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数。”
姜离很有自知之明。
对于恒国公府这种,她几乎能摸清所有人性子,对他们的软肋也手拿把掐的,惹了她,算他们踢到铁板。
但是对于皇上这种有着绝对权威的,惹了她,算踢到了……棉花。
她可乖了。
她狗命很要紧。
平王是皇上的儿子,即使不得宠,也是亲骨肉。
沈望之是皇上赏识的青年才俊,对他给予厚望……
所以,这件事,一旦处理不好,最后承担所有后果的,可能就是自己这个“狐媚子”。
小命都岌岌可危,姜离哪里敢掉以轻心。
这是姜离第一次进宫。
虽然她是王妃,但是没有拜见过皇上和后宫的娘娘们。
走进宫中,红墙黄瓦,雕梁画栋,宫殿深深……
姜离低眉顺眼地跟在太监身后,脑海中设想着自己可能遇到的场景,头大如斗。
皇上私下处理这件事,证明他不想把事情闹大,最好低调处理。
不管是平王还是沈望之,姜离都信得过他们的人品。
他们不会把所有罪责推给自己,但是问题是,皇上怎么想。
倘若他们都维护自己,可能在皇上眼里,就是坐实了她狐媚的作风……
总之,想起来就是头疼。
因为有心事,姜离并没有觉得这段路很长。
被人提醒“到了”的时候,她还愣了一下,随后点点头。
立刻有太监进去通禀。
姜离知道,这不是她有面子,而是说明皇上已经等她等得很不耐烦了。
很快,姜离就被带了进去。
她规规矩矩地给皇上行大礼。
皇上却没有让她起来,只冷声道:“抬起头来。”
姜离慢慢抬头,目光投在皇上桌案上的雕龙花纹,面容沉静。
眼神余光瞥见左边是恒国公和沈望之,右边则是坐在轮椅上的平王。
气氛很压抑。
皇上瞥了姜离一眼,摔了手中拿着假装在看的奏折,怒气冲冲地道:“恒国公,你倒是有个好孙女,相貌平平,却把朕的儿子和臣子耍得团团转!”
姜离都顾不上吐槽他口中的“相貌平平”了,心说果然这是要把黑锅都推给她啊!
不行,她得为自己辩解。
只是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她如果贸然开口,恐怕火上浇油。
所以这会儿,最好忍着,看恒国公怎么辩解。
没想到有一日,她竟然和恒国公站在一条战壕里了。
恒国公跪下,讷讷不能语。
姜离心说,真是个废物。
反正她不管,倘若皇上要弄死她,她死也要拉恒国公府垫背,也算是给前身和自己报仇了。
这时候,平王开口:“父皇,这件事情另有隐情,刚才儿臣已经回禀过了。王妃不过一个普通女子,在国公府被迫害,以至于没有容身之处,只能忍痛出走。后来她靠着悬壶济世,攒了点银子,遇到困窘之中的沈大人,又慷慨解囊。她原本坦荡从容,一片善良之心,却被人污蔑扭曲……”
“朕让你开口了?”皇上声音里带着不容辩驳的威压。
“父皇,儿臣知罪。然而这件事,关乎着王妃的清誉,儿臣实在按捺不住。”平王继续道,“沈大人刚才也说了,和王妃情同姐弟,从无男女之情,夫妻一说,更是子虚乌有……”
姜离知道平王这是提醒她,说的没有一句废话,不由默默松了口气。
还好,沈望之足够给力。
从进来她就想看沈望之,暗戳戳地想着能不能从他那里看出点什么,毕竟他们两个,是最重要的当事人。
可是沈望之低垂着头,她一无所获。
还得是平王啊!
姜离忙做出刚知道的模样,震惊又悲愤:“怎么会有人传那样的瞎话!我从前资助过的学子,不止一人,只是出于对读书人的敬重……怎么会有人传成这样?”
皇上没有说话,也不知道听进去了几分。
这时候,沈望之忽然撩袍跪下,叩首道:“皇上容禀。姐姐对我有扶持之恩,我却因为失去记忆而忘了她的恩情。等回忆起来之后,却发现姐姐已经成为王妃,不好再接近,免得有攀附嫌疑。从前种种恩情,只能铭记于心,不知何日回报。不曾想,现在竟然会发生这种事情,微臣非但不能回报恩情,还连累了姐姐……”
姜离忙道:“我帮你,没有想过要回报。而且今日之事,也是小人作祟,和你无关。”
“姐姐不必开解我了,我自是知道,自己得皇上偏爱,却德不配位,这才遭人嫉恨,让姐姐无辜被拖累。皇上,事已至此,微臣愿意一力承担所有,恳请皇上同意微臣辞官。微臣想过了,要开个私塾,让更多孩子收益,也算把当年姐姐资助我读书的功德,延续下去,还请皇上恩准!”
说完,他重重叩首,额头贴在地面上,久久未动。
姜离咬牙。
沈望之努力了多少才得到现在这些,现在却要辞官。
倘若真是他遭人嫉恨也就算了,怕只是,他是被自己所累。
那些人,或许只是借他来攻讦自己,本身并没有对付他之意。
皇上摔了镇纸。
“朕赏识你,提拔你,就是让你为了女人辞官的?”
“皇上,姐姐是我的恩人;微臣对姐姐的感激之情,无关男女。”沈望之声音铿锵有力。
平王见姜离眼中噙泪,缓缓开口道:“父皇,这件事和王妃有关,也就是儿臣的事情。沈大人高义,然而他为朝廷栋梁,若是因为这等污蔑就辞官,是江山社稷的损失。然而这件事,终究还要平息。儿臣恳请父皇赏赐封地,让儿臣携王妃离开京城,事情自然会慢慢平息下来。”
皇上没有做声。
姜离听完心情更加复杂。
平王有他的打算,他应该是不愿意就藩的。
现在却……
姜离从未想过,她有一日,会成为祸水。
但是事实就是如此。
她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她牙尖嘴利,睚眦必报,自诩有仇不能隔夜,可是在绝对的皇权面前,她虽努力想为自己辩驳,却只能感受到深深的无力。
她对政治一窍不通,前世今生都如此。
她甚至不敢贸然开口,怕让沈望之和平王陷于被动。
她不知道他们的打算,只能听着。
这也更加坚定了她的信念。
——倘若能逃过这一劫,她定然立刻就跑。
去哪里都是蝼蚁,但是她也想做远离压力,自由自在的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