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钲想给余恒远留个信息,他之前的腕表,前段时间出了点小问题,返厂维修还没送回,目前身上可真是没什么能定位的东西了。
他上车后,关门的时候偷偷将车里的一支烟顺着车门缝隙扔下。
那是他常抽的牌子。
云安花苑,是郊外的一个别墅区。
这个别墅区大约几百户,快完工的时候,谁知道别墅区的外面突然建了一个污水处理厂,从厂里排出的废水和废气影响了别墅的居住环境,业主自然不愿,和开发商闹了好久,后来开发商资金断裂,负责人跑路,项目也就停工。
因着没完工,也就没有物业和保安,很多房子都已经了破落不堪,院子里杂草丛生,显然荒废了许久。
“滴滴滴——”闹钟又收到信息:扔水里。
傅钲想了想,看到旁边花坛里积了不少水,便把闹钟扔进去。
又等了片刻,附近也没什么异常,他觉得不能在等,便开着车在附近绕。
绕了一会,他突然发现其中有一栋房子的二楼窗户上挂着窗帘。
这里的房子都烂尾了,这挂着窗帘的房子在一群残垣断瓦中显得格格不入,傅钲把车开过去。
那栋别墅大门敞开着,一楼空落落的,四处堆着不少建筑材料,角落里还有几瓶矿泉水和方便面盒子。
二楼传来呜咽的声音,他小心翼翼地上楼。
二楼一间卧室里,周一清和小念被绑在椅子上,嘴巴被胶布封着,他们身后有一个落地窗,窗帘半拉着,藏着一半的光。
周一清肿了半边脸,小念身上脏兮兮的,但看着还好。
两人看到他,呜咽的更厉害。
傅钲急忙冲过去,先把小念嘴上的胶布撕下,“小念,别怕。”
“爸爸——”小念哭着喊道。
傅钲手掌掩住他嘴巴,做了个嘘的手势,小念怎么说也是警察看着长大的,张一帆也是个英雄,他从小接触的和一般孩子不太一样,当下便急忙止了声音,但泪汪汪的眼睛还是带有惶恐不安。
傅钲掏出匕首,刚将小念身上的绳索割断。
正在这时,周一清突然爆发出惊恐的喊声。
傅钲心下一凛,耳边传来呼呼的声音,他侧身躲开,将小念抱在怀里。
一转身,便看到彭父赤红着眼,拎着棒球棍又扫了过来。
傅钲刚要躲开,想起怀里的小念,这一躲,棒球棍铁定落到小念身上。
来不及细想,他迅速侧过身,棍子正好砸在他受伤的手臂,钻心般的巨痛传来,傅钲手一软,小念便从怀里掉下来。
还好不高,傅钲又用腿挡了一下,小念哪也没摔到。
“爸爸!”
“傅钲!”
周一清和小念惊呼一声。
傅钲将小念护在身后,双眼警惕地看着身前之人,“彭贵,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么一会,彭贵已经将周一清连人带椅扯到身边。
他满脸沧桑,白手起家创下属于自己的商业帝国,其中是常人不能理解的艰辛。
原以为是苦尽甘来,谁知一切都没了,更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叫他怎能不恨!
“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我家破人亡,我失去了一切,凭什么你还能活的好好的!”
彭贵的话,让傅钲大吃一惊,他万万没想到,事到如今,他竟然存着这样的心思。
拐卖人口,贩卖器官,哪个都触犯了法律,今天的结局,不正是他应得的结果吗?
他说他家破人亡,可又有多少人因为他家破人亡?
但傅钲明白,此时的彭贵肯定听不进任何话语,他手里还有人质,不能激怒他。
当下便放低姿态,诚恳地说道:“你说的对,但这是我俩的事,他们和这个无关,放了他们,我随你处置”,傅钲因着休假,枪已经上交,身上唯一的武器就是一把普通的匕首。
彭贵冷笑连连,他将手里的棒球棍换到另一手中颠了几下,啐道:“好啊,那你不还手,先让我打一顿。”
傅钲愣了一下。
周一清看他似乎妥协,便焦急地喊道:“傅钲哥,你别信他的话,别过去。”她用力挣扎一番,可绳子绑得太结实了。
小念也拉着他的衣摆,颤抖地说:“爸爸,别去!”
傅钲看了他们一眼,示意他们放心。
单打独斗贴身近战才能拿下彭贵,彭贵年纪大,没有功夫在身,拿下他,不成问题。
他朝前走去,“好,我过来。”
彭贵哈哈一笑,用棒球棍指着他,“站住,你以为我傻么,让你近身。”
“那你想怎样?”
“先扎自己几刀。”彭贵指着他藏在身后的匕首说道。
傅钲一时没动,他在衡量。
“砰——”
彭贵抬手,将棒球棍甩在周一清身上。
“啊——”周一清痛呼。
傅钲急忙将匕首抽出,二话不说扎进左手臂,鲜血顿时流出。
“傅钲哥,不要!”周一清哭着喊着。
小念也吓得哇哇大哭。
彭贵大笑起来,指着他腿,“还有这里。”
傅钲往大腿又扎了一刀。
“这,这,这。”
傅钲顺着他话,扎了好几刀,他心里有谱,虽然流血不少,可都避开重要部位,但要是余恒远再不来,他恐怕也会失血过多。
“行了吗?可以把他们放了吧?”傅钲说道,他身体也不是铁打的,这么扎下去,也是疼得很,说着,身形一矮,半跪在地上喘着粗气。
“把匕首扔过来。”
傅钲照做,将匕首扔在他脚边。
周一清看着他发白的脸,嗓子都哭哑了,“傅钲哥,你带小念走啊,别管我,求你了,走啊!”
傅钲看着她,艰难地扯出一抹笑,“你别怕,我会带你走。”
彭贵嗤笑一声,“当真是感人肺腑,”又想起自己的儿子,脸色瞬间变得狰狞,“谁都别想走,我要你们都给我儿子陪葬!”
说着,抡起棒球棍照着周一清的脑袋砸去。
说时迟那时快,傅钲身形犹如猎豹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前扑过去,他抱住彭贵的腰,将彭贵撞开几步,彭贵手里的棒球棍瞬间砸在他后背上。
“砰!”
“砰!”
“砰!”
一声接一声。
傅钲只觉得脊柱像是断裂一样,五脏六腑翻腾起来,口腔,鼻腔,甚至耳朵里都涌出热流,他咬着牙忍着,将脚下的匕首踢到小念面前。
彭贵见状,大怒着朝他伤处砸,傅钲渐渐坚持不住。
周一清喊:“小念,把匕首捡起来,快来帮我割开!”
小念很勇敢,捡起匕首跑过来。
“找死!”
彭贵愈加发狠。
傅钲看到他身后的栏杆,下面是一楼挑空的客厅,层高四米多。
傅钲鼓足一口气,发出一句短促声,将人抱着从二楼栏杆摔下去。
“嘭——”
一声巨响,两人摔到一楼,彭贵在下,傅钲压在他身上,缓了点下坠之势。
彭贵口中吐出血沫,身子颤抖了几下。
傅钲见他已经起不了身子,挣扎着从他身上翻下。
“噗,噗,”几声,傅钲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他觉得身体很疼,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身体犹如针扎一般难受,呼吸都成了累赘。
“傅钲哥!”
“爸爸!”
周一清和小念从楼上跑下来,两人跪坐在他身边,哭着想去扶他。
傅钲一碰就疼,浑身血淋淋的,两人再也不敢动。
傅钲拼着一口气,指着门外对他们说:“车,走。”随后摇摇晃晃站起来。
两人轻轻扶着他朝外走去。
谁知,这时,身后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几人转头一看,彭贵手中握着一把刀,像头野兽一样冲过来。
傅钲急忙将两人推出门外,并快速关上大门,“走,快走!”
“傅钲哥,傅钲哥!”
周一清拍打房门喊。
傅钲在里面以身体为盾,死死挡住门,彭贵像疯了一样,举着刀不停地往他身上刺,“去死,去死,哈哈哈哈!”
傅钲刚开始还能感受到利刃刺进身体的冰冷之感和疼痛,后来,就渐渐感觉不到了,只知道这道门不能开,他心里涌出一股难言的解脱,像是多年的宿命终于解开。
随之而来的却是遗憾,阿玉啊......
余恒远带着羊羊羊原本是跟着傅钲定位走的,谁知半路上定位一变再变,最后还没了信号。
一伙人忙里忙外半天,又是查监控,又是查路线,最终在半路上遇到傅钲的车才确定的位置。
余恒远率先跳下车,着急忙慌跑到门口的时候,突然停下脚步。
羊羊羊紧随其后,“愣着干什么,快进——”
话还没说完,便看到门缝中流出鲜红的血迹,那红艳艳的血顺着台阶流下,染红一大片区域。
余恒远心里涌出不祥的预感,一瞬间各种纷纷扰扰的思绪蜂拥而来,他有时恨不得这世上少一个傅钲,可如今却没有推开门的勇气。
羊羊倒是冷静多了,试着推门,但是推不开,他从旁边窗户破窗而入,一进去,就愣在原地。
门口的位置,傅钲背靠着门坐得笔直,他的头微微垂着,双手放在身侧,小腿上夹着彭贵的脖颈。
彭贵圆睁着双眼,脸色通红,舌头耷在嘴边,双手放在傅钲的腿侧。
羊羊羊看着傅钲身上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整个人像是从血池中出来一样。
他哆嗦着上前,脚步发软,一步一步像走在钢丝一样。
“钲哥?钲哥?”
他慢慢走近,蹲在傅钲身上,伸出颤巍巍的食指放到傅钲鼻翼试探——
“钲哥!”羊羊羊大喊一声,跌坐在地上,心里涌出巨大的悲伤,泪水决堤,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一瞬间竟是发不出任何声音。
谁都没想到,在案子即将告破的时候,他们最英勇无敌,最讲义气的队长,竟然惨死在一扇木门之后。
那个有时毒舌,有时占他们便宜,有时也会捉弄他们的人——孤独的,寂寞的坐在那里。
那个顶天立地,一身正气,上可斗妖兽恶鬼,下可除暴安良的傅钲,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永久长眠于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