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天虞打发了寝宫周围的人。
“皇兄,想做什么呢?”
季安赜将酒坛放在桌子上,“你我兄妹早未续过旧了。”
倒了一杯放在季天虞面前。
季天虞指腹划过酒盅,看向季安赜,眼里的情绪季安赜看不真切。
“皇兄真的希望我喝 !”
季安赜笑道:“以此酒,愿囡囡原谅我,原谅我对你的伤害。”
沈心瑶交过他,这一切本该就是他的,是他,都是他的。
季天虞漫不经心的品尝着酒,字字句句皆是诛心之论。
“皇兄多年无子,可知道原因。”
季安赜眉头一皱,“是因为你!”
季天虞心想,当然不是因为她,她会知晓是因为李商陆他不是一般的太医。
“皇兄猜啊?”
季安赜扇了她一巴掌,她不在意,平静道。
“皇兄快走吧!再不走就走不了了。”
“愿有一日,皇兄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季安赜甩甩袖子,“皇妹,你别得意忘形,哼!”走远了。
季天虞掏出怀里的匕首,伸出右手,找准位置,手起刀落,右手无名指骨肉分离。
她咬牙忍着疼,把断指放在准备好的冰鉴盒子里,还贴上了符咒。
“冥千道,我的时间到了,对吗?”
冥千道默不作声,但她已经知道了答案。
赶回来的鬼灯一念,心中有股强烈的不安,特别像她被沈绥怀掳走了那晚,不,比那晚更漂浮。
季天虞不禁有些想笑,她记得很久以前,她曾问过他。
“冥千道,你为何叫冥千道?”
他回答说:“因为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千种机缘,万般道行,皆是我命中注定。”
季天虞躺在沈绥怀与鬼灯一念为她编织的秋千上,唇角流下了血,指尖也流下了血,裙子下也流下了血,染红了秋千架,染艳了牡丹花。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她支开了所有人,不会有人救她了,包括她自己。
她食言了。
她骗沈绥怀,她想吃新鲜出炉的酸枣糕。
她骗了鬼灯一念,一切都是她自导自演。
她忽悠了季安赜,季安赜早在联络兵分,试探造反,可惜永远都不会成功。
她好像骗了很多很多人,包括她自己。
季天虞看着蓝天白云,有几只雀鸟在叫。
“冥千道,你欠我一个结局,记得还……”
沈绥怀加快了速度,买完糕点就往宫内跑,糕点在怀里越变越凉,终于在糕点凉透时跑到了凰仪宫。
看着地上的血,她斜靠在秋千上的背影,手垂落在风中。
“嘀嗒滴答”
沈绥怀手中的糕点,啪嗒啪嗒的滚落在地上,她朝他笑,可她的血还在流。
他的脑海回忆起了早朝时。
“相公,我想吃酸枣糕,特别想吃,你帮我买,要你亲手买哦!要不,我是不会吃的。”
“行,你在喊我一声,我把所有的酸枣糕都买来。”
“相公……”
“相公……”
“相公……”
“买吗!买吗!你最好了……”
“相公……”
“知道了,小馋猫……”
“亲亲……”
沈绥怀蹲在她面前,去捏她的鼻尖,如往常一般,可惜他捏多久,她都不可能嘴里说着讨厌,眼里含着笑,再打他的手。
“你是不是怪我太慢了,对不起啊!我年纪大了,跑的没有以前快了。”
低头找糕点,泪滑落滴在了血泊里,跪趴在地上,顺着血流找到了糕点,又顺着血流爬到她面前。
颤抖着双手将糕点取到她眼前,笑着邀功。
“你看!我买回来了!我真的买回来了!你看看我!看看我啊!”
沈绥怀再也控制不住,仰头大吼。
“啊!”
酸枣糕再次落在了血泊里。
沈绥怀猛的将她抱在怀里,压抑痛苦。
“为什么?”
“你是不是还在怪我,我错了,我错了,只要你醒过来,我怎样都行。”
“啊……呃……呃……”
白露手里端的膳食打翻在地,拼命的朝着太医院跑。
李商陆跑的气喘吁吁,看着这一幕,觉得这还有他来的必要吗?
简单的医术师兄还是知道的。
他哭成这样,那肯定是死了。
沈绥怀眼眶猩红,“李商陆,你过来,看看她,她一定是在装睡,她最怕扎针了,她会醒的!她会醒的!”
李商陆心想,师兄在自欺欺人。
为了让沈绥怀死心,拿了她的手把脉,越把越皱眉,手在颤抖,师兄知道更接受不了了。
看着流血的无名指,她的指头为什么会被割掉?
沈绥怀拽住李商陆的手,“救她啊!你那么厉害,一定可以救她的,对不对?”
抱着她跪在了地上,“算师兄求你,救救她,没有她,我会活不下去的……呃……”
李商陆按住沈绥怀的手,面露不忍,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师兄,她死了,你感受不到吗?”
沈绥怀感受到了,可他不敢相信,一个时辰前他们还耳际厮磨过,怎就死了呢!
紧紧抱着她。
“不不不……不,她没有死,她只是在怪我。”
李商陆头疼,闭上眼睛,几经反复才开口。
“她死了,见血封喉的毒,还有地上的血,是因为……她小产了。”
所以她是被毒死的,还是死于流血过多,或者是痛死,他一时半刻搞不清楚。
沈绥怀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
李商陆又重复了一遍,“她有孕了,可能还没有一个月,她是先小产,后毒发身亡的。”
所以才会有如此多的血。
沈绥怀悲痛交加,生生呕出一口血。
李商陆吓的连连喊他,“师兄,师兄,你别吓我啊!”
“她知道,一定不希望你这样的。”
实在无法,只能拿她说事。
沈绥怀双眼猩红,又哭又笑,从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声音,“你骗我……你骗我……她已经死了,她不会管我了……”
他的声音好哑,好干,好像沙哑的木鱼声。
“告诉我,告诉我,她还没有死,对不对?她只是睡着了,对不对?她知道我会来,所以她没有死,她没有!”
李商陆再也控制不住,哭出声。
“她死了!”
“死了!你明白吗?死了!”
“再也醒不过来了!”
沈绥怀猛地抬头,猩红的眼眸盯着他,“你说谎!”
“我为什么要骗你?我骗你对我有什么好处?”
沈绥怀无助的抱紧她,“告诉我,她没有死!她没有死!她那么怕疼,她怎么敢死?你说话啊!”
李商陆看着这一幕,忍不住鼻子一酸。
“师兄,你别这样。”
沈绥怀紧紧搂着她,“告诉我,她还没有死!”
李商陆喉头滚动着,声音哽咽。
“师兄……你别这样……”
“告诉我,你没有死!”
“她死了!”
沈绥怀的声音很大,李商陆的声音更大。
“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
“啊——啊——啊——”
沈绥怀再也控制不住,仰天长啸。
李商陆红着眼眶,不忍看师兄这样,可他又能怎样呢?他救不了她。
沈绥怀抱起她,一路狂奔,嘴里喊着她的名字。
“季天虞!季天虞!阿虞!”
李商陆只能跟在身后,师兄这是要抱着尸体去太医院吗?
沈绥怀跑的太快,李商陆追不上。
等他到太医院的时候,师兄已经到了,抱着尸体站在院子里。
医馆的众人皆被眼前的这一幕惊呆了。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来帮忙?”李商陆吼道。
众人如梦初醒,上来帮忙。
“把她放回塌上。”
“去拿针线。”
“去准备热水。”
“准备白酒。”
“准备盐。”
“准备艾叶。”
众人七嘴八舌的指挥着,忙而不乱。
沈绥怀站在塌边,静静地看着她,好像要将她的模样刻进骨子里。
季天虞死了,死在了他的怀里。
他好像一点也不意外,好像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她留不住。
可是心还是好痛,痛的喘不过气来。
他明明在努力了,明明在努力了。
为什么她还是死了?
“师兄!”
李商陆拿了一碗白酒递给他,“你按住她。”
沈绥怀没有动,李商陆叹了口气,“师兄,听话。”
沈绥怀这才接过酒碗,按住了她。
李商陆轻轻松开她的衣袖,那是一只纤细如玉的手,没有血色,青紫交加。
手指已经被割掉了,血肉模糊的,他根本下不去手。
沈绥怀握住了她的手腕,“我来。”
李商陆点头,拿起针,穿上线。
一针下去,季天虞猛的动了动。
沈绥怀紧张道:“她怎么了?怎么了?”
李商陆根本不敢看他,“没事,没事。”
沈绥怀根本不信,“她怎么了?”
“没……没事……”李商陆硬着头皮道,“她是疼的。”
沈绥怀握紧了拳头,“对不起……”
“没事的,一会儿就好了。”
李商陆继续缝合伤口,一针一线,他已经很小心了,可还是觉得太慢了。
“师兄,你能不能先出去?”
沈绥怀摇了摇头,“我要陪着她。”
沈绥怀不知道的是,季天虞一直在看着。
看着他疯狂痴傻。
“傻子!她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