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昔的胃是老毛病,治不好只能养着,大学后被刘名拉着吃饭状态好了不少,但时常忙着画画作息都会颠倒,所以到现在都会一直备着药。
这些天柯昔忙上忙下,有时候饭都顾不上吃,他对自己的身体有数,但没想到会在聂行云生日这天出糗。
“你要去哪里吗?”柯昔问。
“不去。”聂行云回答,“睡一觉起来去吃饭,然后去赛车。”
“你还要去看吗?”聂行云问,因为柯昔看起来实在太疼了,他给人揉了好一会儿脸色才好了些。
“去。”柯昔说,“我会好的。”
他的音量只有那么点大,听起来真的很想去看聂行云跑车,传到聂行云的耳朵里像在撒娇。
聂行云手上动作一顿,觉得自己是不是太天马行空:柯昔真的是会撒娇的人吗?
“要不要吃点再睡?”聂行云问。
柯昔刚刚吃的也不多,刚刚还干呕了,聂行云怕他万一真吐了胃里没东西。
柯昔包里的药没有一个是不严重的,聂行云突然意识到,柯昔生龙活虎,柯昔打人不眨眼,但柯昔也是个药罐子。
“不吃了……”柯昔说,“我胃疼……”
柯昔这时候真的什么都吃不下,他只能感受到胃的疼痛和背后传来的、聂行云说话时的胸腔共鸣。
“知道。”聂行云说。
柯昔已经好了一点了,额头的冷汗没有重复冒出,聂行云看他阖上了眼睛,起身拿上了外套出去了。
听见门关上的声音,柯昔的眼睛又睁开了。
药效没完全起来,胃里还是绞痛,他疼得睡不着,此刻生气也不生气。
生气聂行云是个木头,听不懂他的胃疼是在挽留,不生气于聂行云没有义务需要懂他的挽留,再或者聂行云是又想起什么事没有完成,这人总是很忙。
放在平时柯昔能想得很清楚,这是自己的事情,无论聂行云做出什么回应,那都是没有错的。
但他现在实在太脆弱,曾经在奶奶生病的时候老人就总是无理取闹的发脾气,南叔来帮衬看见他无助的哭,便摸摸他的头,说奶奶并不是真的想怪他,但是奶奶生病了,病理这个东西人是无法控制的,让他不要记恨老人。
他怎么会记恨呢?他那时的疑惑只在于奶奶是否真的在乎他,不然怎么无论言语还是行为都对他苛刻。
现在柯昔自己生病才发现,南叔说的是对的,病理让人脆弱,让人开始关不住委屈。
聂行云没错,但他在心里责怪聂行云。
但大概十来分钟后,门口传来开门的声音:聂行云回来了。
柯昔没有想到聂行云这么快便去而复返,在聂行云挂衣服的时候迅速闭上了眼睛。
聂行云的声响不轻不重,柯昔闭着眼睛听觉被放大了许多,集中一点就能知道聂行云在做什么。
袋子摩擦的声音,走路,聂行云出厨房了。
待不久,很快出来了,柯昔能听见脚步靠近,聂行云应该出了住宿处,他站在柯昔身边,柯昔还能感受到他身上的寒气。
然后耳边传来微弱的水声,柯昔身旁的床榻往下陷,冷空气钻进来:聂行云躺进了他的被窝里。
他先摸了摸柯昔的额头,确认没有什么事后手往下,熟练地摸上了柯昔的腹部。
他把什么东西放在了那里,柯昔感受了一下,是热水袋。
所以聂行云出去一趟就是为了给他借个热水袋,因为他胃疼。
暖水袋放在旁边热烘烘的,已经很好了,聂行云却没有停下帮他揉的动作。
柯昔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已经震天响了,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睡得着。
但很快聂行云的动作停了,呼吸均匀,让他睡不着的罪魁祸首睡着了。
原本以为入睡会太难,柯昔想睁眼等药效,不想聂行云这人实在太暖,最后还是睡着了。
两个人没有踩点醒来,是被柯昔的电话声吵醒的。
柯昔觉浅,手机刚响两声他就睁眼了,拿过手机以为是闹钟,结果是刘名。
“柯昔,在哪儿呢?和聂老师在一起没?能让聂老师来接下我们吗?我们忘带票了。”
刘名说话跟机关枪似的,突突突几下就是几个问句。
“在睡觉,”柯昔也一个一个答,“嗯,在山上睡觉。”
他的胃感觉好了许多,但还是有些犯恶心,胀胀的。
下一个问题是什么?和聂老师在一起没?
柯昔睡得有些迷糊,他清醒了,但没分清梦境跟现实,他的记忆只到聂行云出门去了,刚想回答说聂老师出去了就听见聂行云有些懒懒的声音从后面传出:“谁?”
“额…刘…刘名……”柯昔脑子有些缓冲不过来,话说得磕磕绊绊,又很快恢复神智,“被拦在外面了进不来,让你去接一下。”
随后他就看见聂行云的眉头皱了起来,显然是不想去。
聂行云似乎有些起床气,柯昔竟然还能分神去想。
聂行云头一低,又倒在了枕头上,正好挨着柯昔的肩胛骨。
他大手伸到柯昔面前:“手机给我听。”
然后就是聂行云听电话的声音。
“把手机给他们。
“放他们进来。
“嗯,我认识的。
“没事。
“给他们带路。
“不用管。”
他的距离太近了,两个人就隔着一层衣服相贴着,聂行云几句话呼出的热气都渲染到柯昔身上了。
他把手机还给柯昔,很久没说话,柯昔拿着手机玩了一会儿,不知道聂行云是不是又睡过去了,他不敢太大动静。
另一头的刘名三人终于被几个黑衣人放行了,但除了江眠辛,刘名和彭昶都还没回得来神。
那黑衣人大哥尽职尽责,只带路不说话,最后是刘名先受不了了,戳戳捧场又戳戳江眠辛,小声质疑道。
刘名:“如果我刚刚没听错,柯昔确实是在睡觉吧?”
彭昶严肃点头:“嗯嗯。”
刘名:“如果我还是没听错的话,柯昔在床上睡觉然后聂老师让他把手机给了自己?”
彭昶严肃点头:“嗯嗯。”
刘名:“如果我还还还是没错的话,就我们听到的聂老师声音的大小,他俩在一张床上?”
彭昶这次不点头了:“是吧?!!!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吧?!!!”
刘名想呐喊,但最终看了眼前头的两黑西装大哥,没敢。
他扯着个宝娟嗓急:“他俩怎么个事儿啊?!!”
唯有个看出了点什么的江眠辛还冷静着:“你没跟柯昔在同一张床上睡过觉?”
这么一说,刘名想了想:“……还真没有。”
“但你的意思我明白,不就是想说两个男的挺正常?”刘名先发制人,“但那可是聂老师啊!聂老师!你们敢想?!”
江眠辛无动于衷:“聂教授还让柯昔住他家呢,习惯了不也正常?”
江眠辛没多想,只想柯昔帮着他瞒着自己跟彭昶的事,索性也替柯昔瞒一下。
刘名觉得江眠辛讲的也有道理,而且柯昔那人看起来就没心,睡一起也不能代表什么。
可是他就是说不出来哪里很奇怪,因为柯昔小毛病挺多,特别是不喜欢过多地与人接触,能做到跟柯昔勾肩搭背,他觉得自己已经很了不起了。
但现在这么一想刘名突然发现聂行云触碰柯昔不算少,甚至当初在蓬莱仙的时候直接就将人抱起来了,再后来烤肉店吃饭,柯昔甚至会把肉放进聂行云碗里。
可是可是,江眠辛说的又更符合柯昔。
啊啊啊啊啊,刘名思绪万千:他就是觉得柯昔跟聂老师很奇怪啊!
-
“醒了吗,阿星?”过了会儿,聂行云忽然在柯昔身后出声问道。
柯昔看了眼时间,只过去了十五分钟,聂行云应该是小小地回了个笼。
柯昔“嗯”了声,算是回答了。
回笼十五分钟让聂行云变得正常了,听完柯昔的回答他便起了床,而柯昔在床上消化这种冲击感。
聂行云很快就出来了,端着一碗海鲜粥走过来递给了柯昔。
“吃点垫垫肚子再出门。”
“你什么时候点的外卖?”柯昔问。
他很容易醒,聂行云应该一直都没有下过床的,要说也就只有出门的那十五分钟了。
果不其然,聂行云说:“下楼借热水袋的时候问民宿要的。”
一句话就囊括了自己做的事。
但他又不是故意显摆的,聂行云只认为自己做的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所以柯昔一点都不讨厌这种感觉。
“噢。”柯昔说,“谢谢聂老师。”
“不用。”聂行云淡淡,“好了再换衣服,时间还早,我们不急。”
说完他才想起来柯昔的那群好朋友已经进来了,刚刚还是他接了电话应允的。
所以他又补充问道:“你急着去找刘名他们吗?”
刘名那家伙有事没事都会抽到他面前来,有什么急不急之说。
再者他们是来给聂行云过生日的,按照刘名和彭昶的性格,有他没他都能玩得很好,江眠辛更不用说的,说不定就只是因为彭昶来的。
“不急,”柯昔实话实说,“他们会自娱自乐的。”
于是聂行云放心了,拿了衣服进卫生间洗澡去了。
房间只剩下柯昔喝粥的声音,还有卫生间传来的水声,除此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
尽管有动静,但柯昔还是觉得太安静。
让聂行云陪着他打游戏还好,但要聂行云照顾他他觉得有些抱歉,毕竟今天是聂行云的生日,却为了他跑上跑下。
这感觉不太好,让柯昔想到了自己被丢来甩去的那算时间,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他都像个累赘。
柯昔突如其来地有些犯恶心。
天冷,粥喝了一半就变得温温,柯昔醒来的时候就觉得胃胀,此刻是真的想吐了,但是聂行云还没有从卫生间出来。
柯昔不敢再喝,怕嘴再张一下就吐了。但这也预防不了什么,他下了床坐在垃圾桶旁边。
他觉得能忍就忍,不想把东西吐在垃圾桶里。
聂行云一出来就看见柯昔衣服也没穿的蜷在沙发边。
他不禁蹙眉:“怎么没不穿鞋就……”下来了?
不等他的话说完,柯昔抬头一看见他就急匆匆地起来冲进了厕所。
聂行云跟在柯昔身后,望见柯昔什么都吐出来了,他连忙上前去给柯昔拍背顺气。
但一碰到柯昔,柯昔就立马滞住了身体,他用余光瞅见了聂行云的身影,随后很快地按下了冲水键。
他要洗脸漱口,聂行云不说话,但能看出来不放心,扶着他到水池旁才算了事。
他手上还不忘记给柯昔顺气边顺边问:“好些了吗?”
柯昔手捧了几次水,漱了口洗了脸,起身时脸色煞白,像丢了半条命,但他却说。
“好多了。”
“嗯。”聂行云问,“还去吗?”
“去吧,没事,吐了就好了。”柯昔回答。
“粥喝完没?”
“还有一半。”
“喝完再去吧,得有点东西在肚子里。”
柯昔点点头,乖乖地出去喝粥了。
上一次这么虚弱是什么时候?柯昔真的想不起来了。
只记得那段时间自己又吃西方药又喝中药,每天什么都不想吃,一到学校就想睡觉,跟残废没区别。
柯昔喝了几口,手上的动作就停了,聂行云以为他不想喝了,也不想为难他,喝几口肚子里有东西会好受点,其他可以等会儿下去再吃。
他刚想伸手接过柯昔手里的碗,不想柯昔出了声。
“对不起。”
聂行云愣住,不明白柯昔的话语。
“对不起什么?”
“明明是你生日,我还让你照顾我?”柯昔语气平缓地,在叙述一个事实,“在你的生日上这样,被人看见了都得说麻烦。”
聂行云脑子也有一瞬间的空白,在情感上柯昔才是老师,他完全不明白柯昔在想什么。
他只会如实回答:“这没什么,我以前是医生,很多事情下意识就做了。”
换个人还会这么做吗?柯昔没有问,聂行云也不知道答案。
“而且如果是说与别人群聚在一起吃饭这种行为的话,那我的生日还没有开始。”
柯昔完全明白聂行云不会说谎,但他还是抿着唇,再确认了一遍:“是吗?”
“嗯。”聂行云手掌在柯昔的头顶停留,摸了两下,很快挪开,“没事。”
安慰应该就是这样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