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王和姜离说了一会儿话后起身笑道:“放宽心,天没塌下来,不用自乱阵脚。”
而且就算天塌下来,还有他顶着。
“……我外面还有事情要忙……”
“你去吧。”姜离猜测他是去调查和处理这件事,忙道,“我没事,你先去处理,不用管我。”
她在这件事上,能努力的没有多少。
除非,除非皇上突然得了急病,非她不可。
哦不,那都不行。
因为皇上到时候不会觉得她医术有多厉害,而只会阴谋论,她动了手脚。
哎,总之,身家性命系于一人喜好,这种感觉太不好了。
从前没有和皇上接触过,或许还能自欺欺人。
现在一旦有事,就会发现,避无可避。
所以,跑吧。
不能再贪图安逸了,等事情过去了就开始筹备跑路的事情。
平王出去之后,却不是处理这件事。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始作俑者是秦王。
这一局,他没有防备,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认。
至于后果……没什么后果。
事情到此为止了。
他要做的,就是安慰姜离,让她别再胡思乱想,什么事情都不会发生。
平王吩咐剑来:“你替我出去办点事。”
剑来点头称是,可是听平王说完后,他还是怔愣了一下,随即拱手行礼:“属下这就去办。”
平王自己坐在书桌后面,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这是思索的姿态。
今日显然姜离受到了很大的惊吓。
这让她心生退意。
但是她不知道,其实她表现得,已经比其他女人都好很多。
今日之事,换成旁人,名节受损,早不知道慌乱成什么样子。
或者会被吓得失态,或者会急于为自己开解,落了下乘……
姜离都没有。
她哪怕害怕,也没有表现出来分毫,然后全程都保持理智,还能和自己、沈望之配合。
姜离的表现,在平王眼里已是无懈可击,完美至极。
平王也知道她在害怕什么。
她害怕至高无上的皇权。
平王曾经也怕,不过现在……不怕了。
因为他清楚地意识到,有些权利,只有掌握在自己手中,才能不会被人拿捏。
既然皇权让人害怕,那他就自己成为皇权。
平王早就做了决定,此刻更加坚定。
——江山和姜离,他都要!
过了不知道多久,剑来从外面回来复命。
“王爷,”他轻声道,“元三老爷已经去了。”
“嗯。”平王点点头。
“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和他说了今日发生的事情,把您嘱咐他的话也说了,然后他就说‘知道了’,然后没再说什么。”
“那就够了,他是极聪明的人。而且……他会以王妃的利益为重。”
剑来有些怀疑。
他觉得元三是个老实人,聪明实在没看出来。
王爷说那些话,弯弯绕绕,情意深重,不知道元三能不能转达到……反正剑来自己都觉得责任重大,唯恐转述不明白。
不过王爷很少对人有这么高的评价,应该不只是……爱屋及乌吧。
沈望之撒了谎。
从宫里出来,他直接去买了一坛酒,两盘下酒菜,自己回了家。
他从来都看不起借酒浇愁之人,因为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但是今日,他却想大醉一场。
然后,他也确实这么做了。
他喝了两碗酒下肚,就觉得肚子里火烧火燎,脸也烧了起来。
——他向来,不胜酒力,所以干脆不喝。
从前和姜离在一处,过年的时候,姜离会拿出自己酿的酒。
除夕那日,沈望之会破例喝一点,然后看着姜离自己喝得微醺。
姜离喝多了酒的时候,话特别多。
她会说沈望之脸红了,像粉面桃腮的佳人。
她会说,她想家,但是她回不去了。
她会说,来年好好赚钱发大财,其他都是浮云。
她喝了酒,什么都会说。
于氏熬不了夜,早早就去睡了。
栀子也熬得在一旁小杌子上坐着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
只有姜离和他在桌前相对而坐。
她喝酒,他斟酒。
她絮叨,他倾听。
等到外面响起爆竹声的时候,姜离就会闹着出去放烟花。
她很喜欢烟花,却不是因为美丽,而是因为热闹和红火。
她说,过年多放烟花,来年红红火火。
她把赚钱挂在嘴边,实际上却是个再慷慨不过的人。
如果说,人生其实只活一些瞬间,那么他的人生之中,值得铭记和回味的瞬间,姜离贡献了大部分。
生病时她伸手摸他的额头,摇头叹气:“怎么烧成这样还不说?”
她给他煮饭,熬药,还会在他吃完药之后,往他嘴里塞一块蜜饯,让他甜甜嘴。
可是姐姐,你知道吗?我从小就是个药罐子,吃了无数的药,因为我很乖,从来不闹,所以没有人给我吃过蜜饯。
去考试的时候,是她替他收拾行囊,精心准备每一样东西,什么都考虑到了。
所以即使考试那日,大雨如注,强风呼啸,他拿出姜离精心准备好的遮雨布,拿出灯罩罩好油灯,穿上她准备得轻薄却又保暖的衣裳,一切发挥如常,甚至更好。
其他人,却没有他这般的运气。
这些让他如何能忘怀?
年少开始遭遇过种种不幸,沈望之从来没有抱怨过什么,因为他遇到了最温暖的姜离。
可是后来,他失去记忆,即使找回了自己的真实身份,知道他是贵族之后,也得到了侯府的帮助,他却无时无刻不在失落。
失去记忆的这几年,于他人生而言,只是短短时光,然而却改变了他一辈子。
如今,造化弄人,他所有的希望都已经彻底成空。
沈望之想着,悲从中来,端起满满一大碗酒,一饮而尽。
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
姐姐,你可知道我有多么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