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望之好像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给平王行礼请安。
只是见到姜离时候眼里的笑意,此刻已经尽数敛去,有的只是疏离。
“你怎么来了?”姜离有意缓解气氛,“天气冷,我们进屋里说吧。”
“好,姐姐。”
这时候,平王吩咐道:“默笙,让人烧几个火盆送来,王妃娘娘畏冷。让人送茶水的时候,再带个手炉过来给王妃娘娘。”
默笙连忙称是。
——他刚才正盯着栀子呢。
栀子看见沈望之,眼圈就红了,这让默笙感到紧张了。
这什么情况?
沈望之也太讨厌了吧,怎么能让栀子惦记呢!
沈望之看向姜离:“姐姐畏寒的毛病,这么多年,都还没好吗?”
“好多了。”姜离笑道,“走吧,进去说话吧。”
“好。”
很快,花厅里就有了火盆,滚烫的热茶,平王亲自把手炉交给姜离。
姜离接过去,把手炉握在手中。
“等等,”平王道,“你这手脏了。”
他从袖中掏出帕子就要给姜离擦拭。
原来,姜离来之前正在剪窗花,红纸的颜色,染到了手上。
两个人之间没有过这样的亲近,而且这动作,实在过于刻意,姜离有些不自然地想要躲开。
——她应该,没有必要在沈望之面前秀恩爱证明什么吧。
她现在过的无论是好,还是不好,都和沈望之没有关系。
她也不是自欺欺人的人。
平王没有勉强,只是把帕子给她:“用我的帕子,这条本也染上了墨汁,回头要扔的,不怕染色。”
姜离这才接过去,一根一根用力擦拭着手指。
而平王,就侧头温柔地看着她动作。
沈望之默默地看着两个人,不难感受到两个人之间的熟悉,端起茶碗,可能被烫到了,复又放下,不发一言。
还是姜离觉得气氛沉闷奇怪,开口打破了沉默。
“听乔漾说,你现在已经是侍读学士了?着实不错。”姜离这是真心赞美。
沈望之没有回答,却问:“姐姐过得如何?之前在这里,吃了苦了。”
没有人知道,那日在平王府这个最意想不到的地方见到心心念念的人,他心里掀起了多大的波澜。
他发疯一样调查她过去发生的事情,这才明白,原来她是国公府的姑娘,被迫嫁给了平王。
木已成舟,他改变不了什么。
而且当日不告而别,这么多年音讯全无,姜离应该是恨他的才对。
罗敷有夫又有怨,他不该来这一趟。
但是,沈望之还是来了。
因为他太想她。
哪怕从来都要求自己读圣贤书,克己复礼,在姜离这里,沈望之还是失去了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他来了。
他来看看她过得怎么样。
其实在来之前,沈望之就已经知道了。
因为他知道,姐姐是个随遇而安之人,无论在哪里,都能像野草一般活得生机盎然。
她像天上的太阳,能照亮身边之人,带来温暖。
因为他也知道,平王在做太子的许多年里,名声极好,声望很高,知人善任,沉稳谦和,是众人都拥护的储君人选。
他会发现姐姐的好,他也会贪婪地占有,不会再给其他人机会。
对沈望之来说,最难过的事情,莫过于在最想保护自己心爱之人时,还没有能力。
等他有能力的时候,她却已经成为了别人掌心里的宝。
所以沈望之其实很清楚,平王和姐姐,现在应该过得很好。
但是他还是来了。
他怀着微末的希望想,万一姐姐过得不好呢?
他要带姐姐离开。
“不算吃苦。”姜离实话实说,既不卖惨,也不粉饰,“刚来的时候是有点不适应,但是家里人几乎每日都来看我,府里的这些人……”
不能说对她好,只能说,不怎么能打,都被她制住了。
“都挺好的。”姜离继续道,“王爷挺好,我也挺好。”
他们都是好人。
沈望之听到了心里微弱希望破灭的声音。
小小的,狠狠的,将他打入了万劫不复境地的声音。
终于,他永远地失去了姐姐。
“那就好。”沈望之听着自己的声音,有种灵魂抽离出去,听着别人声音的感觉,“祝姐姐和王爷白头偕老。”
说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这是我补给姐姐的添妆。虽然我知道姐姐一向善于经营,并不缺我这一百两银子,但是这是弟弟的心意,还望姐姐不要嫌弃。”
一百两银子……
确实不算多,但是对于沈望之来说,应该是一笔巨款了。
朝廷里的俸禄很低,光靠俸禄,过得肯定捉襟见肘。
沈望之也不是钻营之人,而且还很有原则,不屑于去占不属于自己的财物,所以他应该过得算不上宽裕。
如果说,他今日穿当年自己给他做的旧衣,是表示不忘当年的情意,可是脚上的鞋,却真切地说明了他现在过得也就是比窘迫好一点点。
这银票,姜离不想收。
但是她又知道,她不收,是打沈望之的脸。
罢了,日后总有人情来往,总有还给他的时候。
所以姜离笑着把银票接过来:“我可不嫌少。给钱不要,岂不是傻子?”
沈望之看她笑颜如花,一如从前,心放下了,也绝望了。
他拱手行礼道:“我今日还要进宫一趟,就不打扰王爷和姐姐了。日后有时间,我再来看姐姐。”
“行,你快去忙吧。”姜离道。
栀子站出来低声道:“娘娘,奴婢替您去送送沈大人吧。”
默笙:“还有我!”
他可得把栀子看好了。
王爷都能出来看着王妃,他得向王爷学习啊!
他总觉得,栀子对沈望之,有些不一样。
平王却道:“让栀子去吧,你留下来伺候。”
默笙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总不能当面顶撞王爷吧。
他不情不愿地答应一声:“……是。”
王爷关键时候怎么拖他后腿呢?
感觉王爷好像还是故意的,见不得他和栀子好,要成全栀子和沈望之,让沈望之忘了王妃娘娘?
王爷,您要是真这么想的话,可有些过分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