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知远买了两碗馄饨五张油饼,拎着布袋走出老字号馄饨馆,来到远航饭店买了十张馅饼。
出了远航饭店往对面走去,恰逢一辆公交车从他面前驶过。
站住双脚突然心有所感,转头看去,见沈澜音从楼上转脸看来,那双明亮的丹凤眼露出一道怜悯的神色。
“她可怜我,因为我的右手残了?”看见这道怜悯眼光,周知远升起这个念头。
他不知道的是,沈澜音为回答杨丹地疑问,彻底确立了笨蛋公式,不管别人相不相信,她自己却是坚信的。
这个笨蛋的右手残了,站在人来人往的行人中孤孤单单,“他以后怎么办啊!”
沈澜音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心里升起了这声感叹,望着这道身影露出怜悯地神色。
但周知远却不理解她的心情,他不需要任何人可怜,沈澜音望月悲秋,看错了对象。
“呵...”他轻笑,自语一句,“小丫头片子。”
在他的认识中,沈澜音涉世不深学生味十足,不知一个右手残疾的青年有多厉害。
于是蔑视地自语一句,却见沈澜音的眼神变了。
“她为何愤怒?”周知远疑惑。
“听我说小丫头片子了?不可能啊,以我的耳力,这个距离也不会听见对方自言自语的声音。”周知远带着疑惑往对面走去。
而转过头的沈澜音却是一脸怒色,笨蛋周知远竟然不知好歹,喊她“小丫头片子”。
他以为嘟囔一声自己就听不着吗?殊不知天才少女有多厉害!
沈澜音暗中自诩天才少女,对周知远的态度愤愤不平,这时就要考虑一项重大问题了,“对周知远是否继续报复?他挺可恶,也挺可怜。”
可恶与可怜在她心头交织,一时委决不下,却未关注别人的反应。
而方向见她脸现怒色,张张嘴还是决定不问了。
他心里不解,周知远看见他们,礼貌地微微一笑,嘴里好像嘟囔一句什么,这是正常反应,可沈澜音竟然生气了?
“为什么?”方向疑惑,但绝对不会问。
沈澜音有个特点,生气时不一定拿谁当出气筒,这时谁出头谁倒霉。
方向不当这只出头鸟,却希望郝志文去问,还想告诉他,“澜音的性格很好,不会枪打出头鸟,惹她生气也不会对你怎样,就是在一段时间里不理你而已。”
方向希望出现这种局面,可郝志文也不傻,见方向张张嘴又闭上,他就绝对不会去问,而是转眼看向杨丹,给她一个暗示,希望她来问。
杨丹看见这个眼神,正要张嘴却见方向冲她眨眼,猛然醒悟过来,她与方向应该站在一条战线上。
她追求郝志文,郝志文却去追求沈澜音,而方向也在追求沈澜音。
瞬间的功夫杨丹开悟了,她与方向不仅没有矛盾,两人的利益相当一致,不能帮助郝志文追求沈澜音。
于是杨丹低下头不去理会郝志文,一门心思想着自己的疑问,“沈澜音为何生气?”
她对这事也好奇,但绝对不会问,更好奇的是沈澜音为何贬低周知远?
按沈澜音的说法,周知远是因为笨才致使右手残疾。
这个说法满足了郝志文和方向的虚荣心,他俩可以无脑地相信,而自己却绝对不信。
她不是沈澜音的追求者,不用排斥周知远。
她对周知远的第一印象挺不错,一个相貌俊逸、言行举止彬彬有礼的青年。
但仅此而已,她不关注周知远,抛去好奇心就要考虑一件事了,“如何帮助方向追求沈澜音?”
杨丹思考这个问题,与沈澜音一样显得心不在蔫。
她俩的态度让方向索然无味,而郝志文对杨丹毫无反应的态度不解,对沈澜音的一脸沉思更不解。
方向请客的这顿饭吃得毫无趣味,而周知远却做出一个推断,“她懂唇语。”
做出这个推断,周知远就不关注这件事了,走进病房对刘大栓抱歉地说道:“大栓哥、保温桶只能装下两碗馄饨,我俩只能吃饼了。”
“挺好的...”刘大栓乐呵呵地回道:“我爹吃馄饨就行。”
他孝顺,而老刘头也不会吃独食,吃一口馄饨端起饭盒递给刘大栓。
刘大栓喝口馄饨汤,将饭盒放在小柜上继续吃油饼。
见刘大栓吃完一张油饼,老刘头拿张馅饼递给他。
刘大栓回道:“爹、我爱吃油饼。”说完再拿一张油饼送进嘴里。
这幅父慈子孝图让莫有疾感动,转眼看见周知远吃完两张油饼就停了,不由好奇地问道:“怕不够吗?”
“不是...”周知远回道:“就这饭量。”
他的饭量确实不大,原来能吃五个大馒头,从Z峰回来后吃两个就够了。
今天静坐了一上午,与星空图里的贪狼星对视了两小时,这时发现食量又降了,两个油饼就把他吃撑了。
“我出去溜达一圈。”周知远打声招呼起身往外走去,等他回来,却见莫有疾躺在床上,柜上摆放的保温桶和饭盒洗得干干净净。
周知远知道,刘大栓洗完餐具陪老刘头出去散步了。
而莫有疾见他进来,招招手让他坐在板凳上,缓缓问道:“想知道我的过去吗?”
见周知远轻轻点头,莫有疾沉声说道:“我曾是宝成当的大掌眼,但还有一个身份...”
说到这他顿住,见周知远露出专注的倾听神情,继续说道:“青年时的我挺风流,直到二十八岁那年才娶了媳妇儿,第二年给我生了一个儿子......”
莫有疾的脸上露出怀念之色,两行浊泪缓缓滑下脸颊,没入满脸的白须中,发出一缕缕晶莹的光线,这个精于算计的老头真情流露了。
见莫有疾悲伤,周知远的心里也不好受,轻轻眨眨眼,耳边传来一道长长的叹息声,一道哽咽的声音传来,“那双眼眸和你一样纯净,在他十七岁时和同学们一起参加了组织的军队,在抵御外寇的战斗中牺牲了!”
莫有疾报出了他的另一个身份——烈属。
而他的一生充满了浓厚的悲剧色彩。
莫有疾出身古董商人之家,不仅家学渊源也有这方面的天赋,十多岁就能精准的辨别各类古董字画,在同业中素有神童之称。
这样的环境、相对富裕的生活,让他养成放荡不羁的习性,虽不至于花天酒地,却也是个风流人物。
可乱世中的商人是最不保靠的一个群体。
在他二十五岁那年莫家遭受了兵灾,一夜之间家财没了,亲人死的死逃地逃,孑然一身的他备感世间的凉薄。
好在他有一手辨别古董的高超技术,成为宝成当的大掌眼,过上打工者的生活。
二十八岁娶媳妇儿,二十九岁那年媳妇生了一个儿子,从此为了媳妇和儿子小心翼翼地活着。
可他的儿子牺牲在抵御外寇的战场上,媳妇苦等儿子多年,最终没能熬过一场疾病。
说到这莫有疾再次长叹一声、凄然说道:“这样走了也好,不知儿子牺牲了,对她来说是件幸事。”
他媳妇是带着希望走的,临终前还在想着儿子很快就会回来,然后娶妻生子,去她的坟前烧纸上香,让他的孩子在坟前磕头喊她一声“奶奶”。
说到这莫有疾唏嘘一会,伸手擦擦脸沉声问道:“知道我为何还要努力活着?”
周知远轻轻摇头,他不知道。
莫有疾郑重说道:“为了尊重生命。”
他的想法很特别,尊重生命就是尊重生他养他的父母,也是尊重离他而去的媳妇、战场殉国的儿子。
这番话藏在他心里多年了,说了一个小时倾诉出来,轻松地躺在病床上假寐,等着通知出院的消息。
而周知远坐在床边的凳子上,心里想着莫有疾说的话。
他“尊重生命”,不会因为家破人亡而颓废。
他认为父母、妻儿去了另一个世界,他们在冥冥中凝视着他,颓废的他、落魄的他、生无可恋的他都会让父母和妻儿难过,这是对他们最大的不尊重。
这是莫有疾的领悟,为此他要更好的活着,恰逢治世,活得好好的他,又何尝不是对父母、妻儿的一种安慰?
这番话对某些人说,会被认为是一种自我安慰。
可对周知远说,却绝对赞成莫有疾的领悟。
对经历过梦境五十余年的他来说,这个世界是神秘的,也许坚信的某些东西确实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