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衍敛了敛眸子,往旁边侧一下,背对着她,但说话时的声音还是暴露出他的异样。
“幼时为质时伤的。”
池夏愣了下,垂眸看着他身上的道道疤痕,有些只是皮外伤,但更多的是稍不注意就能要了人半条命的那种。
“那这道伤呢?”
池夏伸手轻轻碰了碰君衍后腰上的一道疤痕,这个伤口比其他伤要新很多,但由狰狞程度来看,不难看出当时伤得究竟有多重。
君衍声音透着几分漫不经心:“回国后皇兄们砍的。”
池夏眸子轻微颤了颤,分明他的语气十分不在意,但偏偏却让她觉得心好似被针扎过一样,细细麻麻泛着疼意。
这陌生的情绪让她有些迷茫。
“疼吗?”
君衍嗓音浅淡的回了句,“不疼。”
说完,不知想到了什么,又补充了一句:“夫人别担心。”
池夏抿唇,“怎么可能不疼?”
【这伤若是落在我身上,早就哭的死去活来的了。】
【咱这又不是在玄幻文,一个丹药下去就好了。】
君衍半阖着眸,动作缓慢的拿着木棍挑着火堆,火星子噼里啪啦的溅了出来。
“许是之前疼过了,就没感觉了。”
第一次受伤可能还会疼,但后面伤的次数多了,倒是不疼了。
过了许久,君衍也没有听见池夏的声音,他忍不住侧头,就见池夏两眼泪汪汪的看着他。
他突然有些不知所措。
他只见过一次池夏哭成这般眼泪大滴大滴往下落的模样,大多数时间,她都像是没心没肺的小太阳。
非常难过的时候,她也只是在心中骂上几句。
除了东林寺那次,他何曾几时见她哭成这般模样。
温热的眼泪有一滴落在他的后颈处,莫名透过肌肤烫进他的心窝中。
君衍的声音不自觉跟着紧张了起来,“可是我身上的伤丑到夫人了?”
池夏抹着泪,瘪瘪嘴抬起哭红的眼睛看着他,“你别说话。”
君衍还真就不说话了,沉默着帮着她擦着泪。
“你怎么不说话了?”
君衍无奈,“说什么?”
池夏呜呜哭着,“你先问我几岁。”
君衍:“……”
这还用问吗?
君衍低叹了口气,眉眼纵容放缓着声:“夫人几岁?”
池夏抽抽噎噎的说道:“别问姐几岁,姐现在的情绪稀碎。”
【你是不是想骗姐眼泪,你怎么能这么惨,呜呜呜。】
【你怎么好像比政哥还惨上一点,姐都不好意思骂你暴君了,呜呜呜。】
君衍:“……”
君衍原本想出声安抚她的情绪,突然就听见她最后的心音,清冷的眉眼瞬间一凝。
这是他第二次在她口中听到这个名字。
政哥?
政哥是谁?
是她曾经生活的那个世界中的人吗?
是她的什么人?
是亲人还是……
哪怕他清楚的知道池夏在那个世界没有亲人,但他还是不愿去想那千分之一的概率。
池夏揉了揉微微泛红的眸子,心中那股闷气总算是消散了不少。
【果然,姐发完疯就好多了。】
【还是那句话,做人没必要太正常。】
她将目光落在君衍身上,就见他抿着唇,眸色清浅的抬眼看她,脸色发冷的厉害。
【呃……这是咋了?】
君衍的声音冰凉:“池夏。”
“到!”池夏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突然梦回高中被教导主任点名的时候。
他看着池夏脸上茫然的神情,登时心中的怒气就散了,有些挫败的垂眸。
知道了又能如何呢?
难道就因为他喜欢她,就一定要她回应吗?
甚至是将他的喜欢强加在她身上?
希望她能回应?
不该……
她是自由的,不该被他的喜欢束缚住。
君衍抿着唇,轻轻攥住池夏的小拇指,低着声呢喃:“你能多看看我吗?”
神佛不渡,你渡我,可好?
“啊?”
【姐这不是在看着么?】
池夏茫然的应了声,但还是依言将视线放在他的身上。
【好了好了,你堂堂一个暴君,撒什么娇,人设崩了知道吗?】
【姐可不是那种能轻易的中美人计的色批!】
池夏嘴上冠冕堂皇的说着,但在君衍靠过来时,却还是特意换了个姿势让他靠的更舒服些。
她的目光扫过君衍近在咫尺的苍白薄唇,和微微敞开的衣襟下漂亮的冷白锁骨,狠狠咽了咽口水。
【阿弥陀佛。】
【善哉善哉。】
【财神不渡色批。】
君衍头斜靠在她的身上,炽热的气息随着他一呼一吸间喷吐在她颈侧。
那一声又一声模糊低吟的呢喃丝丝钻入她的耳中,如同羽毛般在轻挠她的心尖。
【真不是姐定力太差,是暴君这这这……太诱了啊!!】
【姐是色批吗?明显不是,姐只是个平平无奇心地善良的无敌爆爆龙呀!】
君衍闭着眼听着池夏那念着阿弥陀佛的心声,有些诧异。
他知道她馋他身子,但没想到她这么馋他身子。
而且她竟然吃他装可怜这套?
隐在暗处的唇角不自觉的一勾,无声笑了笑,莫名带着点勾人的意味。
*
因为突如其来的雨,乔旭臣和郕王等人早早的就回了营地。
乔旭臣一脸自得的朝着乔乐和乔奕两人晃了晃手中的白毛狐狸,“瞧瞧,老子给夏夏捉的狐狸,漂亮吧。”
乔乐默默地掏出一把通体雪白的匕首,“我给夏夏准备防身的武器。”
乔旭臣瞅了眼乔乐手中泛着寒光的匕首,又看了眼耷拉着四个爪子装死的狐狸,语塞。
输了,彻彻底底的输了。
他突然眸光一转,唰的一下看向了正在傻乐的乔奕,中气十足的说道:
“臭小子,你呢?”
话落,乔乐也跟着默默地看向了乔奕。
乔奕:“……”
乔世子撤回了一个傻笑。
突然,外面响起了阵阵带有节奏的马蹄声,顿时神情凝重,几人拿着蓑衣火急火燎的匆匆跨入雨幕中。
正巧就看到保泉从衣袖中掏出一个玉令,沉着声道:“来人,召集一半锦衣卫进山救人,剩下的给咱家留守营地,不得有误!”
附近的锦衣卫见状,没有半分迟疑的迅速将人调集完毕,直冲着山林出发。
因为下雨,所以两人的踪迹早就被雨水冲刷了干净,整座山上几乎被他们搜遍了,只在一处断崖下找到匹被摔得血肉模糊的马之外。
君衍和池夏两人不知所踪。
“找到了吗?”沈月涵身披蓑衣问道。
乔乐抿着唇摇头,脸上被冻的发青,大雨也淋湿了身上的衣裳。
就连不善武力的段瑶瑶和惠棠县主也是一身狼狈的在大雨中搜寻着。
“这。”
惠棠县主不知是看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快步走了过去,地上落下了一个令她眼熟的金簪。
乔乐她们站在斜坡上,看着斜坡上像是有什么东西压过滚下去的痕迹,上面还挂着眼熟的布料和血迹。
“是陛下的。”影一简言意赅的说完,立马顺着料峭斜坡上一跳,消失在她们面前。
“影一!”沈月涵一惊,想跟着一起下去,却被惠棠县主一把拉住。
“不要命了?!”
“现在是在下雨,这坡又陡峭,要是不小心掉下去了怎么办?”
惠棠县主垂眸看着手中的金簪,嗓音冷淡:“等他们找到其他路再下去。”
一旁的乔乐和段瑶瑶也是冷着脸点头。
“现在最主要的是查清究竟是谁敢在陛下眼皮子底下对马做手脚。”
沈月涵抿唇,不知想到什么那张温和的脸上一凉,冷冷的吐出一个名字。
惠棠县主听到熟悉的人名,脸色也跟着一冷。
“宋柔儿。”
*
“陛下。”
影一很快就顺着一些划痕找到了两人,半跪在君衍面前低着头。
“属下来迟。”
君衍坐在火堆旁,原本是他靠着池夏,现在变成了池夏靠在他怀里睡着了。
他眸色淡淡的看着影一,俊逸的眉眼清冷出尘,“放出消息,说朕与池侍读现身受重伤,昏迷不醒。”
“是。”影一低了低头。
很快,陛下与池夏昏迷不醒的消息席卷整个营地,几乎所有人都看见保泉和乔王等人面露沉重步履匆匆的出入暴君的营帐。
承桓公营帐内,户部左侍郎等人又双叒叕聚在了一起。
“确定陛下现在昏迷不醒吗?”承桓公对着侍卫反复的确认着。
侍卫也是不厌其烦的重复:“没错,陛下现在的确是在昏迷中。”
若不是他是主子,他还真想给他一逼斗。
问问问,都问了多少遍了,还问。
要不信你自己去看!
“陛下现在身受重伤,我们可要……”
承桓公脸色阴狠,未语的话十分明显。
“但是池侍读的营帐也在陛下附近。”户部左侍郎唯一担忧的是这点。
任何对池夏有恶意的,都会被送去见太奶。
承桓公皱眉,开口想说什么,全是“哔哔哔——”的消音。
在不知情人的面前就像是傻子似的,张着嘴在啊吧啊吧。
承桓公心中闪过一丝狠戾,瞬间窒息感来袭,差点当场见到太奶。
诶,好嘞!太奶你慢走!!
别回见了啊!!!
将恶意抛去之后,呼吸立马通畅。
户部左侍郎林瑞阳:“……”
不愧是承桓公,惜命他是认真的。
“既如此,尽量绕开池侍读。”承桓公背着手看向侍卫:“记住,别给人误伤了。”
到时候他也一起跟着嘎过去就得不偿失了。
*
君衍小心的将拿着披风包裹严实池夏放在床榻上,情绪冷淡的将池夏身上受的伤挑挑拣拣的同段瑶瑶简单的说了下。
段瑶瑶看着床上只露出头发丝的池夏,将君衍所说的症状琢磨了一番,得出池夏目前的伤重情况。
全身受伤流血,周围有淤青,不能有大动作,一动身上的伤就会加重。
段瑶瑶听完,脸上不自觉的紧张严肃了起来。
而一旁文雅的倒着茶的温润青年神情古怪的瞧了眼榻上的人。
这症状,人确定现在还活着吗?
裴景不知想到什么,表情有些跃跃欲试。
那要是人死了脑子能归他么?
段瑶瑶快步的走上前,深吸了口气,颤着手揪住披风的一角慢慢掀开,露出池夏那张红润睡的正香的脸。
段瑶瑶:“……啊?”
这看起来也没事啊?
段瑶瑶收敛了脸上的情绪,想着万一只是看起来很好呢。
她手拿着金创药和纱布金针等等一些治疗外伤的药,左右找了找,也没有找到那血流不止的伤在哪。
段瑶瑶看着池夏身上的几道擦伤,陷入沉默。
这叫……伤?
这他妈要是她再晚几秒,估计这伤早就愈合了!!
你就医吧,一医一个不吱声。
池夏被君衍和段瑶瑶两人的对话声吵醒,睡意朦胧间看见一个女子一脸深仇大恨的手持着金针看着她,瞬间吓得她一激灵,瞌睡都吓醒了。
【我的妈呀!容嬷嬷?!!】
池夏揉了揉眼,问道:“你们这是……”
“给你看伤。”段瑶瑶看了眼君衍,将不必要的东西收起来,在看到金疮药时手一顿,反手拿了瓶旁边的白色小罐递给君衍。
“就劳请陛下给夏夏上药了。”
君衍抬眸,看着放在他面前的白色小罐,诧异道:“朕上?”
段瑶瑶淡定的点头,“此药配合内力使用感更佳。”
“陛下若是不愿意,那我去找乔乐和沈月涵两人也行。”
反正都有内力,谁来都一样。
君衍抿唇,不动声色的躲过段瑶瑶想要拿回白色小罐的手,眉眼清冷浅淡,“朕来就好。”
他才不是想给池夏上药
而是这会情况特殊,贴身婢女没有内力给她上药。
守在营帐外面的都是些男子。
男女授受不亲。
而乔乐和沈月涵的武功又不如他,说不准会失了药效。
所以只能由他来给池夏上药了。
君衍耳尖微红,淡淡想道。
段瑶瑶见状毫不意外的挑眉,立马拉着裴景离开。
在快要踏出营帐前,脸上的神情瞬间一变,愁眉苦脸神色匆匆的离开。
池夏看了眼君衍手上罐中的膏状液体,而后整个人懒洋洋的趴在榻上,露出被擦伤的肩胛骨。
“来吧。”
【抹个药而已,姐怕……什么!!】
在说到最后两个字她的尾音一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