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昔回到宿舍的时候十二点多一些,彭昶他们全都没睡,似乎闹了别扭,氛围不太妙。
彭昶和汪轼的脸色都不好看。
吵架了?
柯昔还挺意外,难得。
毕竟彭昶在他刚搬来那天就为替汪轼说话,柯昔一直认为他们关系不错。
所以说没有什么关系是稳定的,昔春玉家和他是,彭昶他们和汪轼也是,反复地表达善意,也不一定能得到回报的善意。
但人总喜欢追求双向的关系。
彭昶见他到寝,语气也没有想到:“柯昔,你回来啦。”
柯昔才想起来自己太烦,又忘记回信息了。
“嗯。”柯昔点点头,“雨大,没伞,躲了会儿。”
“怎么不打车?”江眠辛问。
江眠辛躺在床上露出个脑袋,戴着蓝牙在看书,没有当和事佬的意思。
他突然出声吓了柯昔一跳,江眠辛一米九的大个存在感真的很离谱的弱,柯昔这会儿才意识到他也在。
“出门的时候忘了带。”柯昔说着把桌上的折叠伞放到包里,进卫生间洗澡去了。
彭昶赶忙出声制止:“柯昔,这会儿没热水了,要不擦擦就好了吧?!”
柯昔也知道没水了,但回来时还是淋了点小雨,他不喜欢身上存在着湿漉感,让人头晕目眩的。
而且他已经进到卫生间去了,没听见彭昶的好意。
汪轼闻言嗤鼻,在手机上敲打着什么,说:“人还不接受你的好意呢,别上赶着了。”
彭昶不明白汪轼为什么这样,也就是半个钟前他们大吵了一架,因为他问汪轼为什么要那样做,他们明明说好了会给柯昔打掩护。
但汪轼的回答是:看他不顺眼。
那就安静当哑巴不就好了?虽然柯昔没有遵守校规是错误,但汪轼也常常十二点还在外面跟人蹦迪吧?哪次不是他们打的掩护?!
江眠辛似乎知道这一事实已久,看彭昶太难相信,才告诉他说汪轼跟他们玩不过是因为他们家庭背景还不错。
“真的?”彭昶问。
汪轼错愣看向江眠辛,没想到在场的会有人知道真相。毕竟三个人待在一起时江眠辛总不说话,身边没有人也不讨喜,汪轼多是当这人不存在的。
“别看我。”江眠辛说,“我年初的生日宴你还来了的。”
“?!!!”汪轼脸色五彩纷呈,“你是江家的儿子?”
江家人不爱管他,他也不喜欢圈子里那一套。学校是自己考上的,社交圈是自己的,江眠辛想当普通人,也成功地骗过了汪轼。
江眠辛不是彭昶,不会见人就表达善意:“你爸有个项目和彭家合作的吧?交待你和彭昶打好关系,所以你才会在这学期突然搬进我们宿舍。”
满打满算,汪轼也就比柯昔早来一个月。
“因为柯昔不是我们圈子的又足够穷,所以你就对柯昔那么狭隘?”彭昶不敢相信。
彭昶从小被爱意浇灌着长大的,从不觉得富二代是什么坏的形容词,那只是别人给的一个标签,因为家境确实厚实。
他对汪轼没有特别好也能称得上好,是真心实意的。彭家人是京市圈里出了名的老好人,向来教他以和为贵,所以二十岁了还是不喜欢喜欢揣测别人。
柯昔很漂亮,虽然不太会主动说话,但彭昶说什么都会有回应,即便彭昶常说抱歉,他也没有见过柯昔真跟人生气的样子。
“是啊。”汪轼破罐子破摔,咧着嘴唇点头。
彭家又怎么样呢?
除去彭家,还有年家冯家马家,偌大一个汪家,还能找不到合作对象吗?
无论过去多少年,这个世界还是分三六九等,他有钱,在高阶,柯昔没钱,在低阶,这是事实。
何况,他对柯昔确实有看法。
彭昶是单纯的人,所以爱容易恨也分明,汪轼无情,那他也无义。
江眠辛偶尔跟他说两句,但时机实在是不好,宿舍氛围一下就down了,造就了柯昔回来时看到的样子。
彭昶这会听汪轼说话哪哪儿不得劲儿,想起自己之前还叫柯昔不在意就一阵窒息,脱口而出:“我干什么关你屁事!看不爽你就出去啊!”
他不会骂脏话,也不会凶人,两句话听了就是在气头上,没什么攻击力。
但汪轼心性高,“切”了声,摔门出去了。
柯昔出来时底下已经没了人,草草擦干头发关了灯。
第二天专业课的时候彭昶带着江眠辛坐在了柯昔身边,汪轼一进门就看见了,柯昔看着人面部扭曲有点疑惑,但什么也没问。
讲台上老师在讲海报的设计理念,柯昔提笔随手开画,摸鱼,杂七杂八的东西凑到一起也算顺眼。
早些时候昔春玉问他周末回不回家,柯昔说不回的时候电话那头的沉默都溢出听筒了。
柯昔随便找了个要和同学出去玩的借口,昔春玉只好答应。
照顾好身体,拜托帮忙喂一喂春卷,说完这些柯昔才挂了电话。
昔春玉没有挽留,很奇怪,偶尔他会觉得昔春玉对他的爱很莫名其妙。
在昔春玉家待了几年,柯昔多多少少也听到过一点,当年昔春玉一家差点卖房还债,是他妈妈昔夏枝帮忙还的钱,所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昔夏枝留下的孩子昔春玉决定收留。
奇怪的点在于,柯昔一直不明白,他颠沛流离受难了两年,如果昔春玉真的想回报,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将他收留?
这听起来可能有点不知好歹,但柯昔确实一直没搞懂这两年时间差有什么不一样,听季年的说法,季国文和昔春云玉只是像往常一样挣钱而已。
“上节课让你们分组都分好了吗?”快下课时,老师将小蜜蜂的音量调大了一些敲打他们。
柯昔恍然回神,早已忘记了要组队的事情了。
组队是柯昔最讨厌的环节,每次组队大家都会事先跑向熟稔的人,但柯昔没有,所以每次都等到最后自动成组。
而这次似乎不少人都忘记了组队,没人拉他进群,导致他也忘记了这回事。
“哇,柯昔,你画得好好!”
彭昶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看见了他课上的画。
“你组队了吗?!”彭昶直呼,“没有就加入我们组吧!”
柯昔倒是没什么不方便的,但是。
“你们不是已经和汪轼组队了吗?”
还是彭昶自己跟他聊天的时候说的。
不想彭昶嘴巴一翘,当着他的面将小组群里的汪轼踢了出去,又将柯昔拉进了群。
下一秒,柯昔的手机因为收到进群消息而震动起来。
柯昔抬眼看向江眠辛,江眠辛不以为然:“闹掰了。”
柯昔噢了一声,不甚在意:“替补来了。”
好不牢靠的情谊。
“那今晚吃饭他还来不来?”柯昔突然想起。
“爱来不来吧。”彭昶恶狠狠地说,“反正他也不喜欢你。”
柯昔又“噢”了声,彭昶被江眠辛戳了戳,瞬间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抱歉。”
短短几天,柯昔数不清彭昶第几次跟他说抱歉了。某种程度上,彭昶和刘名是一类人,一根直线,不懂拐弯。
“没事。”柯昔说。
刘名这几天要画画,没出去玩,过来找柯昔一起吃午饭,碰上彭昶,便几个人一起了。
去饭堂要路过医学院的楼,几个人浩浩荡荡的,何君来和聂行云一出门就看到了。
柯昔长得好看,个儿也不算矮,发色明显发型也明显,人群当中还是特别显眼。
柯昔很少跟这么多人在一起,尽管他只是跟在一起走着,安静低头玩着手机,但何君来还是挺讶异。
何君来想到什么是什么,让聂行云在原地等会儿,便急匆匆跑向前去跟柯昔打招呼。
“柯昔!”
柯昔抬头瞧见他:“啊,学长好。”
此话一出,跟在他身边的几个也纷纷向他问好,互相问东问西一番,然后道别下次见,何君来就喜欢这样。
乐呵呵地和几个人加上微信,又跑回去跟聂行云介绍。
聂行云不是很理解这种行为。
但人的大部分行为他都很难做到理解。
“你跟他们很熟?”聂行云问。
“没有,跟柯昔熟点。”何君来说,“柯昔,你认识吗?听说老拿奖,还挺出名的,我经常在学校论坛上看学生讨论他来着。”
聂行云不看论坛。
何君来也知道,于是以更普通的方式向他说明:“就是刚刚那几个里半扎马尾长得很漂亮的男学生,昨晚讲义就是他给你送过去的。”
提起讲义,聂行云就想到了保安亭里那幅画。
他挑了挑眉道:“他?”
何君来不禁看向聂行云,虽然只有一个字,但聂行云的语气难得有波动。
聂行云并没有感受到什么不对:“你怎么认识他的?”
何君来是研究生,而柯昔刚刚大三,甚至还是美院的,各个关键词怎么拼都不像有来往的样子。
陌生的东西有所相汇很具有故事性,这让聂行云有些好奇了。
何君来也看出来了,柯昔似乎对聂行云很有吸引力,这个意识让他感到有些开心。
聂行云是个心如止水的人,好像特立独行,但又让何君来感受不到他是为了自己而活的人。
所以无论是因为有趣还是因为好看,聂行云对一件事情感到好奇,那对作为聂行云这么多年朋友的何君来来讲,就是一件好事。
不过对于柯昔,他了解的也不算太多。
“怎么认识的啊,就是在宿舍楼下捡到的小广告,扫码就加上他微信了。”何君来亮出了柯昔的个人页面,单名一个星,个人简介那一行写着能干的都干。
“虽然比赛奖金和奖学金他都有在拿,但他好像很缺钱,所以卖学习资料、跑腿什么的都做。”
何止,聂行云在心里默念,他还在幼儿园兼职。
何君来还在说:“你也知道我懒嘛,几步路也嫌长,他这服务挺方便,我就经常联系他。一回生二回熟嘛,久而久之就经常聊天了。他最近好像又忙起来了,我就没有经常叫了。”
所以第一次见面在教学楼前,也是来给何君来送东西的吧,聂行云猜。
“他平时很安静的,我每次见他都一个人,要不然就跟他旁边那个寸头在一起,好像这时候会话多一点,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他和那么多人走在一起,有种老母亲的欣慰感。”
聂行云又不能理解了,五官稍微有点失控,已经明着在说嫌弃何君来了。
柯昔明明不是何君来的家人,怎么会产生欣慰感这种东西,明明有血缘关系都不一定会给出这种感情的反馈。
“所以呢?”何君来哪懂聂行云在想什么,说完就兴致勃勃地问,“你要去认识他吗?”
聂行云主动交朋友,虽然是个学生,但他一定会录下来收藏做纪念的。
太大发了。
“认识?”聂行云不理解,“我认识他啊。”
“?!你怎么认识的?”何君来也不能理解了。
“代课,刑老师让我去给他们班教人体。”聂行云说,“柯昔在那个班。”
“那你问我做什么?”何君来愤懑,“我还以为你想认识他!”
聂行云理所当然:“就是想知道。”
……
倒是忘记了,这人也有心血来潮的时候,问了也不一定有后续,何君来意识到自己思虑太多。
何君来被勒令回家,和聂行云在停车场分开,分开前恨铁不成钢地嘱咐聂行云:“晚上年赋的饭局别忘了来,人约了好几次,别老让人催我啊聂行云。”
虽然比聂行云小两岁,但何君来不屑于喊尊称,对聂行云从来直呼大名。他们从小就玩在一块,没有那么多拘谨的地方。
要说小时候,聂行云倒是还鲜活一点,和他们上树下水的时候也不少,要不说豪门世家折磨人呢,聂行云现在连他和年赋的邀约都要思虑再三。
“知道了。”聂行云应下。
何君来是形式上的爱玩,年赋是真爱玩,天天没事给聂行云发信息,聂行云一开始还会答应,多了就遭不住了,直截了当得说没空,家里还有聂尘尘。
不过答应了何君来,聂行云还是会认真一点,每次催到何君来头上都是管用的。
聂行云这会儿要顺道去看一下聂尘尘,这一次他的思路却不再像以往一样平静。
代课的时候他分明记得自己把号码写在黑板上了。
聂行云有点不能理解:柯昔没加他的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