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恨我。”启钧策气若游丝,却依旧高昂着头颅望着面前的宝珠等人,像是维持着自己作为帝王的最后的尊严。“你们都恨我。”
启钧策的目光扫试过几人,喘着粗气颤抖着手指指向一直仿若置身事外的启凤钰。
“朕要死,也要死得明白。”启钧策说道,“你为何,也要背叛朕。朕待你一直如同亲生弟弟一般啊,还有朕的母后亦是如此。难道就为了这江山,就要手足相残吗?”
一直置身事外的启凤钰脸上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宝珠站在二人的中间,感受着空气中那无形的剑拔弩张。那一丝波澜在下一个眨眼前,变成了启凤钰常有的嬉皮笑脸的模样。
“皇兄,你自持洞悉人性可你却忽略了身边的所想所需。”启凤钰狠狠地挖苦着启钧策,却又语气轻缓,像是哄孩子般。“你对我的好,是基于你我同为名义上太后的孩子的原因,那你可知,我本来不需要有一个养母,我有自己的母亲。”
启钧策的脸上浮现出疑惑,眉头皱着像一个疙瘩一般难解,深深地凝望着启凤钰那张祸国殃民的脸。
“你的母亲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连亲生的孩子都能弃之不顾,却要用尽伤天害理的手段来抢夺别人的孩子,这听起来不就十分的讽刺吗?”启凤钰收起那泛滥的笑意,目光变得冰凉刺骨起来。
氤氲的热气中是启钧策苍白的脸和依旧倔强的神情,在听到启凤钰所说的亲生孩子时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的慌乱,却依旧嘴硬地回答着:“你在说什么,朕听不明白。”
启凤钰盯着启钧策躲闪的眼睛,宝珠能看到他紧咬的后槽牙看起来是在努力的抑制着自己的怒气,许久启凤钰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原本就寂静的只有郑盈风啜泣的殿中,显得更加的诡异凄凉。
“你不明白不要紧,可我还是要告诉你。”启凤钰脸上的表情十分的玩味,面前的启钧策今日必死无疑,不过是砧板上的鱼肉罢了。“太后那个贱人,是我杀的。”
这个消息犹如一声炸雷般在启钧策的耳边爆开,延展出他脸上的惊惧和震怒。启钧策再次扑腾起来,胸前的那三个窟窿因为这样的剧烈动作,更加汹涌的朝着外面喷出血浆。
“你,你这个畜生!”启钧策喊到嗓子破音,却毫无杀伤力。“你为何要这么做,为什么?!”
“因为凤钰的母妃,是你的母亲所杀。杀母夺儿,你们真不愧是一对黑心肝的母子。”宝珠不知为何下意识地替启凤钰说了话,和启凤钰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惊讶。
启钧策的目光在宝珠和启凤钰的身上流转,突然自嘲地笑了,“原来,你们之间早有奸情。”话里话外,满是讽刺。
刚才还有些嬉皮笑脸的启凤钰顿时脸阴沉了下来,不甘示弱的回怼道:“皇兄贵为帝王,却肆意践踏他人的人生,这一切是你活该。”
“至于我和宝珠,”启凤钰转向宝珠坦然的脸,继续说道,“我视她同她的名字一样,如宝贝,如珍珠。我不会再让她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宝珠的瞳孔在听到启凤钰如此缱绻的情话后陡然的收缩,有些不可思议的望着一脸痴然的启凤钰。这样的表白,在现下这个充满血腥味的场合似乎太格格不入了些。
启钧策的脸上绽出苦笑,血沫顺着下巴蜿蜒到了脖子之下,看起来有些渗人又诡异。“好一对奸夫淫妇啊,你们觉得杀了我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在一起了吗?可别忘了,她宋宝珠是朕的贵妃,世人皆可唾骂于你们。”
宝珠的心中一阵钝痛,启钧策是明白如何直击人心中最难堪之处的。可宝珠也不甘示弱,回击着启钧策的恶意,“你不必如此吓唬我,如今你跟砧板上的鱼肉也没什么区别,若你还想死得痛快一些,我劝你还是闭嘴得好。”
启钧策盯着宝珠的目光几乎就要迸射出毒液来,眼白也被血丝所占据,看起来猩红一片十分骇人。
“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启钧策还在嚣张的叫嚷着,姜蘅厌烦地闭上了眼睛,微微侧向宝珠说道:“眼下启钧策不过是撑着最后一口气,只需要再加上一刀,就会顷刻毙命。”
宝珠望着那一池的血红,默默地赞同着姜蘅的话。
启凤钰从腰间抽出另外一把匕首来,横在了宝珠和姜蘅之间,“启钧策虽不是一个好皇帝,对我也不冷不淡。可于我始终是兄弟的名分,我不会动手。”
宝珠和姜蘅都望着那匕首出神,不知道此刻在想些什么。
“最后一击由谁来完成,你们自己决定吧。天快亮了,我们还是需要尽快一些才好。”启凤钰说罢,便将刀鞘打开。那柄闪着寒光的匕首,深深地刺痛着宝珠的心。
就在三人沉默之际,姜蘅率先开口说道:“宝珠,这最后一击,应当是由你来完成。”
宝珠愕然的望着平静的姜蘅,若不是她的手上还带着血渍,似乎这发生的波涛汹涌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一般。
“你我皆与他有深仇大恨,但我或许比你幸运一些。”姜蘅神色淡然的说道,“我的家人尚在,我也在这愚钝中浑浑噩噩地做了十数年的宠妃。可你不一样宝珠,你失去的,是我不敢想象的一切。”
宝珠的心口猛然地收紧,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多深呼吸一口,都扯得胸口生疼。泪水渐渐噙满眼眶,仅长睫轻颤,便滚落下几颗豆大的泪珠。
姜蘅叹息一声,轻轻的结果启凤钰手中的匕首放置到宝珠的手心中。那上好的陨铁带着渗人的冰凉,让宝珠止不住一激灵。
“国仇家恨,宝珠今日是时候了解了。”姜蘅将宝珠的手静静攥住,目光如炬地说道。
宝珠深深叹息一声,泪蜿蜒而下,晕开颊边的胭脂,带着异样的美丽。姜蘅轻轻地用帕子擦去宝珠的泪珠,便默默退下不再言语。
宝珠缓过神来,睁开眼时目光悲凉,似乎那眼中的世界满是缟素,为了自己的家人而悲泣。
宝珠攥紧刀柄,朝着启钧策走去。启钧策眼眶通红吗,死死的盯着宝珠嘴角却依旧是戏谑的笑。
“毒妇。”启钧策狠狠地吐出两个字来,似乎目光要把宝珠盯出洞来。“朕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放过你们。”
宝珠在启钧策一臂之隔的地方站定,启钧策的讽刺在宝珠的耳边犹如蚊蝇般烦人。
“阿蘅说得没错,”宝珠的声音像是对启钧策最后的审判,“你就算是死了,我们的家人也不会放过你。启钧策,黄泉路上,你也自求多福吧。”
启钧策还欲张口辱骂宝珠,宝珠却以雷霆之势飞速地将刀子插入启钧策的胸口。
“肋下一寸,致命一击,这是凤钰教我的。”宝珠贴着启钧策的耳边,用此生最为温柔却如毒蛇缠绕般声音宣告着启钧策的死亡。“用在你的身上,真是再好不过了。”
启钧策的双目睁大到一个不可思议的程度,绝望渐渐爬满他的脸颊。宝珠将刀子拔出,一股股的血液自伤口冒出。
启钧策顺着桶沿渐渐滑入水中,翻涌起一阵血红的泡泡。宝珠静静的看着启钧策沉没,最后花瓣重新聚集。除了那浓厚的血腥味,似乎平静得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宝珠的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望着那已然平静的水面心中却似掀起一阵海啸般难受。一个怀抱将宝珠紧紧包裹住,身边是启凤钰的声音。
“一切结束了,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