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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书吧 > 都市言情 > 风从盐湖来 > 第176章 福随春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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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十月看向窗户外面种下的兰花,能够在这样的天气中养花草的人,也只有杨妮了,不管在什么环境下,杨妮总是百折不挠。

生活总是以各种各样的形式打击着人们,可是这些善良坚韧的人又总是让生活之中处处都充满惊喜。

杨妮和麦子还在根据数据进行分析,他们总是那么乐观,不管生活怎么欺压她们,两个女人仿佛总是不会被生活的苦难压倒似的。

杨十月在这样的家庭氛围里,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总想着尽快认识更多的字,学习更多的知识,然后能有更大的建树和作为。

次日清晨,杨妮还是和麦子一起到了盐湖上面,众人对于两个人的到来,仿佛有了一根定海神针。

杨妮的脸上总是带着恬淡的笑容,笑着跟所有人打招呼,麦子却双眸紧锁,仿佛眼前的一切是唯一的希望,只有在这片盐湖上,她才能有更高的建树,更好的作为。

麦子一整天都在盐水里面浸泡,杨十月也是一个能吃苦的,虽然天分没有麦子高,却还是肯钻研,手里还有一个小本本,认识的字不多,却总能在上面勾勾画画,用自己的方式记笔记。

麦子晚上躺在炕上,孩子们在她的身边围绕着玩耍,杨妮却端来一壶酒:“喝点暖暖身。”

“小时候您总是不允许我们喝酒,但是爷爷在的时候会悄悄给我和麦苗一起喝两杯,也不知道苗苗怎么样了?是不是真的能醒来?”麦子将工资放在桌子上。

大家都劝说,如果麦苗真的醒不过来,那就带回来吧,可是麦子和杨妮始终不允许。

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们都会让麦苗在医院接受最好的治疗。

麦安琪搂着麦子的脖子:“姑姑,我想爸爸了。”

“爸爸过几天就回来了呀,等爸爸回来了,我们一家人好好生活,安琪不是喜欢画画吗,那我们就画画好不好?”麦子在麦安琪的脸上亲了又亲。

杨妮想起麦苗,总是忍不住落泪,那个少年总是那么坚韧不拔的往前走,不管家里遇到任何危机和困难,他总是挡在前面说一句“有我呢”。

小小的肩膀很早就扛起了重任,不管是麦和平留下来的,还是詹姆斯留下来的,或者说是杨妮亲口跟他说的,他总是会往心里去,会把这个家放在第一位。

杨妮总是觉得,最对不起的就是麦苗,为这个家付出最多的也是麦苗。

“想起小时候你和麦苗的事情了,你是个小算盘,家里的亏一点也不吃,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你和我一样,早早的就帮家里算计柴米油盐,麦苗就是个小书呆子,但是打架却很厉害,也是因为他能打,他在家的十多年,也没有人敢说我们家的不是。”杨妮想着以前的事情,噗嗤笑出了声音。

儿女在身边,一切都是好的,即便命运给了她很多不公平,可是她总能甘之如饴,并且将那些不公平化作是动力。

曾经的麦和平对她不公平,杨妮硬生生咬牙忍下来了,还当上了副厂长。

曾经的厂子对她不公平,那么她就等待,在困境中等待清白来临的一天。

如今的命运还是对她不公平,她却无力反抗了,总是盼着出现奇迹,盼着出现一个救世主。

杨妮心中也知道,这个世界上哪里有那么多救世主,自己是个母亲,当年能改变命运,从一个晒盐女成为副厂长,从一个被一万个人看不起的寡妇成为技术专家,也靠的是自己。

这一次,想要度过家里的难关,还是要靠自己。

杨妮的心中非常记挂麦苗,总是担心麦苗会醒不过来,所有的一切都成为梦幻泡影,麦苗是多么骄傲的一个人啊,以后该怎么过日子。

在省医院里,周围都是一片雪白,林如君很耐心的用毛巾帮麦苗擦干净脸和手。

“麦教授,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能醒过来,可是我这样照顾你,心里就是觉得很踏实,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林如君的脸上带着几分甜蜜。

不管麦苗是不是记得,但是林如君却难以忘怀。

那是一个初秋的季节,林如君刚刚从哈尔滨去到学校上学,北京着大雨,路面也湿了,林如君的行李也湿了。

浑身湿漉漉的她在学校门口不知所措,但是那么大的雨也没有人在。

此时,麦苗打着一把伞经过了林如君的身边,林如君也不管不顾的冲进了他的伞下。

麦苗一脸惊讶,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打量眼前的林如君:“同学,你这是……”

“互相帮助对不对,以后咱们就是同学了,你怎么能不帮助我呢?”林如君厚着脸皮拽住了麦苗的雨伞,两个人在伞下度过了从学校门口到宿舍的路。

直到林如君上研究生的时候,才知道麦苗原来是自己的老师,还负责带自己的项目。

但是麦苗也许忘记了那个雨天,但是林如君却牢牢的记住了。

后来,林如君和麦苗相安无事,麦苗很顺理成章的结婚生了一个女儿,但是那个金发碧眼的老师却一走了之,再也没有音讯。

再后来,林如君也成为了学校的助教,只是为了距离他更近一点,更近一点。

林如君看着眼睛紧紧闭上的麦苗,心中思绪乱飞:“麦教授,我一直都在等你,可能你根本不知道,你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对我有多么重要。”

麦苗躺在病床上,始终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睁开眼。

林如君紧紧的握住他的手:“以后啊,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在你的身边。”

麦苗依旧无动于衷。

林如君又轻声说道:“还记得吗,我们还有一次相亲呢,那也是我安排的,可是,好好的一次相亲,你却给我上课了,害我一直都不敢说,我和你,难道一直都要错过吗?”

林如君笑了起来,记忆又回到了两年前。

学校里面有老师劝说麦苗,既然妻子已经在国外不回来了,那就另外相亲结婚,至少有个人照顾孩子,麦苗在同事们的劝说下终于答应。

于是在一个午后,麦苗在图书馆内相亲,看见来的人竟然是林如君,以为她是来找自己请教问题的,竟然毫不犹豫的坐下来,拿出项目书,一个个的给林如君列方程式。

林如君也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反而是坐在麦苗的对面,听他滔滔不绝的讲了将近两个小时。

最后,两个人谁都没有挑明是来相亲的,反而是他们回到了麦苗的家里,她给麦苗还有孩子做了一顿饭。

后来,麦苗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去相亲,也不愿意再找一个妻子。

林如君也从一个小姑娘等成了老姑娘,从麦苗的学生熬成了麦苗的同事。

在此期间,很多人都在撮合他们俩,麦苗始终无动于衷,永远都是一句话,林如君还是一个孩子,比我小十多岁,真的不合适。

麦苗也总说,强扭的瓜不甜,甜不甜的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林如君以为麦苗始终都没有看上自己,很多话也都没有说,只要他不娶,她也不会嫁,但是不管麦苗去哪里,她总是要想方设法的跟在身边。

“麦教授,这么多年了,我从十六岁上学认识你,今年我都二十六岁了,我们认识了十年,我爱了你十年,即便现在你成为这副模样,我只是看着你也会觉得安心。”林如君握住了麦苗的手。

他总是那么英俊,那么沉默,但是关键时刻,总能给林如君足够的安全感。

林如君在学校里的时候喜欢在外面演出,还有一次被学校外面的流氓跟踪,麦苗知道了以后默默的跟在班里那几个女生的身后,直到流氓出现,将那些人打得落花流水。

谁也不知道一向只喜欢做研究的麦苗,戴着眼镜斯斯文文的老师,打架竟然也是一把好手,以一对三,竟然毫不逊色。

少女情怀在被拯救的那一刻,完全都沦陷了,即便当时麦苗已经成家。

林如君从未捅破那张纸,也从未说起她的情感,只是默默工作,默默守候,甚至在得知麦苗结婚生子的时候,她还主动要求到国外深造,那段时间,哪怕有麦苗与太太孩子安好的消息,就是最大的幸福。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林如君当时很喜欢这句话,这仿佛是她内心真实的写照。

林如君每天都会紧紧握住麦苗的手念叨:“麦教授,我已经托同事们联系你在国外的太太了,如果她愿意回来照顾你那就最好了,如果不愿意,以后我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在你身边。”

正在林如君和麦苗说话的时候,几个人突然敲门进来了:“如君,真的是你吗,我们接到电话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真是没想到,你和麦教授竟然在这里,我们知道以后赶紧来了。”

外面还下着大雪,林如君看见以前的同事匆匆赶来,连忙站起来让座:“你们怎么都来了?对不起啊,是不是打扰你们了?”

“没有,你说说你这个孩子,遇到了这么大的事,怎么就不能早点跟我们说呢,还是其他同事说了,我们赶紧给你拍电报,这才联系上的。”那个大姐的脸圆乎乎的,穿着一身军大衣,大家都叫她郝大姐,在学校里专门管实验室的。

郝大姐也没有坐,跟身边另外两个小伙子说了一句:“你们在这里帮帮忙,我去打水,可真是的,这么大的爆炸,能有一条命在真是不错了。”

林如君也跟着去打水:“我知道水房在哪里,和你一起。”

郝大姐刚出门就说道:“怎么是你在照顾?麦教授的家人呢?”

“我让他们回去了,他们家现在也是一言难尽啊,杨家的妈妈年纪大了,杨家的姐姐刚生产完就被婆家赶出来,这不大冬天的也要下盐湖工作。”林如君摇摇头:“我想着我和麦教授这么多年的师生情,朋友情谊,也是应该我来照顾的。”

“胡说八道,这么多年了,他都没有松口,也没说要跟你结婚,你这样不清不楚的照顾算怎么回事?”郝大姐伶牙俐齿,说得头头是道。

“对了,国外来消息了,麦教授的前妻说是不回来了,要么就把安琪送过去,要么就他们父子俩一起过去,得知麦教授生病了,至今还是昏迷不醒,人家只是说了一句,那真是太遗憾了,你说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郝大姐气鼓鼓的道。

但是林如君的内心是窃喜的,只有对方有这么一句话,她才能名正言顺的跟麦苗站在一起。

郝大姐又继续说道:“当年麦苗和小安也是被我们撮合的,他们俩都是混血儿,我们就奇怪啊,咱们是搞化学的,就想知道两个混血儿结婚,生下来的混血儿到底是国外成分多一点,还是亚洲成分多一点。”

“噗嗤。”林如君竟然笑出了声音,郝大姐是懂得幽默的:“别看麦教授这样一本正经的,我敢保证,他也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成分多一点,哪怕是用自己做实验。”

两个人打完水,一边往病房里面走,郝大姐又说道:“同事们听说了麦教授的事,专门组织了捐款,还有一些冬天的物资给你们,希望你们能度过难关,下一次同事们过来,就是吃你们的喜酒啦。”

“我也希望这一天快点来,很多人都说麦苗醒不过来了,但是我不信这个邪,前几天,我父母来了,非要把我带上火车,我在火车站和他们决裂了。”林如君轻声说。

她做这件事情,本来就是无怨无悔,不管别人怎么看,怎么说,她想要做的事情,一件都不能落下。

郝大姐拍拍林如君的肩膀:“你啊,也是个犟脾气的,我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如君,不管他以前多么意气风发,多么玉树临风,可是现在躺着,你照顾了将近一年多,也差不多了吧。”

“麦教授的母亲杨妮女士说过一句话,只要不死,就相信有希望。”林如君坚定的看着麦苗。

郝大姐把信封递给林如君:“我们也知道这种事情肯定是没法劝的,所以只能尽力帮助你们,如君,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别为了一时的情感,浪费了自己的青春。”

“是啊,如君,只要你愿意,我们学校也缺少年轻老师,你还是可以回去的。”一旁的年轻却秃头的王教授说道。

郝大姐也用热切的眼神看向林如君:“对啊,如君,咱们还是回到学校了再说吧,你在这里……看看这冰天雪地的,我来的时候还有高原反应,咱们可真是……”

“你们不用劝我了,我就想在麦苗的身边,让我再坚持坚持吧。”林如君的脸一黑,刚才的热情与高兴都不复存在。

他们三人面面相觑:“好啦,如君,我们都不劝你,你好自为之吧。”

“真是一个傻丫头,放着好工作,好男人不要,非要守着这么一个瘫子。”一旁的小樊忍不住念叨。

谁都知道,小樊曾经在学校里面追求过林如君,可是却被林如君拒绝了很多次。

小樊这一次来,一则是为了重新追求林如君,二则也是来显摆自己过得多好。

但是想让林如君回心转意,这件事情看起来还是很难,她是铁了心要跟麦苗在一起。

郝大姐削苹果的时候一边说:“你父母回去之后跟我们联系了,他们也是很惆怅,为什么好好的一个闺女竟然成了这副模样。”

“我对不起他们,但是想让我回东北,也是不可能的。”林如君摇摇头:“我知道我回去以后过得肯定会很好,可是……我不想回,我就是要证明,我在这里也能过得很好。”

“有情饮水饱?傻丫头啊,你看看小樊这一次特意过来,就是想告诉你,他在等你,小樊年轻有学问,我看也不比麦苗差嘛。”郝大姐还在一旁竭尽全力的说服。

林如君始终不说一句话,郝大姐还在念念叨叨,王教授也在一旁试图说和:“小林,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往火坑里跳的,你就是傻,主动跳进火坑里。”

郝大姐又继续说:“如君,他们家远不远,要不我去跟麦教授的家人说,你就跟我们回去吧,你不愿意回家,跟我们回到学校还是可以的吧?”

“盐湖很远,还要坐一天的车,你们别费劲了,我哪里也不去,我已经说好了,给自己两年时间,如果麦苗醒不过来,我就接受父母的安排,相亲,结婚,生子……这辈子和麦苗永远都没有联系。”林如君咬牙,噙着眼泪说出了这番话。

郝大姐点点头,小樊在一旁却说道:“那我肯定等不了你两年,早晚都是要跟我结婚的,你早一天晚一天有什么区别?”

“你闭嘴,即便我一辈子一个人,也绝不将就。”林如君横眉怒目,始终没有给小樊一个好脸色。

小樊无可奈何的摇摇头,郝大姐却笑了起来:“都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看啊等麦教授醒来,一定会好好珍惜你的。”

“我一定能等到那一天的。”林如君笑了起来。

送走了远道而来的同事们,林如君顿时觉得身心俱疲,多少人劝她放弃了,哪怕是杨妮,上一次来的时候也劝过她。

杨妮上次来到病房,看见林如君瘦了一大圈,知道这一年多她很不容易,眼泪突然就落下来了。

“闺女啊,要不咱们就不耗着了吧,你回家,去北京,去找一个体面的工作,你看看你日夜都守在这儿,都成什么样了,这要是我的亲闺女,我肯定会很心疼的,我现在也心疼你。”杨妮紧紧的握住林如君的手。

林如君那一双拿笔的手,已经显得那么粗糙。

杨妮又继续说道:“让麦苗回家吧,我还能照顾他,你也是……我们真的不忍心再耽误你,好闺女,我们杨家欠你的。”

林如君瞪着眼睛看向杨妮:“杨厂长,我和麦苗总是要结婚的,要在一起的,以后您就是我妈,我不觉得辛苦,我每天看着他,我觉得很开心。”

“可是我不开心,麦苗知道了也不会开心,我们感激你,可是我们不想耽误你,你除了守在这儿,还有更好的人生,真的,孩子,咱们不治了,回家,不能让麦苗再耽误你的大好青春,大好前途。”杨妮狠狠的擦了一把眼泪。

麦苗已经成了这副样子,不能让林如君也跟着受累。

林如君却护着麦苗的身体:“杨厂长,他会醒来的,千万不能放弃治疗,他醒来之后会好好孝敬您的。”

……

杨妮哭了,林如君也跟着哭了起来。

杨妮愤愤不平的捶打麦苗:“死孩子,都怨你,我们都在等你醒来,都相信你会醒来,可是你看看你,能不能像学习一样,能不能争点气。”

麦苗还是一动不动,如果说这样乱打一通就能把人打醒,医生们早就没饭吃了。

杨妮哭着,眼泪哗啦啦的落下,这一年多的时间内,她觉得人生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甚至是不能接受的改变。

她也想学学村子里面的那些老人们,干脆就撒手不管了,一句“儿孙自有儿孙福”就能概括所有的事。

可是她不行,她是杨妮,是麦苗和麦子的希望。

“麦苗啊,妈知道这么多年你可累了,也知道你为了读书没日没夜的奋斗,甚至是连饭都来不及吃,可是现在啊,你都睡了一年多了对不对?咱们也该起来了,让那些看不起咱们的人瞧瞧,我们麦苗就是个厉害的人,不管在哪里跌倒,都能在哪里站起来。”杨妮拍了两下麦苗的手。

林如君也柔声说道:“麦苗,我向来对你是报喜不报忧的,可是今天妈妈来了,我有些话也要跟你说明白,如今厂子换了人,妈妈和姐姐的日子不好过,妈妈和姐姐同时下盐湖,上次妈妈死里逃生,姐姐呢,总是被人欺负,一家子都是女人,难免被人欺负啊。”

这一年多的心酸,杨妮算是再一次看透了世态炎凉,即便是有技术在手,可是,她们终究是女人,终究会被人狠狠的欺负。

麦苗依旧躺着,始终都没有说话,也没有动手。

林如君和杨妮在一起抱头痛哭,医药费,欠款,所有的这些债务压得她们几个女人喘不过气来。

杨妮在医院里面照顾了一段时间麦苗,不时的跟林如君说起小时候盐湖小镇上发生的事情。

“麦苗是个小书呆子,很小就认识很多字,也会英语,后来还跟博文学了俄语,大家都说他大有作为,麦子啊就是个闲不住的,以前说她是文艺青年,完全就是继承了她爸爸艺术细胞,她爸爸喜欢拉小提琴,她呢,什么都能行,我们的小礼堂以前都是她去表演的。”杨妮说起以前的事,心里总是欢喜的。

林如君也非常安静的听杨妮讲,尽管杨妮这些话已经跟自己说了无数遍,可是现在听来,还是很有生活气息。

他们俩都是你一言我一语的在麦苗的病床前说话,杨妮也知道麦苗在外面求学有多么不容易,经常是做完实验到食堂去,没有饭菜了,就只能开水泡点馍馍。

后来好不容易成婚了,麦苗的生活还是一团糟,两口子经常泡在实验室里,孩子都没人看,经常为了谁看孩子吵架。

那个叫做安娜的女人,终究还是回到了国外,什么都没有带走。

在外面那么困难的时候,麦苗还是没有跟家里说过一声苦,也不会找她帮忙,甚至是想着有朝一日回到盐湖小镇上。

“后来我们几个学生去食堂打饭的时候,才想着给麦教授带一点,给孩子带一点,安琪完全是在我们实验室里面长大的。”林如君笑着说道。

别人是把学校当成家,麦苗是把实验室当成家。

突然有一天,麦苗缓缓的睁开眼:“渴了,想喝水。”

“醒来了,醒来了。”林如君给杨妮打电话,声音非常镇定。

杨妮在电话那头,也只是微微的点头,声音也很镇定:“医生检查了吗?一切都好吗?”

“医生说再观察一个星期,如果出院检查结果都好,就可以回来了。”林如君缓缓的道。

“那就好,如君,你辛苦了,我们明天就去省城,把麦苗接回来。”杨妮慢悠悠的挂断电话。

杨妮手里还拿着一根戒尺,在麦子的手上打了一下:“真是不长记性,跟你说过多少次了,这个实验不能出错,否则功亏一篑,还是马虎,还是不小心,就是欠揍。”

一旁的杨十月看得傻傻的,主动伸出手:“我也没有记下那么多化学元素,我也要挨打吗?”

“你也欠打,都多长时间了,数学还是算不明白,你就是不用心,杨十月,你给我等着,如果这个月你还是不能顺利上工的话,你知道你爸妈的,迟早把你嫁人,你就等着被他们卖了还帮他们数钱。”杨妮看见眼前的这两个女人就来气。

麦子连忙垂下头,杨妮气不打一处来:“现在厂子建设已经完成了,盐湖又继续升级,你们俩呢,不仅没有学习技术,也没有去深造,在这里跟我混日子是不是?”

“没有,妈妈,家里的事情太多了,今天张总找我去谈话了,说是现在技术成熟,我和杨十月迟早要被淘汰,只有在困境的时候需要我们,现在我把盐湖的底儿都摸透了,他们找我说话,不就是过河拆桥吗,不想支付我们的费用了。”杨麦子咬牙切齿。

杨妮倒是很平静,不像麦子那样义愤填膺,倒是很淡定的说道:“我早就预料到有这么一天了,不是过河拆桥,是在发展的过程中,淘汰一些陈旧的没用的东西,你们俩要是想当没用的东西,那就继续混日子。”

杨麦子不好说话,杨十月更是不敢言语,他们俩都有自己的苦衷。

以前杨妮的院子是整个盐湖小镇最大的,这些年,谁要是敢干,谁要是肯吃苦,谁的房子都会越来越大,并且越来越好。

杨妮已经感受到了危机来临,杨麦子也知道他们这样的晒盐女迟早是要被科技淘汰。

“对了,刚才如君来电话说麦苗醒过来了,问问安琪怎么样?”杨妮点燃屋子里面的熏香,靠在炕上看书。

安琪坐在小炕桌前画画,一直都是很安静的样子,杨小桃已经会叫人了,经常把杨妮哄得一愣一愣的。

“那我弟情况怎么样,什么时候能回来?”麦子问。

杨妮说:“最迟下个星期,检查没有问题就可以回来了,不过啊,我心里为什么总是不踏实呢?”

杨妮的第六感是准确的,跟着孩子们相处久了,她总能感受到。

一个雪天的中午,林如君和杨麦苗推开了院子的大门。

杨妮还在院子里面扫雪,看见白茫茫中出现了两个人,愣了一下,鼻子酸酸的:“回来了?”

“妈,我们回来了。”林如君抱着甜甜的笑容,牵着杨麦苗进院子:“麦苗,叫人啊,这个是你的母亲,这儿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

麦苗的眼神是那么陌生,仔细的打量了一番这个院子,怯怯的喊了一声:“妈妈?”

“哎,快点进屋,外面冷,可千万不要冻感冒了,你们可算回来了,我也不太会做饭,只炖了牛肉土豆,孩子们都在屋子里呢。”杨妮转过头,擦了一把眼泪。

可算是把麦苗盼回来了,麦苗回来了,这个家也就完整了。

林如君带着麦苗进了里屋,一边介绍:“那是麦安琪,我们的女儿,这个小不点是姐姐的女儿小桃子,长得肉呼呼的。”

“爸爸。”安琪看见麦苗,赶紧扑在他的怀里:“我好想你啊,学校里都说我没有爸妈,他们说我是外国人。”

很显然,麦苗对于突如其来的家庭温暖还是非常陌生,甚至对于麦安琪的示好还是无动于衷,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她。

杨妮将一切都尽收眼底,转过头擦了擦眼泪:“已经很好了,还能醒来,已经很好了。”

林如君倒是非常有耐心:“麦苗,你赶紧抱抱我们的孩子啊,亲亲她,跟她一起画画好不好?”

麦苗木讷的点头,林如君看见杨妮这样,赶紧跟着去了厨房:“妈,怎么还哭了,这是好事,他能醒来已经很好了,不就是不记得以前的人和事了吗?咱们都是亲人,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没有哭,没有哭,怎么会哭呢?就是觉得吧,太不容易了,孩子,你也很不容易啊。”杨妮不断的往炉灶里面塞柴。

林如君继续说道:“也不是什么都不懂,就是人和事分不清楚了,我只是说我是他的妻子,安琪是我们的孩子,妈,你可不要揭穿我,就便宜我吧。”

“你这孩子,说什么呢,能娶到你这样的媳妇,是我们家的福气,春天来了,我们也熬过了寒冬啊。”杨妮噗嗤笑出了声音,心中暖暖的。

林如君果然就当起了这个家女主人的架势,回来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到工厂里上班,项目突然叫停,林如君只能到学校里面当一个普通的初中老师,教了数学教英语。

可是平静的日子还没有过几天,麦安琪哭着回家,找麦苗告状:“班里的小孩都不跟我玩,说我有病,跟我玩的孩子都会有病,像爸爸一样变成傻子。”

麦苗听见这句话就好像疯了一样,径直走到小学,二话不说就开始一个班一个班指认,狠狠的帮麦安琪撑腰。

在镇子的街巷上,麦苗和当年的杨妮一样:“谁要是敢欺负我姑娘,我要是知道了,我不管三七二十一,铁定把家长揍个半死,今天我就耍无赖了,我也知道,在这种地方,也就无赖才让你们怕。”

街头巷尾都是静悄悄的,谁也不敢出来做声。

杨妮和林如君看得心里很是高兴:“还好,知道护着孩子,以前的事忘记了,但是情分还在,是个懂事的。”

“妈,我想着要不带麦苗去北京看看,再不济去国外看看,他现在对于自己的专业也忘记得差不多了,很可惜啊。”林如君又有了新的想法。

杨妮摇摇头:“去年一年他在医院里面耗着,家里已经没什么积蓄了,孩子,这是妈的养老钱,我都交给你,你看怎么安排,这个家都交给你。”

林如君接过这一份沉甸甸的担子:“没钱咱们就攒钱,日子总是越过越好的。”

看病花钱,要去大医院看病,也是要花钱,还有麦苗当时发生爆炸已经没有人查了,很多人还是将爆炸的原因放在麦苗的身上,他依旧承担这个莫须有的罪名。

杨妮好几次去找人说明白情况,可是无凭无据,就连调查组待了三个月之后就走了,这事儿就这样不了了之。

麦子和杨十月从盐湖上回来,两个人已经冻僵了,整个人钻进了装满热水的桶里,这才缓缓的回过神来,人的灵魂也从一片冰冷中回来。

杨妮心疼两个孩子,赶紧让他们进屋喝姜汤,又用毛巾帮他们把头发擦干。

麦苗很暖心的为麦子把炕烧得热乎乎的:“姐,你辛苦了,这么冷的天,没完没了的下湖,要不让我去吧,我是男人,我能承受住寒冷。”

“苗儿,你去了也没用,这事儿还真是看天分的,不过啊,这一年多的时间,我把咱们的盐湖摸了个透,都了解得差不多了,我知道你一直想要研究氯化锂,也许我是在帮你打前站。”麦子始终很乐观,终究不会让自己的情绪影响埋没奥。

麦苗却道:“我已经在家里赋闲很长时间了,我想回去上班,听说,我还是这个厂子的副厂长?”

“早就撤下来了,你现在在这个厂子里面什么都不是。”杨妮的声音冰冷。

那一次,她也是感受到了世态炎凉,他们杨家对盐湖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怎么就突然之间麦苗什么都没有了,当初让麦苗回来进行研发的时有,可不是这个态度的。

麦苗失魂落魄的回答了一句“哦”。

可见他现在也觉得自己是个废人了,今天在街上,很多人都对他指指点点,那么多人都说他是废人。

他也觉得自己根本什么都不懂,一个大老爷们,还是要家里养活,甚至都不如麦安琪,至少麦安琪还能上学,他什么都做不了。

麦苗失落的回到了书房,他隐约还记得,那些东西,那些书,他已经是记得很清楚的,拿到手就能看,还是很多人都尊重的教授,知识分子。

怎么现在都不懂了呢?世界对他也太不公平了,很多人都说他现在就连湖上挑盐的工人都不如。

至少那些人还有一把子力气,可是麦苗呢,后遗症太严重,但凡风吹日晒的,都会咳嗽生病。

大家都说,他从一个高高在上的知识分子,变成了一个人人都嫌弃的废人。

林如君和杨妮、麦子倒是很好相处,三个女人平时也没有什么斗争。

林如君平时喜欢待在自己的房间里面跟麦安琪一起看书,麦子非常贴心的在炕上跟杨妮一起聊天,说话,杨十月也会在一旁学习。

麦苗却躲在书房里面,每次看见那些平时都耳熟能详的书,如今不认识一个字,都会觉得心慌,心烦意乱,甚至是一次次的打自己的脑袋。

突然有一天,杨十月等着大家伙都吃饭的时候,怯懦的站起来:“姑姑,姐姐,哥哥,嫂子,我有话要跟你们说,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你这孩子还能有什么事情,赶紧吃饭,吃完饭我给你补习数学,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数学不行,也不是马虎,就是不敢算,不敢写。”林如君知道长嫂如母,来到这个家里,就要为了这个家的一切打算。

林如君回来一段时间,脸蛋也变得肉呼呼的,和以前一样面色红润,她还是很温柔,脸上乐呵呵的,好像没有烦恼一样。

杨十月却重重的摇摇头:“不是的,我以后都不学了,我不是那块料,就算你们费尽心思,我还是学不了,我爸妈和我商量了,反正我以后在厂子里面也没有太大的作为,我决定了,还是结婚吧。”

说完,她坐下,眼睛直勾勾的盯着碗里的牛肉粉条,大口大口的往嘴里塞。

还不等嚼就咽下去,尽量用吃饭让自己不那么痛苦,掩饰自己的悲伤。

杨妮愣神,佯装什么都没听进去:“下个月厂子考试,我已经帮你报名了,还是技术工,好好学,好好考,这次不行就等下次,都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叔叔阿姨们当考官,你怕什么?”

“是啊,咱们家两个大学老师,一个厂长,还有一个军官太太,难道还不能把你带出来,十月,你还那么小,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你不读书还能做什么?”林如君连忙接过这句话。

杨十月很勤奋,平时会带着小侄女们玩耍,家里的家务活总是抢着干。

杨妮又继续道:“谁要让你嫁人,先来找我说话,杨天海是不是?我明天找她去。”

“姑姑,你别找了,是我主动找我爸,让我爸帮我相看的,他唯利是图,无利不起早,他挑选的夫家一定是条件很好的,我……我还是结婚吧,我觉得读书好苦啊。”杨十月垂下头,终究还是把那句话说出来了。

杨妮也不敢抬头,读书当然苦,她是知道的,当年要不是麦和平逼自己到了绝境之中,她也不会潜下心读书。

但是有些人是天生就适合读书,有些人就是不适合。

“那就不读书了,咱们找个工厂里面管机器的,守着这么大一个盐湖,这么大一个厂子,还能把你饿死吗?”麦苗看着自己的这个妹妹,心中也是一阵酸楚。

杨十月还是摇摇头:“我已经想好了,姑姑,姐姐,我真的把你们当成亲人了,我想着,如果我结婚,就从这个家出门。”

杨妮缓缓的站起身:“想好了就不要后悔,劝人这种事我从来不做,只有自己想明白,没有其他人能够劝明白的。”

她含着泪出门,又看了一眼杨十月。

杨十月这个孩子没什么天赋,也不是读书的料,可是非常会持家,他们忙碌的时候,家里大小事情都是十月负责决定的。

一个月给她一百块钱作为家里的开销,可是这孩子每天让他们吃肉,还能省下一半的钱。

她之前还想过等家里条件好一点了,就送到省里读个夜校,不至于以后吃亏。

杨十月默不作声的回到自己的房间,她在自己的家里没有房间,没有私人的空间,可是在这个家里有房间,有零用钱,还能帮忙掌握这个家,她受到了极大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