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雾紧随其后离开,黑暗中走出来两个人,全身隐在黑衣中,只露出一双眼睛,对视了一眼,弯腰准备想把人带到更加隐蔽的地方,却不想还没碰到人,对方就猛地张开眼。
这两人也算是江翊门下得力的手下之一,身手并不输青雾,所以江翊才把护送莫庭晟这种任务交给他们。
只是江翊显然并没有提前说清楚他们面对的是怎样的任务对象。
这两人眼看本应该陷入昏迷的人突然睁开眼,第一反应便是要出手将人打晕,却不想对方先他们一手出招,连眨眼的功夫都没有,便放倒了一个。
剩余一人立刻反应过来,正欲出手,却感觉眼前身影一晃,肩上便被人搭上一只手。
“形如鬼魅”——此人僵立在原地——巨大的实力悬殊之下,反抗只是徒劳。
莫庭晟在眼前人的肩上捏了捏,手下的骨骼来看,这黑衣下的多半也就是个比青雾大不到哪里去的年轻人,他轻声叹了一句道:“江翊这小子瞧不起谁呢这是?”
年轻人没听清他嘀咕什么,又不敢擅动,就听人忽地又凑上来:“小朋友,我就不劳你带路了,把衣服脱下来,带着你的同伴离开这里吧。”
压在肩上的力道离开了,年轻人松了口气,转身看清眼前的青年——他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几岁,此刻微仰着头看向宫殿上方,眼里深不见底,平静无澜。
不远处的火光乍起乍落。
院墙内的宫人隔岸观火,喧哗声如水沸一般愈演愈烈,各家妃嫔侍女隔着一扇窗子指点着。
像是那处的异象不是动乱,而是哪家戏班子排的戏。
朱睦人在屋内,被外间的动静扰得不得清净,恰好听到进来的脚步声,便头也不抬问道:“外面发生什么事了?”
蓝染站定在他身后:“好像是诏狱遇袭了。”
朱睦在奏折上批字的朱笔未停:“好像?”
蓝染的头往下压了压“看火光是诏狱方向,但还未有消息传回。”
朱睦笔下一顿:“事发多久了?”
“有一刻钟了。”
朱睦没说话,侧耳听了片刻,手中朱笔脱手,猛然起身推开门朝外看了一圈,各宫的门口的守卫兢兢业业,在岗的宫人人数也没错,但......
“太安静了。”朱睦退回屋内,疾步从后门穿行往隆盛帝的寝宫去:“有此异动,宫中巡防早该集结汇报,事发至今一刻,竟然连遇袭的缘由都还没弄清!”
他话未来得及说完,刚走到寝宫门口,迎面撞上一群全副武装的黑衣人,两方都愣了一下,还是蓝染先反应过来,一把将朱睦拉到身后。
刀光顿起。
今日负责皇帝护卫的莫庭熹带着灰鹭和一众近侍加入战局,双方顷刻陷入混战。
朱睦越看来人的招式越心惊,夺过其中一人手里的刀反架在他脖子上,抵上前去压着声音问:“你们是乌尔哈的人?”
来人眼里闪过震惊,像是想问他怎么知道的,却被已经得到答案的朱睦一刀划破了喉咙。
朱睦没时间考虑其中是哪里出了问题,他只知道乌尔哈的人在未知会他的情况下闯进宫来,事情既然已经脱离他的掌控,那他便也别无他法了。
心中杀念闪过,朱睦背向寝宫,且战且退,步步退入寝宫内殿。
他勾结南疆人,设计毒害太子,允诺乌尔哈事成之后以大裕新君的名义支持他登上南疆首领之位......
一切都很顺利,所有试图揭露事情的人如今都自身难保,他的父皇也回天无力,只消再过几日,这天下就该是他的了。
可如今这些南疆人竟然擅自行动,既然如此,那边也不能怪他心狠了。
殿外杀伐声渐盛,殿内却几近荒凉,唯有一个形容枯槁的老人躺在床上,睁着眼张着嘴,连呼救的力气都没有。
朱睦提着剑,目光定定看着他,眼里似是有几分不忍:“父皇,这一切,都是时局所致,您看怪不得孩儿了。”
朝堂叱咤说一不二的隆盛帝,如今就像一架披着人皮的枯骨,浑浊的双目转动着看向他,喉咙间发出气体通过狭窄管道的呼啸声。
朱睦在床边站定,手中长剑提起,对准他的心口刺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柄长剑斜插而至,剑花一挽,轻易将他逼退了四五步。
朱睦大惊,见来人也是一袭黑衣,但从手中兵器看起来却不像是南疆人,厉声喝问:“什么人!”
黑衣人回头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隆盛帝,见他未受伤,也不废话,提剑便攻。
来人剑如雷霆,朱睦接了一招,便知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转身就往外逃,不想直到门口,就又撞上了另一伙人。
朱睦看着这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七弟,也顾不上许多,回身指向追出来的黑衣人:“皇弟来得正好,此人夜闯皇宫意欲行刺父皇,赶紧将其拿下!”
朱桓悠悠然点了下头,抬手冲身边人招了招手,轻描淡写:“拿下。”
朱睦正想着如何在黑衣人开口之前封口,便感觉手臂被人一扭,整个人被人按在了地上。
“朱桓!你疯了!我让你抓刺客!”
朱桓抬手命人把他从地上架起来,面上从容淡定:“是抓刺客没错,皇兄,乌尔哈,已经伏法了。”
朱睦看着面前这个自己从来不曾放在眼里的弟弟,他们离得很近,那双仿佛淡薄一切的眼里映着自己的脸。
惊恐。惶惑。不可置信。
里间的黑衣人在听到动静的时候就准备撤退,却不想被人先一步包围在了屋里,只好立在箭羽的包围中。
朱桓像是全然没打算处置他这位皇兄,命人将他押在一旁,便自顾自往内殿去, 直奔隆盛帝的床榻而去。
死里逃生的隆盛帝眼看就剩最后一口气了,朱桓就好像早有准备,上前扶着人靠坐起来,冲着随行的人中唤了一声:“姚先生。”
姚锦华自人群中出,上前先告罪,说着“冒犯”,把脉和行针的动作却半点不见停顿。
殿外刀剑之声减缓,慢慢的只剩下兵甲摩擦的声音,听起来多半是宫中的士兵在收拾残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隆盛帝的气色逐渐回转,出气进气也顺畅了不少。
朱桓就像个寻常人家的孝顺孩子,在一旁温言询问,拍背顺气,只字不提今夜一番动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