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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夜甚是波折。

谢枝和江上影重逢大悲大喜哭了个彻底,平息情绪后询问了谢暄和余生的状况,得知两人也都安然无恙后,又力竭昏睡过去。

江上影一心照顾着谢枝,没什么心思去注意另外两人。

不过黑龙倒是分外积极,他将虞潮生拖到院外,还以为他想再打一架,摩拳擦掌地准备好了,可谁知,虞潮生只是解了谢暄身上的束缚便走开了。

谢暄自然也将屋里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知道谢枝和那来路不明的人认识,且二人关系不浅,他就只是在门外默默站了好半晌,看得黑龙直打瞌睡,才在天亮之时离开。

熬走了那莫名其妙的两人,黑龙吊儿郎当地走进屋里,刚要开口就见江上影示意他出去,他耸了耸肩出去等。

听到屋门合上的声音,他头也不回地问:“那就是你一直想要复活的心爱之人?”

“嗯。”

“她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不知道。”

“没问?”

“她太累了,需要休息。”

“……”那就是没问。

“今后你如何打算?先说好了,你要是还想拿我去生祭,我一定同你翻脸。”

“她回来了,就不用你了。”江上影道。

“……”虽然说是要放过自己的意思,但是此话听着还是让人恼火。

“你可认识一些精通医术的人?她的眼睛伤的奇怪,我治不好。”

“你去问问月墟宗那个老头呗,要论医术,九州谁能出琅玉真人其右。”

“问了。”

“他治不了?”

“尚未回复。”

“……”无语半晌,黑龙道:“那你之后要带她回扶危山吗?我见她体虚气弱,似有先天不足之症。常人便难以忍受扶危山的魔气,你若要带她进去,得仔细斟酌一番。”

“嗯,应当会先留在此地一段时间。等琅玉真人那边有消息了,先为她医治眼睛,随后再想其他事情。”

江上影道:“妖契已经解开,你若要走,我不会拦你。”

“真是用完就丢啊,好歹给你当了将近两年的劳动力,也不知道给个报酬。”黑龙吐槽道。

“扶危山的法器秘籍,你自己去挑。”

“…………”

“那倒不用,魔气非一般人能驾驭,我无福消受。”

黑龙双手抱胸靠着回廊上的柱子遥望泛起鱼肚白的天边,少顷,他道:“尚未想好要去哪里,我姑且先留下几日陪陪你吧。”

“……倒也不必。”

从初见的生死相搏到两年间的并肩作战,黑龙早已摸清这个人的性格。看着是冷漠无情不好相与,其实就是痛失所爱愤世嫉俗,不过他再憎恶世间也只是自我伤害,自我厌弃,并不会因一己之私残害他人。

至于曾经在暗河之上和他说的那些话,黑龙明里暗里问过,一言以蔽之就是江上影不会这样做。

虽然他一开始也心存疑虑,不过待在月墟宗的时候琅玉真人曾和他偷偷说过,当年江上影弄出的那个几乎要毁灭九州的大阵,实际上那阵法以江上影自己和整座扶危山为核心,最后要毁灭也只会毁灭扶危山和江上影自己。

再加上前段时间江上影几乎拼了命地扼制扶危山的魔气四溢,将自己搞的伤痕累累。

黑龙便觉得此人可以结交。

等谢枝醒来时就是这样一副奇怪的场景,她看不见,却也足以想象。

饭桌上饭香四溢,可气氛却压抑得要死。没什么人说话,只有江上影为她夹菜,和她不时聊天的声音。

谢枝难以忍受在那样的环境下用饭,匆匆吃了几口就不愿再吃。

江上影倒也没说什么,送她回了房间,就出去收拾碗筷了。

“阿姐。”江上影刚出门,谢暄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阿暄,怎么了?”谢枝正要试着自己起来走动,就听见谢暄叫她,然后谢暄朝她走了过来,拉住她的手。谢枝顺势又坐了回去。

“阿姐要跟那个男人离开吗?”谢暄道。

那个男人?

谢枝愣了一秒,反应过来,“阿暄,阿影就是我跟你提起过的我的家人啊。听说昨夜你们起了冲突,有没有伤到你?刚才我也忘记问了,余生的伤重么?”

谢暄不答:“…………”

谢枝微微叹了口气,道:“阿影其实并非是非不分的人,昨夜的事,他应当不是故意的……”

“阿姐!”谢暄声音很是焦躁,“你要和他一起离开吗?”他又问了一遍。

等不及谢枝回答,他又问:“你和他走的话,是不是就不要我了?那条恶龙说,那个男人是你的夫君,他找了你很久,一定会带你离开的,绝不会让你跟我们留在这里。”

“阿暄……这件事我尚未决定好。”谢枝犹豫地说。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样。

留在这儿,还是离开,还是继续去找回家的方法?

她脑子很乱。

留在这儿的话得先问问江上影喜不喜欢,离开的话谢暄的情绪也要考虑,继续去游历九州她还要考虑如何安置谢暄……

况且如今她目不能视,找寻回家之法的路上只会困难重重。

谢暄伤心地离开了。

因为没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谢枝独自坐了一会儿,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约好的,谢暄刚走,余生又来了。

“谢枝。”比起谢暄的激动,余生倒是分外平静,“我问过他,他想找到治好你眼睛的办法再带你离开。”

“嗯,江上影确实同我说过此事。”谢枝道。

“那你呢?”

“什么?”

“你自己的想法呢?你想留下,亦或是跟着他离开?”虞潮生道:“你要是走了,别指望我会替你养那个小魔物。”

“我暂未想好。”谢枝道:“不过阿暄的话,我会问问他的想法的。之前,我和阿暄的事已经麻烦了你许多,若我要离开,我也会将阿暄都安置好,不会再麻烦你的——余生?”

“谢枝!”虞潮生猛地一拍桌子而起,打断她,“你到底明没明白我说的是什么?!”

“我知道……”

“不!你不知道!”虞潮生摇头,颓然地又坐回去,“你什么都不知道。”

“谢枝,其实我不叫什么‘余生’,我本名‘虞潮生’,乃是现任鬼域之主,也是世人所说的鬼修之首。”

“你……”是那个月娘说的害的她们一行人神魂俱散的鬼修虞潮生?!

“别这么惊讶,当初我无意骗你,是你自己听漏了一个字,我就顺势而为了。”虞潮生突然道:“还记得洛城吗?那一夜全城修士围攻我们并非只是因为那小魔物一人,他还没那么大本事,不过是我被认出来了。灵泽的修士都如万长青那样对我心怀怨恨,想将我杀了,所以那夜乃至之后我们的遇到的追杀才那样惨烈。”

“你总说是你连累了我,但其实更多的是我连累了你。”

只不过他没说,偷偷地卑劣地享受谢枝对他的愧疚罢了。

“那你……为何要帮我们?”谢枝问:“你明可以自己突围出去,为什么还要留下来,甚至在阿暄受到危险时还出手相救……以我曾听过的你的传言,你并非那种……好人。”

虞潮生笑了笑,道:“我确实没那么好心,甚至要是我知道你的‘夫君’是谁,我还会在你们相认之前就将他杀了。”

“——!”谢枝骇然,“为什么?”

虞潮生转头,看向门口的江上影,一字一句道:“因为我喜欢你啊。”

话落的那瞬,碗勺落地而碎的声音响起,同时一道魔气化成长剑的模样猛地朝虞潮生打出。

眼看虞潮生要去拉谢枝,江上影身形一动,受了伤的虞潮生即便占着距离优势也没有比过他,反倒被一击打出了门外。

直砸在院门上,将砖瓦都砸落了。

江上影揽着谢枝,“有没有受伤?”

谢枝摇头,不禁问:“余生他……”

“他骗了你,还对你心怀不轨。”江上影眼中红光闪过,“该杀。”

“可是……”谢枝想说些什么。

可是说什么呢?

她因为无知救了一个为祸世间的恶人,这恶人曾经害的这个世界血流荒野,害的许多人无辜丧命,按她最初所说,这人就是一个该被律法、天道、人理伦常所制裁的恶人。

可是……

这恶人待她甚好。

与他生活在南烟镇的山中小屋那些时日,他对她步步退让,甚至为了治她的病,消失了好几个月。在之后,他也处处帮衬她,保护她……

虽说那些追杀也有他的一份。

可救她是事实,护她也是事实。

若真论起来,其实虞潮生还能算对她有恩。

突然的大动静惊动了闷在屋子里赌气的谢暄和百无聊赖的黑龙。

两人都过来凑热闹。

“哟,鬼域主怎么又如此狼狈啊?”他其实并不喜欢虞潮生此人,甚至称得上是厌恶,所以此情此景他当然乐见,“咱这位魔主脾气是不好了些,下手也没个轻重,你多担待。”

谢暄一把张开手拦住要上前的黑龙。

黑龙挑了挑眉,“江上影不杀你,可不代表我不会杀你。滚开,大人的事小孩子少插手。”

谢暄瞪着一双赤瞳,不让开。

“为什么?”

黑龙:“嗯?”

可谢暄这话却不是问他,他盯着后面走出的两人,问谢枝,“为什么?”

转头看了看身后,黑龙发现自己被这小魔物无视后,颇为不爽。但还是往旁边挪了挪。

谢枝往前走了走,“阿暄,余生……他……”

谢枝不知该如何说,可是偏偏是她这样三言两语,支支吾吾的模样更惹得谢暄生恨。

于是正当谢枝在组织语言要解释时,谢暄突然一声大吼,接着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谢暄身上的魔性不受控制地爆发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骗子!去死!都去死——!”谢暄痛苦地嘶吼,赤红的瞳孔不停地放大,鲜红的血泪从他的眼眶流淌而下。

为什么又要厌弃他!当初不是她说的永不放弃他吗?

为什么!为什么如今又要丢下他不管!?

谢暄的脑子混沌一样,只充斥了无数怨恨憎恶。

在他看来,谢枝对余生下手无异于就是要摆脱他们,将他们都处理掉,好和江上影远走高飞。

都杀了就好了。

心底有一道声音引诱他……绝望痛苦的他缓缓朝那道声音伸出了手——

同时,魔气刹那间散开。

彼时,离得最近,也最弱的谢枝受到了波及。

伴随着怨恨而生的魔气犹如一股势不可挡的滔天巨浪猛然猝起,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稍一触及,便将人伤的体无完肤。

谢枝像是离弦的箭被打飞出去时,在场的人谁都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听见谢枝微弱的喘息声时,江上影才猛然回神,“谢枝——!!”

他接住谢枝,看着她身上的白衣渐渐被鲜血染红,呼吸微弱,瞳孔不受控制地缩紧,手也不停地抖,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为谢枝止血……

这一切的发生只在顷刻之间。

谢枝被谢暄的魔气所伤,江上影怒极而疯要杀了谢暄,虞潮生想趁机抢夺谢枝……

一切一切的发生都是那么猝不及防。

黑龙最先反应过来,他阻止了江上影对谢暄痛下杀手,然后将谢暄这个烫手山芋丢给了虞潮生,接着,带着几近失去理智的江上影和重伤昏迷的谢枝离开了。

也是虞潮生修为大不如前,否则今日黑龙他们也不会走得如此顺利。

亲眼看着谢枝被带走,思及谢枝的伤势之重,他想,谢枝这一遭想必凶多吉少。

回过头来看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

魔性大发的消耗极大,如上次一般,这次谢暄又昏迷了。

他把手抵在谢暄脖颈,杀了他,心底有声音这样对他说道,是他害了谢枝受伤,杀了他!

天空飘飘摇摇下起了雪,虞潮生最后松开了手,看也不看晕倒在雪地里的谢暄,独自一人离开了。

却说另外一边。

黑龙带着两人去到月墟宗,江上影情绪崩溃不已,只能由他匆忙言明发生的事,并请求琅玉真人救一救谢枝。

看着江上影怀里呼吸渐弱的谢枝,琅玉真人勉强点了点头,却不敢轻易承诺,只说了尽力。

后来,大概月墟宗乱了一阵子,然后那乱蔓延到了扶危山。

长达一年的时间里,扶危山时不时便地动山摇,惹得周边村民人心惶惶,渐渐的,所有人都搬离了扶危山附近,曾经还能算得上是有人气的小镇此刻全都荒废了。

只剩一座山中小屋还有人住着。

然后不知过了多久,扶危山的异动慢慢平息下来。随着九州百姓迁居,扶危山附近也逐渐有了人迹。许是扶危山太过平静,让人险些忘了它是座魔山,人们的胆子也渐渐大了起来,村镇建的离扶危山越来越近,甚至有人还将房子盖到了扶危山的山脚。

不过更为可怖的是,山脚下村民还见过有人上扶危山。

不过次日便见那人伤的奄奄一息地下山就是了。

也只有这件事,才能短暂地让人们想起扶危山上有个吃人不吐骨头的魔头,心中升起些浅淡的恐惧。

“江上影!看我看我!”树上传来女子清泉一般脆亮的嗓音,很是兴奋激动。

“你爬那么高做什么?快下来。”江上影抬头望着人,面上有些无奈,“昨日才下过雨,树上滑,很危险。”

谢枝撑着树干坐下,说:“不要!除非你答应我一些条件我才下去。”

“什么条件?”江上影问。

“我想想……你下次让阿暄上山来。”

“不行。”江上影毫不犹豫地拒绝。

那日,谢暄魔性大发将谢枝打伤,随后虽然有琅玉真人及时救治,可谢枝还是昏迷了一年多才醒过来。

那一次,江上影险些以为他又要失去谢枝了。

“为何?”谢枝不悦道:“这都十一年过去了,阿暄几次上山都被你打下去了。是不是故意的,至少,你也得让他上山解释一下啊。”

“不行,不可能。”谢枝无声无息的躺在床上的样子即使是十年光阴也无法让他淡忘,并且他一辈子也不会忘。他不杀了那小魔物就是好的了,还要让他再见到谢枝,那是不可能的事!

“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要变天了,你快下来。”

谢枝看了看天,明明还是一派晴朗,这人尽是胡说。

“我不!你不让阿暄上山我就不下去——欸——”

江上影偷偷掐了诀,一道轻柔的力猝不及防从谢枝身后冒出并把她推下去。

谢枝紧闭着眼下坠,“啊啊——”

噗一声,江上影稳稳地抱住了人,“这么怕还爬那么高,若没有我,你这次就要摔个屁股开花了。”

谢枝挣扎着从他怀里跳出来,指责他,“要不是你推我一把,我怎么会掉下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会法术了不起啊!”

大约算起来都是因祸得福。

谢枝被谢暄打伤而昏迷的那些日子她又回到了大衍,继续过完她在大衍没有过完的人生。济云城的盗匪不剿自灭,战胜的消息传回朝中,新帝甚是喜悦,还嘉奖了一番将士。

她和江上影要启程回西北的那一日,见到了温时良,温时良和她说了许多,跟她说,他在西南巡查的日子里救了一个小孩,他想将他收做义子,只是那小孩虽然已经有五岁的年纪,却是连名字都没有。温时良就问她能否向她讨要一个名字。

谢枝觉得于理不合,便拒绝了。

可温时良却很坚持,还带着那孩子来见谢枝。

这一见,谢枝便愣住了,这孩子明明就是谢暄的模样!

只是瞳孔的颜色是黑的,并且他也不识得她。

静默了许久,最后她和温时良道:“那就取个‘暄’字吧,姓氏随你就好。”

温时良说:“风和日暄,甚好。”

他们在济云城分别。

那之后,谢枝有向温时良询问那孩子最后叫什么,温时良同她说:“叫谢暄。”

谢枝问为何是姓谢。

温时良是这样答的,“是你取的名,自然也要随你的姓。况且,这孩子似乎并不想姓温。”

谢枝怀疑他在打趣她,此后也常和温时良通信问那孩子的情况,甚至在回京都时,她还多次亲自登门拜访去看一看那孩子。

这件事还引得江上影多次不满,榻间亲密时还口出狂言要谢枝给他生五个十个小孩。

不过最后一个也没有就是了。

没有子嗣这事倒也不是江上影不行,只不过江上影不想,“阿嫂那般坚强的女子生个孩子都去了大半条命,我不想让你置于那种危险之中,也不敢。”

江上影是这样给出解释的,谢枝也自己想过,以她的身体还真不一定能挺得住怀胎十月的辛苦,更遑论产子这九死一生的事了。

在大衍度过的余生中,谢枝给自己的爹娘长辈养老送终,亲眼看着阿兄和阿嫂幸福美满,也看着谢暄长大成人。

温时良将谢暄养的很好,性子也和温时良极为相似,都是如出一辙的温润如玉,皎皎君子,对温时良也极为孝顺。

谢枝亲眼看着身边人安然美好地度过一生,自己也和江上影白头偕老,共度一生。

当她在临终闭上眼时,又一睁眼,不是站在奈何桥头,反倒是雪庐的床榻上。

然后她又见到了江上影,不是那个和她在大衍一同终老的江上影,而是被她抛弃在异世界,几近癫狂的江上影。

从江上影的口中,她得知那一日她被谢暄所伤,已经昏迷了一年多。

谢枝有些恍惚,然后同江上影讲她回到了大衍的事。

江上影却没有丝毫意外,“早在很久之前,我就知道我们要白头偕老,共度一生的。”

谢枝没理解,江上影也只是亲了亲她的额头,不再多做解释。

再后来,谢枝渐渐发现她自己不会老去。

江上影不会老去她能理解,毕竟修仙之人寿数会比较长,更何况江上影还是被天选的魔主。

可为何她不会变老。

谢枝去问江上影。

江上影安慰她,“许是上天怜我两世都没能见到你十九岁的模样,就让你多在这儿停留得久一些。”

谢枝觉得这个说法很是敷衍。

话说回当日,最后自然还是没有变天,晴朗明媚的天气一直持续到黄昏将近,甚至到了夜晚,蝉鸣声阵阵,空气温热,没有一点大雨将近的样子。

谢枝白天好一顿指责江上影,那会儿他是什么也没说,到了晚上就把谢枝逼在床头,半点都动不了。

“你,你走开!”

在谢枝已有的记忆里,江上影于欢好一事并不热衷,倒是更偏于喜欢平日的搂搂抱抱亲亲。

可此次回来,谢枝因祸得福能长寿了,身体也比之前好了许多。江上影也像换了个人,变得重欲,黏人,偏执。

后两者她尚且还能接受,随着时间过去,性子倒也能有分毫改变。

可前者,谢枝是一点也受不了。

修了魔的江上影花样玩法比之前多上不少,术法被他用在床榻间当做情趣,将谢枝折腾到天亮也是常有的事。

谢枝不止一次拒绝抱怨,可最后只得了江上影很是敷衍的“忍忍,快了。”。

所以此次一入夜,她就十分有眼色地跑了躲起来。没曾想,还是被这厮堵住了。

“我今日要早睡。”谢枝梗着脖子,很是硬气道:“而且要睡在这儿。”

“你要同我分房?”江上影眉头一挑。

谢枝大大地点头,胡编乱造,“你睡觉不安分,半夜会吵到我,我要自己睡一间房。”

本来按她一开始的计划,门房是上锁的,灯是熄的,江上影不会找得到她才是。

江上影没接话,施施然倚坐在旁边的美人榻上,侧躺着半撑起身,看着谢枝,道:“你睡。”

美人卧榻,自是一副绝色。更遑论,修了魔后的江上影少了几分清冷,多了几丝邪气。

以谢枝的视角来看,就是衣服也不好好穿,松松垮垮挂在身上,露出大半个胸膛的美人在勾引她。

当然,她不为美色所惑就是了。

警惕地观察此人,同他对峙了好半晌,确定他不会强迫她后终是挨不住困意,爬到床上睡了。

等听见那平稳有规律的呼吸声响起,江上影才轻轻起身,走到床边把人抱起来,径直从门口离开回了主卧。

当然第二天醒来后的谢枝被迫在白日宣淫已是后话了。

再说另一边,谢暄被打下扶危山后,去了南烟镇的山中小屋。

彼时正在院子里懒洋洋地晒着太阳的虞潮生一看他那青紫红肿的脸就知他又无功而返了,懒得说什么,蒲扇一盖,他又晃着摇椅闭目养神了。

谢暄丧气地坐在门口阶上,身上的伤也没处理,他仰头看天,看云卷云舒,看到被虞潮生清洗干净悬在廊间柱子上的兔子布偶。

兔子布偶一双左右对不齐的眼睛大咧咧地对着他,偶尔风一吹,它大大的头就晃悠几下,看上去就像恐怖话本里描写的吃人恶妖。

“我还是没能见到阿姐。”谢暄看着那兔子玩偶如是说道。

魔性大发并不会让人失忆,十一年过去,他还是记得那一日谢枝满身是血地被江上影带走。

此后他四处流浪,一边躲避正派修士打着除魔的旗号追杀他,一边打听谢枝的消息。

得知江上影将人从月墟宗带去了扶危山,他便也马不停蹄地跟上。

可是十年间,他数次上山,数次被打下。不仅连谢枝的面没见着,还几次险些在江上影手中丧命。

从虞潮生又或者是黑龙的口中,他知道他当年将谢枝伤的濒死,谢枝还昏迷了一年多。

他其实很是懊悔。

什么被魔性驱使不过都是借口,她也不想过多辩解,毕竟伤了谢枝是事实。只不过他想见一见谢枝,想知道她是否身体康健,眼睛是否已经治好,平时会不会疼……有没有恨他。

虞潮生嗤了一声,说:“那你来这儿做甚。”

“我要把这个布偶带走。”谢暄道。

虞潮生一下坐起来,蒲扇啪嗒掉在地上,他瞪着谢暄,“你不要得寸进尺。要不是谢枝安然无恙地苏醒,不止姓江的,我也一定会杀了你!”

少年从阶上起身,对他的话置之不理,伸手就要去拿那个布偶。

一把长剑破风而出,谢暄赤瞳微眯,身手敏捷地避开,再要伸手去拿那在风中摇摆的大脑袋兔子布偶时,就被一道鬼术倾轧而下,重重地砸在地上,一口血从喉中咳出。

“给我滚。”话落,鬼气卷着三伏天的燥热连同谢暄一起关在了门外。

谢暄被砸在树上,又无力落下。十多岁的少年人的身体伤痕累累,血流不止。

他勉力撑起身,一抬头,就看见了院门口的风铃,风吹树梢,风铃叮叮当当地响。谢暄靠坐在树下,就那样盯着风铃看了一天。

直到天色擦黑,眼前的院门打开,虞潮生就站在回廊下,朝他瞥了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进房了。

谢暄摇摇晃晃地起身,跌撞地走进院子里,上阶进屋前,他看了一眼,那只大头兔子玩偶不在了。

寒来暑往,又一年过去,谢暄再次上山。

途中遇到一名女子,容貌倾城绝色,与之相携的还有一名男子,男子清朗俊秀,宽容随和。

女子说她叫月娘,和谢枝是朋友。和他一样,是来见谢枝的。

谢暄没什么感觉,但或许是这人真与谢枝交好的原因,他随着这二人,竟没有被打下山,还见到了谢枝。

经年岁月流转,谢暄已从一个小不点长成了翩翩少年郎,可是谢枝还仍是当年的桃李年华。

望着那银杏树下悠然荡着秋千的白衣女子,谢暄脸上一片无措和羞愧,他张了张口,想喊人,却说不出话。

谢枝注意到院中似乎有人进来,她抬眼看去,是一个长的很眼熟的少年,赤瞳,长相俊美。刚想开口,从少年身后又走出两人,一男一女,样貌均是上乘。

女子长得也很眼熟,她应当是见过,男的很陌生,她十分肯定她不认识。

从秋千上起来,她刚想问几人是谁。

身后站在廊下的江上影先说话了。

“谢枝,吃饭了。”

说完他就转过身去,看也不看还站在院门口的三人。

“…………”谢枝看着江上影转身进门的背影,顿了顿,对三人道:“刚巧,赶上饭点了,你们也一起来吧。”

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心照不宣地跟进去了。

谢枝进门,一看桌上的五副碗筷,奇道:“你早知他们会来?”

江上影道:“扶危山不是人人都能上的。”

谢枝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倒是,毕竟谢暄就被打下去好几次。

突然,她一愣。

——谢暄!?

一转头看见那赤瞳少年,她惊道:“你是阿暄?”

不怪她第一眼认不出,实在是大衍的那个谢暄与现在的谢暄气质相差甚大,而且回到九州又是十年过去,即使知道谢暄几次上山,也还是江上影和她说的。

经年久别,再次见面,谢枝不禁感受到些许慌乱失措,也有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谢暄似乎也和她一样,只是望着她,眼里有诸般情绪却道不出口。

这时,长相美艳的女子莞尔道:“谢笙,许久不见了。”

谢枝一愣,霎时记忆涌上心头,“你,你是月娘?”

徐惊月点了点头。

思及徐惊月方才对她的称呼,谢枝不好意思道:“其实我不叫谢笙,我本名是谢枝来着……”

徐惊月点头,“嗯,我知道。”

谢枝颇为不好意思,只好又转头去看另一位让她觉得十分陌生的男子,“那这位公子是?”

男子朝她拱了拱手,道:“在下严忱,和姑娘是初次相见。”

围坐在桌边,听徐惊月和严忱所言,谢枝才知她昏迷的一年里竟还发生了这许多事。

话说当初她和徐惊月分别之后,徐惊月独自一人去极地险境寻找附魂心决上的药引,其间遇到许多磨难,还险些身死。幸而遇上了严忱。

又说回严忱和徐惊月的关系。

在进入月墟宗之前,徐惊月不过是一名无父无母的乞儿,严忱则是她在苟且求生时认识的朋友,同她一样,严忱也无父无母,一样孤苦无依。

于是年岁不过四五岁的两个小孩结伴长大,直到徐惊月拜入月墟宗,严忱无意入宗门修行,两人就此分别。分道扬镳后,严忱又独自流浪了几年,偶然遇见了一名散修,那散修待他甚好,他便跟着他修行,为那散修养老送终。

徐惊月那时则声名鹊起,成了名扬九州的少年天才。

直到发生乱石窟一战。

昔日天才被打落神坛,成了人人唾弃的仙门叛徒。彼时刚为师父料理好后事的严忱本想去寻这位昔日好友,可谁知徐惊月就此不知所踪。

再遇见,便是徐惊月为了寻药而命悬一线的场景。

了解好友是为了救昔日在大战中丧命的同门,又知道了好友并没有做出背叛仙门的事,严忱便主动说要帮徐惊月。

徐惊月拒绝,附魂心决上的药引多长在龙潭虎穴,徐惊月万万不会累及他人。可严忱却像是缠上了她一般,她怎么甩都甩不掉,还又被他救了几次。

此后两年间,徐惊月和甩不掉的严忱将药引都收齐了。

而后,二人一起上了月墟宗。

严忱仍清楚地记得那日,若是他知晓徐惊月的打算,是绝对不会同意徐惊月上月墟宗。

附魂心决,明了是写着以药引天材地宝就能为这世间游魂造出一个肉体,重新复生。可实际上,又怎会有这样一种平白无故光得了好处的东西呢,若要让游魂复生,须得有药引,这药引也并非徐惊月一直在找的仙草灵丹,而是活人。

当了药引的人需花费百年用心头血来喂养游魂,以保持游魂魂魄不散。

并且,一旦附魂心决上的法阵启动,便是以命换命。

所以那日,景淮、顾怜儿以及徐惊月百年来收集的修士游魂全都复生了,死的只有徐惊月一人。

至于如今徐惊月为何还活着。

自然是那时在场的严忱察觉不对劲,施法保住了她一缕残魂。再加上当时江上影也在月墟宗,见到了徐惊月身上的玉璧,他便出手救了她。

此行他们上山,也是徐惊月养魂数年,刚刚苏醒,便特来拜谢江上影的救命之恩。

将徐惊月他们送下山前,谢枝偷偷问了下景淮如今对她如何。

徐惊月当时面无异色,只是问她,景淮是何人。

又说,她此行既是来感谢江上影,也是来同她告别的。之后她将和严忱一起回到百荒漠,大约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待在那儿。

谢枝微怔。

不过望着二人相携离去的背影又觉得这样也不错,至少徐惊月看起来很开心。

“月娘为何会忘记景淮?”谢枝对此很是好奇。

江上影道:“她魂魄受损,再次重塑时难免会忘掉一些事。如你一般,我曾想过,你后天身体孱弱也许是魂魄在两个世界来回穿梭的结果,如今全都回来了,身体才逐渐康健。”

谢枝:“那忘记的事之后是否还会再记起?”

江上影说:“记忆并非是那么容易忘却的,她若不想记起,谁也逼不了她。”

那日之后,谢暄留在扶危山住了几日。

他其实没什么话要同谢枝说,离别之时,谢暄话便不多,如今再次相逢,反倒比以前更加木头。跟他说半天的话,至多也只会回你一两句。

不过他倒是时时黏在谢枝身边。

谢枝去哪儿,他便去哪儿。要做什么,他就十分有眼色地提前下手帮谢枝做了。

十分殷勤。

看的江上影分外不爽。

所以谢暄才留了三日,就又被打下山去了。

谢暄被迫离山的那日,景淮却来了。

他说他想见一见月娘。

谢枝不知他们当初发生了什么,但从严忱的话里话外都能看出徐惊月身死魂散,必然与这些人脱不开干系。

所以谢枝都不想见他,也不想和他说徐惊月的去向,直接叫江上影将人打下山去。

不过景淮却十分执着,即使前一天受了很重的伤,次日都能继续拄拐上山。

反反复复,他闹了大半个月。

谢枝心烦不已,江上影甚至都有了要杀人的心思。

为避免江上影真的将人杀了,谢枝不得已见他一面,“当初你不是十分硬气地对月娘刀剑相向吗?如今又是要见她做什么?”

景淮扯着苍白的唇自嘲地笑了笑,狼狈的模样丝毫不见当年那副冷漠无情的样子,“我对她有愧……”

谢枝气笑了。

“当年我识人不清,引狼入室。害了月娘,也害了大家。”景淮愧疚道。

谢枝听不明白了。

江上影适时解释道:“徐惊月带着附魂心决上月墟宗那日,她以一己之力将数十名游魂复生。按理说,严忱恰时出手当不会让徐惊月落得身死魂散的境地,可是那时有一名游魂,她出手要毁去阵法,才引得徐惊月遭到反噬。”

“若我没记错,那名游魂应当不在徐惊月要复生的范围之内。”江上影淡淡道:“只不过她为了一己之私,想独占阵法中的全部力量,依靠此来复生。”

“而且那游魂,并非人族修士。”

谢枝一愣。

景淮道:“……是,顾怜儿当初拜入月墟宗表面上以灵气修道,实际她一直是鬼修。极地鬼域有各个分支,顾怜儿便是出自其中一支没落鬼修族群。她的族人被修士屠杀,作为存活下来的人,她憎恶着这世间所有修士,甚至不惜自毁诡道根基,来到了灵泽。只是当初我们谁都不知道她的心思,误以为她只是个无处可去的可怜女子,便从未对她有过戒心。”

当日江上影出手,一举制住顾怜儿妄图偷生的游魂,将她残魂捏碎的时候,遗留在魂魄中的记忆随之也在众人面前展现。

弟子游历时故意将带有魔气的法器放入山涧中,引得山中巨兽骚乱,使山体崩裂,还故意将徐惊月推入裂缝之中。

她本意是想用徐惊月的命来活祭山间妖魔,谁知阴差阳错地让徐惊月得到了传承。

之后顾怜儿发现徐惊月境界不稳,有魔气入体的现象,她非但不帮助同门,反倒给了徐惊月一个能催发魔性的法器。

徐惊月不知道,以为顾怜儿是在帮她,便感激的接下了。

直到后面乱石窟对战虞潮生,顾怜儿和石窟之外的鬼修里应外合,将困在其中的修士残杀殆尽。而将消息送出,又赶回来救他们的徐惊月却被顾怜儿送她的法器迷惑了心智,所以才有后来景淮他们所看见的徐惊月背叛他们的场景。

“这些年来,我一直误会了月娘……我……对她有愧。”景淮沉痛道:“听闻她前几日上了扶危山,我便想来见她一面。”

“见了又能如何呢。”听了这一段漫长的故事,谢枝心中比起愤怒,更多的是无可奈何的哀伤。

如果当初景淮和月娘两人能多坦言相告一些,如果月娘能及时发现顾怜儿的不对劲,如果景淮能多信任月娘一点……

太多如果了。

可惜事情早已成为定局,怪谁又有什么用呢。

谢枝道:“月娘确实来过扶危山,不过只待了半天就走了。去向她也并未告知,不过想来她早已不计较前尘往事,景公子不如放下,此后也好各自安好,互不打扰。”

她如是说道。

其实那一日徐惊月将过往讲述得清清楚楚,可唯独所有事情的发生都少了一个主角——景淮。起初谢枝还以为是她无意漏掉,谁知再问,便是只将景淮一人忘记了。

江上影说过记忆是很难忘却的,除非主人主动要抹去。既然是能主动抹去的记忆的,想来那对于记忆的主人来说并不美好。

徐惊月的决定显而易见,如今谢枝也不过是实话实说。

至于徐惊月的去向。

说来还是严忱的嘱托,当日告别,严忱特地同她说不要将他们二人的行踪告诉其他人。

谢枝当时还觉得奇怪,如今看来,原来是严忱早有准备。

景淮失魂落魄地走了。

“也不知道他能不能再见到月娘一面……”谢枝喃喃自语,半晌,又兀自否决道:“罢了,还是见不到的好,之前他还二话不说用剑伤了月娘,惹得月娘伤心!活该。”

江上影眼眸动了动,遮上一片落寞,垂下头,抿唇不语。

谢枝没发觉,仍在说着景淮如何如何辜负月娘的心意。

最后一语定音道:“若我是月娘,定也要忘了这般绝情的男子!”

久久未听旁边的人说话,谢枝问道:“怎么了?”

江上影垂着眼,睫毛在眼窝下洒下一片阴影,他似是难以言说,神色几番挣扎,才在谢枝慢慢变得担忧的神色中说道:“我曾经……也用剑伤过你,误会过你,害你伤心……是不是,你也想将我忘了?”

谢枝神色怔愣。

屋外春风拂过,枝繁叶茂的银杏树哗哗地响。

忽的风一停,屋内传来哐的一声。

谢枝将江上影扑倒在地。

她双手撑在他脸侧俯身看他,忽然一低头,重重地在江上影唇角亲了一口,“说什么呢!我几次九死一生都将你好好记着,怎么可能会把你忘了!”

“天天都在胡思乱想,你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就想卖惨要我哄你。”谢枝一口咬在江上影的颈侧,说:“鬼心思真多,罚你。”

江上影仰躺在地,双臂慢慢合拢抱住谢枝。

谢枝下口很重,脖子上的伤有清晰的痛感。不过,江上影倒是觉得痛的刚好,让他清楚地知道这不是在做梦,眼前、耳边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是谢枝在切切实实同他坦露心迹。

他抱着人猛一翻身,天旋地转起来,谢枝成了被压在下面的那个。

江上影撑地俯身,一头的墨发扑撒下来,有些和谢枝散开的碎发纠缠起来,有些则落到谢枝的脖颈,弄得她很痒。

“做什么,心情变好了就快点起来啦。你的头发弄得我很痒——”谢枝还没说完,江上影就俯身吻了下来,中间松开让谢枝呼吸时,他低声道:“你说得对,我是该罚。”

如深潭一般的眼眸勾着谢枝,其主人还仍觉得不够,压低了嗓音引诱道:“生生想要怎么罚,我都可以。”

接着又深吻起来。

“…………”不,我不可以!

被咬疼舌尖的谢枝短暂地清醒了片刻,想说话却因为嘴被堵着,只能呜呜出声。于是只能在心里大声拒绝。

至于最后谢枝有没有拒绝成功便是后话了。

此后清风阵阵,院中江上影亲手栽下的百年银杏随风作响,和着廊上风铃,奏出一曲宛转悠长的袅袅乐音。

此篇,完。