚。
所以,他误以为许安然依旧执意要同他离婚。
但是,看到她小小的身影跪坐在冰凉的地面上时,他不得不承认,他的心依旧痛得不可抑制。是的,即便她做了如此令他生气的事情,但他还是忍不住地心疼她。
他大步上前将她拉起,将松散搭在她身上的大衣重新裹紧,未置一语。
许安然哭了。
双手在刚刚伸入火盆的那一刻烫伤,手指上有灼热的痛感,却不及他的灼灼目光带给她心里的窒痛。
珍妮弗的话又窜入了脑海,她心中一热,便扑进了他的怀中,双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腰身。
而无防备的律凌辰,却是愣住了,浑身僵硬,一时之间只任由她抱着自己,一动不动。
见他没有回应,许安然的眼泪更加汹涌,她哑着嗓子哽咽着说:“以前这个时候,你怕我冷,会紧紧地抱住我,用你的身体替我挡去寒风。但今天,你怎么不抱我了?”
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后,律凌辰僵直的双手轻轻地放在了她的腰间。
“以前,你也曾说,会陪着我变老。但今天,你怎么想放弃了?”律凌辰低低地反问她。
“对不起。”许安然不知道怎么回答他,只不停地说着“对不起”。她说:“对不起凌辰,我让你生气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对不起,我相信你知道的,你知道我不想的,对不起凌辰,对不起……”
她一口气不知道说了多少个“对不起”,更紧地抱住了他,生怕他会推开她似的。
“我不想听你说对不起。”律凌辰打断她,下巴搁在她的头顶,“然然,只要你需要我,我可以一直抱着你替你挡风遮雨。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会放开你。”
“可是……”许安然泣不成声,“可是你为什么要烧了结婚证?那是我们在一起的证明啊!你烧毁了它,是因为你反悔了吗?因为我的话让你生气,所以你是不是后悔要娶我了?你……”
许安然没有说完的话,尽数被律凌辰以吻封住,那夹杂着苦涩情绪的眼泪落入了两人的口中,酸的,涩的,两人一同品尝,一如今后所有的苦难,他们,都不是一个人面对。
吻了许久之后,律凌辰才放开她,大手拉开了她环在自己背后的小手,捋直了按在自己心口的位置。而后,他低低地说:“这才是我爱你的证明。”
许安然一愣,睫毛上还沾染着未干的泪珠,抬头惊愕地对上他的眼。
隔着衣料,她感受到了他强而有力的心跳,她呆呆地忘了抽手,而他温暖的大掌也一直覆在她的手背。
见她一言不语呆呆的样子,律凌辰心口一热,将她紧紧拥进怀中,她的左耳便贴上了他的心口,而他的大手则按住她的头。
她听到了他的心跳声。
他的心跳声,通过她的左耳传到了自己心脏的位置,那一刻她竟发觉,他心跳的频率和自己的是一样。
“你听。”律凌辰在她耳侧低喃,一向不擅长说动听情话的他,却在这一刻说出了让许安然在后半生想起时都会热泪盈眶的话。
他说:“只要它还在跳动,它就是爱你的证明。”
许安然愣住。
他装作没感觉到她的僵硬,继续说:“至于结婚证……反正我不会离婚,要它有什么用?”
他的话落音,怀中的女人没有任何言语上的表示,但他感觉到了,她贴他贴得更紧,更用力。
相拥片刻之后,许安然忽然小声地说:“我也不会离婚。”
律凌辰听见后,心中一动,继而颤着声音故意道:“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会离婚。”
“嗯?大点声,听不见。”
“我说,我不会和你离婚!”许安然被逼急了,踮起脚抱着他的头在他耳边大声喊道,喊完之后便对上了他灼热的黑瞳,脸颊蓦地开始发烫。但这一次,她没有避开他的眼,双手环上了他的脖子,踮脚将脸贴上了他的脸,轻声却动容地说:“你等我长大,我陪你变老,这样好不好?”
律凌辰浑身一僵。
因着紧紧相贴的脸颊的凉,也因为她说话间喷洒到他颈间的热气,更多的,却是因为她那句走心的话。
她说,你等我长大,我陪你变老。
一如半年之前,她醉酒时说,我想陪着你变老。
圈着她的腰的手收紧,律凌辰的喉咙越发地堵,薄唇轻颤,微微吐出一句话:“然然,你是认真说的吗?”然而,不等许安然回答,他便低声打断,“不管你是不是认真的,反正,我当真了。”
许安然便不说话,别开脸认真地看了他半天之后,双手用力将他的头扳下来,主动地贴上了他的唇。
似有欣喜在心中炸开,很快,律凌辰便化被动为主动。但终究是风大,心中的郁结解开了之后他便觉凉意袭身,大衣披在许安然的身上,而他只穿了一件不厚的羊毛衣和衬衫,有些凉了,而他也知道,许安然穿着的裤子很薄,她的体质因为上一次的毒瘾而变得格外脆弱,于是,他很快结束了吻,在她耳边低喃了一句“我们回房继续”,便将许安然打横抱起,朝着别墅走去。
而别墅的某一房间中,珍妮弗看着这温情的一幕,心中五味陈杂。
痛,却又快乐着。因为她爱的男人终于如愿所偿,娶了他想娶的人。
……
距离零点还有一个多小时的时候,律凌辰抱着许安然去泡澡。
偌大的浴缸,热气氤氲,她脸颊绯红,面对着他灼热又不加掩藏的目光,她羞涩,便故作轻松地转移了话题,“话说,身为东道主却把客人扔在一边自己在这儿翻云覆雨的,这不像你啊。”
她口中的客人,自然是指E教授和珍妮弗。
律凌辰听出了她话里的调侃,将手上的泡泡沾在她的鼻头,低笑:“人家父女叙旧,如果我们非拉着他们一起守岁跨年,那才是费力又不讨好。”
许安然嘟了嘴,眼神却黯淡了几分,轻声说:“说得也是。”然后她便低着头玩起了水。
她的眼神,还有她的小动作自然是逃不过律凌辰的眼,见状后,他在心中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让她的后背贴着自己的胸膛。如此在水中赤身相贴,许安然惊红了脸,但感觉到他双腿间苏醒的因子之后,她立刻吓得一动不敢动,近乎僵硬地任由他抱着自己,生怕一个不小心,她就被身后的男人吃得骨头渣子都不剩了。
“然然,凡事不要压在心里,你还有我。”默了许久,律凌辰才贴着她的耳低声说了这么一句话。
许安然动容,便回头想要说话,然而,男人的薄唇却因此擦过她的脸贴上了她的唇侧,而后,他的气息又滚烫了起来,水下的大手渐渐开始不安分,吻也在顷刻之间变得狂野。
而后,氤氲缭绕,水花四溅。
-本章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