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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新春后的立春日,宜出行。

这日天气难得晴朗,暖阳温和地照耀着皑皑积雪,逐渐攀升的温度消去了凛冽冬季带来的寒冷。

阳光洒进屋内。

谢枝在暖阳中苏醒,手背被温暖的烘烤,她睁开眼,如昨日一般,眼前仍是一片漆黑。

慢慢地起床穿衣,最后再在眼上系上余生特意寻来的鬼域冰蚕织就的白绫。

那日九阳真火烧的太盛,她肉体倒没有明显损伤,不过眼睛却因魂魄被长时间灼烧而失明了。

一旦碰到强光乃至普通自然光线,眼睛便会发热到灼痛不已。所以在没寻到医治之法前,余生先拿来了这条白绫。

据他所说,冰蚕生长于终日黑暗的鬼域,不见天日,所织就的蚕丝也比普通蚕丝更能隔绝光亮。

谢枝曾问过余生为了寻来这条白绫是否也在鬼域九死一生,余生当时沉默了半晌,谢枝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从他语气中分辨出他有些慌乱。

他说没有受伤,没有九死一生。

谢枝只当他的慌乱是因为撒了谎,特意去找谢暄偷偷问了。

谢暄经历追杀后很是沉默寡言,他只是摇了摇头,意识到谢枝看不见后,才又简短地说:“他身上没伤。”

到此,谢枝姑且相信了。

谢枝穿戴好后出了门,她看不见,只能借助手里的盲杖摸索。

这是个全新的屋子,听谢暄说,那日余生带着昏迷的她在大雪山上找到他,随后又来了这座小城。小城远在灵泽边陲,是余生特意找的,修士不会找到他们。所以他们就在此地买了个宅子,定了居。

新住进来的屋子谢枝不熟悉,甚至看都没看过一眼,所以走起来也是跌跌撞撞的,她不知道哪里有东西,哪里没东西,该往哪里走,又不该往哪里走。

盲杖点地点了半天,却是只走了五步左右。

有一双手扶住了自己,谢枝听见说话声,不太高兴的语气,“怎么出来了?要做什么叫我或者那小魔物一声就好,你自己乱跑什么?好不容易能下地走动,非要给自己摔一跤又躺回去吗?”

余生带着自己走了一段,然后是挪动椅子的声音,谢枝摸索着坐下,旁边也跟着响起另一道脚步声,走近时,能感觉到来人身上浓浓的寒气。

“阿姐。”是谢暄,他如今话很少,就算是和谢枝单独相处也至多只是叫一叫她,别的却是什么也不再说。

谢枝笑了笑,道:“我见今日出了太阳,就想出去走了一走。感觉再待着不动整个人都要发霉了。”

“阿姐,外面很冷。”谢暄不赞成地说。

外面冷这件事从谢暄身上带着的寒气,她就能感受出来。她伸手摸到谢暄发冷的脸颊,脑子里想象着谢暄脸颊被冻的通红的样子,“阿暄要多穿一些,冬天了,不能只穿一件薄薄的单衣。”刚才摸索时,她就碰到他身上那件过薄的一层外衣。

谢暄愣了愣,目光停留在谢枝覆眼的白绫上片刻,他挪开眼,道:“我不冷。”

谢枝抿了抿唇。

余生忙撇清关系道:“这可不是我不给他穿,是他自己非要穿这么薄。不过小孩子嘛,跑上跑下的也热得快,应当也不怎么冷。”

谢枝蹭的站起来,却因为看不见狠狠撞到桌边,身子晃了晃。余生匆忙扶住她,皱眉道:“起的这么急做什么?”见谢枝用手扶住额头,他慌忙问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谢暄也急了,“阿姐?”

应当是起得太急带来的头晕,谢枝缓了一会儿就好了。她摇摇头,说:“没事。”

余生却一把拦腰抱住她,似是转身要带她回房,他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如今的身体情况受不了太多激动,那小魔物爱怎么就怎么吧,你管他做甚。”

谢枝被轻轻放在床上,她听见了谢暄跟来的脚步声,“阿暄?”

“阿姐,我在。”声音离她有些距离,应当是站在门口没进来。

谢枝叹了口气,坐起身,说:“阿暄,你不好好的,阿姐会担心的。冷天受冻也好,挨饿不吃饭也好,阿姐都不想在你身上见到这些。”

余生嗤了一声。

谢枝接着说:“今日初六,新春也才过去不久,想必外面也还是很热闹,昨日我还听见了烟花的声音。阿暄若是不开心的话,我们便出去走走吧。散散心,把不开心全都丢掉。”

她淡笑问道:“余生也一起吧?整日埋头闷在房中,也是会憋出病来的。”

她知道,对于她眼睛失明一事两人都很在意。谢暄是自责到虐待自己,余生则是没日没夜翻阅古籍秘术,要找一个能让她复明的方法。

这样持续下去,两人怕是都会被逼疯。

既然系铃人是她,那就由她也来做那个解铃人吧。

这趟门出得你不情我不愿的,不情不愿的是余生和谢暄,只有谢枝是开心的。

她一手牵着谢暄,一手被余生扶着,三人就并排走在路上。

如她所说的那样,新春的喜庆还未消散,即使仍旧覆盖着白雪的道路,人们还是喜气洋洋的。

摊贩在大声叫卖,小孩子在追逐打闹,稚嫩的声音在街上不时响起,混着大人的假意斥责声,整座城都充满了人气。

一路上,谢枝每走一步听到新奇的东西就会停下来问身边的两人,有时要么是谢暄,要么是余生,就会耐心给她描述或是说明那个场景事物。

许是二人描述得当,谢枝都异常感兴趣,余生也惯是宠着人,只要是谢枝多问了几句的东西,就会毫不犹豫地买下来。所以一条街走完,他手上就已经是大包小包地拿着,幸亏还有芥子袋,能让他全都装进去。否则,依着这样子,在三人回家之前,早就被买的东西都埋住了。

逛了一整天,三人寻了个店吃饭。还以为吃了饭谢枝便就要回去了,可谁知,她一拍大腿,又要继续逛。

偏偏身边是都由着她的谢暄和余生,只要她不做伤及自身的事,什么事他们都不会多加阻拦,任由她去做。

逛着逛着,三人来到了一家成衣店。

谢枝想给谢暄挑一件衣服,她问谢暄有没有喜欢的。

大约是新春才过不久,店内皆是喜庆的红色,谢暄不喜欢红色,就像他的眼睛,他也不喜欢。所以他摇头说道:“没有。”

谢枝苦恼了,然后她听见余生道:“下一家吧,这家颜色太单调了。”

于是他们离开了,出去时,她问余生那家店都有什么颜色,余生说,只有红色。

她一下恍然大悟了。

深觉是自己搞的谢暄更伤心了,她偷偷叫余生帮自己买了个糖人,她借花献佛地拿去献给谢暄,“阿暄莫气,方才是阿姐不好,不是故意要给你找不痛快的。”

谢暄没接那个糖人。

天色已经渐黑了,可谢枝眼上的白绫仍是扎眼得很。

他盯着那白绫,憋了半天,才说:“要是阿姐的眼睛……”

“要是阿姐的眼睛看得见,阿姐一定不带你进那家店。”谢枝接道:“阿暄……”

她微微侧头,摸到余生的手,叫道:“余生……”

她慢慢道:“我看不看得见其实都没什么不同。阿暄,说要带上你要护着你的人是我,为了你我早就做好一切结果的设想。现在只是瞎了眼,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阿姐!”

“余生,你也是。我从未怪你,我甚至还怕你会怨怪我。”谢枝苦笑道:“明明你才是该撇清这一切的人,都是我,害的你卷入是非。让你数次受伤,命悬一线。当日我是说真的,要是我们真的逃不掉,我就将命赔给你。”

“…………”

“谢枝。”余生张了张口,最后只说道:“……我又怎会怪你。”

那囚困了自己数百年的心结解开的那一瞬。

他爱她还来不及,又怎会舍得怪她。

若不是尚有事情未说明,他就想直接与她坦白一切,和她长长久久地生活在一起,无论是这座边陲小城,还是南烟镇的山中小屋。

只要能与她在一起。

这下话说开了,谢枝便轻松了许多,“这双眼睛能看见就看见,看不见这不是还有你们嘛,也不要那么在意,若真治不好了,那以后作为赔罪,你们就天天替我看这世间,为我慢慢讲眼前的这一切。”

话落的那瞬,天空忽然炸开几朵烟花,接着是一堆,一大簇,接连不断,嘭嘭声不绝于耳。

热闹的烟花炸开声中,谢暄慢慢道:“阿姐,红的,白的,蓝的……烟花,好多种,很漂亮,像是天上的星星猛地发亮掉下来,把四周都照亮了。”

谢枝缓缓勾唇,浅笑,“嗯,我看见了。”

回程的路上很安静,谢枝疲惫的睡着了,余生背起她,谢暄在一旁默默地跟着。

把谢枝安置在床上,要对谢暄说些什么时,余生猛然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带着杀气。

他反手将谢暄推进谢枝屋里,锁上门,道:“守好谢枝,不许出来。”

“怎么了?”谢暄也紧张起来。

“没怎么,来了个人。”余生看着那个走进院子里的人,扯唇笑了笑,却是皮笑肉不笑,“总之不许出来。”

他走出廊下,冷冷看着来人。

江上影披着一身玄色长袍,踏着雪,一步一步迈进院子,离开了阴影处,走到月光之下。

他微微抬眼,毫无情绪的眼睛对上余生,那眼睛波澜不惊,空洞无神,看着人时,好似在看却又什么都进不了眼里。

换一种说法就叫漠视,像俯视众生的神,他看着你,却又没在看你,只是看着有你的众生。

余生召出无因剑,通体漆黑的剑身在雪夜里泛着冷光,周身皆是一股强大不可撼动的剑压,一召出便将苍茫白雪席卷出一片空地。

“将东西还来。”江上影直击主题。

余生不悦地将重复了好几次的话又重复了一遍,“东西不在本座身上,你若要找,自己去翻你的扶危山,来找本座做甚。”

他虽召出本命剑,可无意和此人纠缠。如今谢枝刚经历九阳真火,体内他留下的护住她经脉的法诀都被烧了个干净,因她体内还有真火残留才没有给她补上,所以才选了这个边陲的没有一丝灵气的小城。

今夜要是真和此人打起来,到时四周灵气激荡,谢枝根本受不了。

于是他退步道:“若是你实在寻不到,本座可借你一些人,帮你在九州境内寻找。”

江上影没说话。

这时一道黑影从他身后冒出,一下窜到院门上,月色微移下,余生看清了来人。

那模样,他并不认识。

不过他身上的气息很危险,很强。

是和魔主是一道的吗?余生不由得想,要是这两人联手,他怕是难以抵挡。

黑龙撑着脸打量余生好一阵子,猛然一下想起来眼前这人的身份,他恍然大悟:“原来你说的找人是找他啊。”接着,又奇道:“不过你怎会招惹鬼域之主?没想到你整日待在扶危山不出门,还能与除了月墟宗那些老头之外的人有交情啊。”

江上影瞥了他一眼,不言语。

余生警惕地盯着两人。

心想,此人到底是什么来路,竟一眼就看出自己的身份。

他留心注意这来路不明的人,突然,一阵龙鸣呼啸而过,余生手里的无因剑也随之出鞘,然而他才刚刚拦下那人的动作,下一秒就被江上影扼住脖子,直直从半空摁到雪地里。

冰凉的雪灌入脖颈,余生迅速动作,在阻拦黑龙的无因剑倏然分出一把一模一样的剑,一把仍挡着黑龙,一把则回旋从江上影后背刺去。

江上影分出一只手抵挡,面上毫不费力,“将东西还来。”他重复道。

余生忍不住骂道:“都说了不是本座拿的,你耳聋了吗?!”

同时一道鬼术使出,江上影往后退去,反手将他的无因剑打回,鬼术也被他甩出的无因剑挡了回去。

“当时你不是看了吗?本座没拿就是没拿,要是拿了,承认就是,才懒得与你多费口舌。”

要说两人的纠葛其实不算早也不算晚,就在一年多前。

当时余生,也就是虞潮生刚刚结束百年闭关。听说扶危山出了个魔主,他想去见识一下这魔主的本事,顺便将当年自己留在扶危山的东西清理掉。于是就去了一趟扶危山。

可谁知,他去的不巧,江上影没有在扶危山。

正当他清理好当年他遗留在此地的法阵,要离开之时,江上影就突然回来了。他对他所说的切磋置之不理,只是漠视他进了屋子,可等到他从屋子里出来,他便疯了似的追问他要“东西”。

虞潮生什么也没拿,更不知道他说的“东西”是什么。边打边问才知是一串佛珠和一块玉璧不见了。

佛珠,玉璧,这两样属实就是寻常之物,也不知江上影为什么会如此重视。

更有甚者,虞潮生根本见都没见过,江上影却一口咬定是他拿的。还不管不顾地攻击他,逼他还回来。

可虞潮生压根就没拿,他也还不出什么。

偏偏魔主是个听不懂人话的主儿。

于是持续三天三夜的大战下,虞潮生重伤跑了,江上影也受了不小的伤。

后来,便是谢枝救了昏迷在树林里的虞潮生……

没想到,一年多过去了。虞潮生还以为这魔主不在乎了,谁知今日又找上门来,还带了打手。

而且这打手……

妖修,龙吟……千百年来,龙几乎不显于人世,况且这龙行动之间带着股阴寒之气,难不成,是百荒漠的那只?

虞潮生一边抵挡两人一边要护着身后的屋子,时间一久,便有些吃力。

何况一年多未见,这魔主修为似乎精进了不少,自己又是刚刚重伤初愈,实在是有些以卵击石。

在虞潮生逐渐吃力时,黑龙寻了个破绽,只冲他身后的屋子,“鬼域主似乎很在意身后的房间啊,是有什么重要之物吗?”

“滚开!不许靠近它!”虞潮生嘶吼道,可惜他分身乏术,刚想去阻止黑龙,却又被江上影拖住。

“啧,碍事!”虞潮生一道鬼术打出,数名鬼修瞬间出现围住江上影,他则趁机去拦下黑龙。在黑龙即将伸手推开门的时候,虞潮生猛地朝他挥剑,黑龙也迅速反击。

虞潮生一边攻击一边将人逼远,这黑龙是天生地长的灵物,斗法时引动的是天地间的灵气,不能让他将灵气汇聚起来,至少不要在离谢枝很近的地方。

他也忌惮江上影,因此也不敢离得太远。召出的鬼修撑不了多久,他得尽快把黑龙解决。

可谁知,黑龙却倏然化出龙身同他纠缠,庞然的龙身将他桎梏在原地,纵使他几次重击龙身,黑龙却像是不知疼痛一般仍将他圈禁在原地。

下一刻,他听到黑龙说道:“那屋子他极为重视,说不定东西就在里面,我拖住他,你去将东西取出来。啧,这鬼域主果真名不虚传,他招式毒辣得很,你快些。”

江上影微微颔首,他迅速将数众鬼修解决,然后去推开门————

“住手——!滚开!不许进去!给本座滚开!”虞潮生反应极大,他瞳孔缩紧,死死盯着江上影,可人却被黑龙困住。

黑龙呼呼喘着气,他猛地发出一声龙鸣,然后更为激烈地和虞潮生纠缠打斗起来。

咯吱——

江上影推开门,寒光一闪,他一把捏住出手之人的脖子,将他举起来。

漠然的眼睛对上一双赤瞳,他沉吟少许,道:“原来扶危山的异动是因为你啊。”

谢暄挣扎道:“滚,滚出去!不许你接近阿姐!”

江上影道:“姐姐?双生子吗?可惜,他们只会选择一人,你们中间,只能活一个。”

说完,他一把将谢暄甩出去,紧接着一道魔气将谢暄困在原地,“放心,我不会杀你。”他唇角浮现一丝笑意,道:“我等着,你来杀我的那一天。”

“唔咳咳……停下,不许进去!滚开啊!阿姐——!”谢暄被魔气捆住双手双脚禁锢在地上,他连翻身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江上影走到谢枝的床前。

然后,他看见江上影站在床前不动了。

整个人像是僵硬了一般,直到黑龙和虞潮生砸到地上发出一声巨响,他才活过来,有了生气,缓缓动了。

江上影慢慢跪下来,眼睛一眨也不敢眨,动作也很轻,生怕眼前只是一个幻象,他稍一惊动眼前的人就会消失。

所以他尽力放轻了动作。

轻轻地揭开她脸上的白绫,轻轻地抚过她那刻在自己心底的容颜,一寸一寸,手下滑过的地方慢慢与记忆里的重合,被自己封存在心底的鲜血淋漓的记忆又复苏起来。慢慢的,心脏有了跳动的声音,五官的感知重归身体。他能感受到自己逐渐沸腾的血液,能感觉到激动的快要从心口蹦出的心脏,能感觉到自内心深处难以言喻的疼痛,像是一只手,捏紧了狂跳不止的心脏……

“……生……生……”他呢喃地喊出这个让自己痛苦不已的名字。

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人。

他伸手碰上她的手,被被子盖住的手很是暖和,有温度,有脉搏的跳动。

是真的,是活的生生来到了他的身边!

可是,她为什么不醒过来?

大惊大喜过后的江上影逐渐冷静下来,他为她把脉,虽然脉搏虚浮无力,可不至于醒不过来。于是江上影又将神识探入她的身体中——凌乱破碎的内府,细密繁多的经脉之上附着幽蓝色火焰,虽燃烧停止,可火焰却附着经脉,以至于那一处被灼烧受损。除此之外,江上影还注意到有外界的灵气一直在侵入谢枝的身体,可谢枝没有修炼的痕迹,甚至这灵气不是被贮存在内府流通全身经脉,反倒是直接攻击砸在经脉上。

江上影皱紧了眉,漠然的眼神中布满了焦急与担忧。

他思量片刻,试着将自己的魔气探入……

小心的接触。

魔气直接绕过了经脉,汇聚于内府之中。

江上影呼出一口气。

万幸,他能帮谢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