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青雾“里应外合”，原本计划同江翊一起行动的众人早已先一步得了指令撤离，就连诏狱那边“做饵”的一众人，也在七皇子有意作梗的情况下顺利逃脱。
虽有一些轻伤，所幸无人伤到性命。
此行本是抱着玉石俱焚的信念，不想却棋差一着，就这样草草收了场。
而最大的收获，则是莫庭晟重新取回了莫家小将军的身份，从此可以活得正大光明。
两人一前一后走在回客栈的路上，江翊到现在都感觉自己的脚下还是虚的。经此一役，他算是真正明白了莫庭晟当初所说“朝堂人心即鬼蜮”的真实含义。
好在七皇子只为皇位，若是他将这心计用来算计他们，只怕二人今日便是死无全尸了。
江翊这才回过味来，心有余悸地盯着莫庭晟的背影。
从离开莫家的那一刻开始，莫庭晟就再也没有开过口，只是自顾自往前走，江翊几次想开口找个话题，可话到嘴边，却又觉得太过刻，便就这样沉默着，回到了落脚的客栈。
直到看到莫庭晟动手收拾包袱，江翊才慌了神。
“阿晟，你不是说不生我气吗？”
莫庭晟面无表情，头都不抬地淡淡道：“松手。”
他若是横眉冷对，亦或者破口大骂，甚至动手，江翊都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不知所措。
“阿晟......”他又唤了一声，就好像除了这两个字，什么都不会说了。
莫庭晟不为所动，只是稍稍抬起眼，目光比他们初次见面时还要来得疏远：“我不想再说第二次。”
他语气平稳，话里也没有任何一个字算得上是重话，但江翊就是听得心头一颤，手上不由就卸了力气。
莫庭晟挎上包裹往外走，身后的脚步声亦步亦趋跟着，活像是个受了气的小媳妇儿，他知道他若是不表明态度，江翊一定会一路跟着，便在开门出去之前又开了口：“近期我不想看到你。”
说完，便丢下被这句话砸蒙了的江翊扬长而去。
房门在自己眼前关上，带起了一阵风，吹熄了屋内唯一点起来的一盏烛光，整个房间就此陷入黑暗。
江翊就这么愣在黑暗中，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童。
莫庭晟拎着包袱重新翻墙进了莫府，轻车熟路摸到自己的房间，刚把包袱放下，房门就被敲响了。
他也不觉得意外，开了门：“大哥，还没休息？”
莫庭旭看了他一眼：“在等你。”
莫庭晟冲他笑了笑了，侧身把人迎进来，两人在桌边坐下的时候才发现桌上摆的水壶水杯都一尘不染，水壶里的水还是热的。
莫庭旭见他有些愕然，道：“怎么？你既然能猜到我会来找你，我能猜到你会回来，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呢？”
两人相视一笑，有些话在这心照不宣中无需多言了。
莫庭晟端起水壶，复又放下：“大哥，有酒吗？”
莫庭旭什么也没问，起身出去，没一会儿就拎了一坛酒回来，给两人都倒上一杯，一边道：“时候不早了，厨房没什么下酒菜，就先这么将就着吧。”
莫庭晟道了谢，接过杯子一饮而尽。
莫庭旭看了他一眼，又给他满上一杯，就见他又一言不发地仰头灌下，接连倒了几杯之后就把酒坛放到了脚边：“你喝太急了，身上还有伤。”
莫庭晟不知想到什么，手上一顿，而后才答：“好。”
听他应了，莫庭旭才把又给他满上一杯，也给自己倒上一杯，见他这回倒是不急着喝了，只是拿着酒杯晃着，心事重重的样子，终于还是开口问了：“吵架了？”
莫庭晟苦笑摇了摇头：“他不会和我吵的。”
莫庭旭点了点头：“为兄看得出来，江翊他，将你看得很重。”
“我知道。”莫庭晟盯着杯中泛着波光的酒液，答得没有半点迟疑。
“既然如此，他做这一切也算情有可原，如今既然时过境迁，你又为何如此？”莫庭旭叹了口气，看着他。
莫庭晟又摇了摇头，神情复杂：“他将我看得太重了，重到很多时候，他行事就只考虑我。”
莫庭旭这下有点听不明白了：“这样不好吗？”
莫庭晟抬眼看了一眼他这位兄长，刹那间仿佛看到当初在戏台下被一群女子嘲笑的自己，垂下头去扯了扯嘴角，道：“大哥觉得我是个自私自利之人吗？”
“自然不是。”莫庭旭答道：“我虽常年在外，不敢说对你有十分的了解，但这些时日以来也知你八分心性，有时候，倒也宁愿你是个自私自利的人。”
莫庭晟自然知道他所谓的“有时候”是哪些时候，于是笑着带过，继续道：“江翊将我放在心上，我又何尝不是？可他一再为我涉险的同时又千方百计要将我推出险境，若当真有朝一日他出了什么事，大哥觉得，我可能安然面对？”
莫庭旭的眉头不由拧紧几分，片刻后又稍稍舒展开，还是有些疑惑道：“那你可曾将这些话告诉过江翊？”
“自然是有的，”莫庭晟长出一口气，道：“但兴许是我以往对他仍是太过纵容了，他便以为次次犯险之后只要哄我两句，便可蒙混过关，这一次又一次变本加厉......”
莫庭旭大致上明白他的用意在哪里了：“不到切肤，总是痛得不够深刻。”
莫庭晟闻言点头，带着笑道：“至少要让他好好记一次打。”
莫庭旭见他笑得勉强，忍不住摇了摇头道：“可你自己也未必好受，又是何苦呢？”
莫庭晟语塞了片刻，满是无奈：“确实是有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但我现下心里有火，若是见到他，只怕出口的话更加伤人，所以才用这种方式，不过据我了解，他恐怕也忍不了几天，到时候大哥恐怕要受些叨扰。”
莫庭旭便只是笑，当下才想起这两人都是自己的小辈，无奈摇了摇头，起身要走：“既然你已经决定了，便安心住下吧，酒多伤身，早些休息，不用送了。”
莫庭晟正要起身，听他这最后一句，便隔空朝他递了递杯子：“多谢大哥，还有，劳烦大哥帮我盯着外面那位小朋友，别让他走漏了风声。”
莫庭旭轻笑一声，摆了摆手，关上门后朝屋顶上方道：“你也听到了，我也是受人所托。”
青雾从屋檐上探出头来，面色纠结地看着他。
莫庭旭冲他招了招手：“下来吧，我眼下可还在禁足，你这般招摇，若是被人看到，可有我好果子吃了。”
青雾一听这话忙缩回脑袋，身形利落地跳下来，站到他面前道，试探问道：“我不能去找主人吗？”
莫庭旭摇头：“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你我都不好插手。”
青雾为难道：“可是主人现在肯定很伤心......”
莫庭旭朝房门指了指，道：“那你方才也听到了，难不成阿晟他就不伤心吗？”
青雾认真回忆了一下：“好像也伤心......”
“那就对了，”莫庭旭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推着他往前走，道：“既然两个人都伤心，那你主人也就不吃亏了。”
青雾：“？”听起来好像有道理，又好像不太对劲？
莫庭旭见他还皱着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半真半假地板起脸来：“你一个小孩子家家，少琢磨他们这些儿女私情的事。”
一听牵扯这四个字，青雾就退缩了，老实应了一声：“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